直到現(xiàn)在，分雷仍舊不明白為何會放走井桃和斗笠人。//wｗw、QВ５.ｃｏМ\當(dāng)他被鴻吉里等人救上來時，依稀還記得斗笠人背起井桃，最后消失在洞穴時的眼神，感慨之余，他不禁蕩起一絲笑意，或許從開始到現(xiàn)在，只有這一件事，是讓他真正開心的吧。

　　公元640年，夏。

　　薛延陀、契丹、奚部、德喀部、疏勒部、貝珠部、懷戎部、羅克薩部及強悍的大唐帝**隊，圍困玳軻巖城做著最后的攻城準(zhǔn)備。

　　沒有人知道真正的車鼻可汗已淹沒于靈守窟，也沒有人知道這位突厥的霸主在臨終前是如何瘋掉的，草原的人們也不會去關(guān)心一個偉大的生命是怎樣沉淪，他們只知道，在這草原之上，生存的法則已然做出了不二的選擇，縱然殘酷，卻系草原恒古以來，汰劣勝優(yōu)的鐵則。

　　玳軻巖城中的士兵于城頭觀望三面環(huán)繞的敵軍，這些強大的戰(zhàn)士并未感到即將到來的決戰(zhàn)會是怎樣沉重，那身為突厥戰(zhàn)士的優(yōu)越感，壓倒了一切恐懼和懦弱，根骨中流淌的血液在脈脈沸騰，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將希望寄翼在那本不存在的寶藏上，突厥的大將們也清楚的認(rèn)識到，寶藏不過是讓自己脆弱的**。

　　戰(zhàn)爭的不茍意志，決定在心。

　　地窟崩潰后的第三天清晨，多變的草原泛起微微細(xì)雨，十萬薛延陀聯(lián)軍已調(diào)動完畢，各軍各色笙旗于風(fēng)中飄蕩，十萬之眾的鐵甲堅兵在雨中喘息著，那聲音連在一起仿如海潮，雨滴敲磕在兵甲上，響起清脆的聲音。在狼頭牙底前方十二里之遙，兩翼騎兵高舉長戈迂回在中軍左右，薛延陀前軍為長弓手，略后為繩梯大隊，而每架繩梯大隊之中，混編了百人的攻城刀斧手，薛延陀大軍以百夫長為最低指揮，可見奪城的意志已空前高漲，在繩梯大隊之后，是第二批長弓手，緊接著是攻堅器械兵團，三十三架高逾九丈的箭梯車左右是整整四萬之眾的薛延陀混編大軍，壓陣的則是百多輛拋投車，在薛延陀主營牙帳，谷蠡王巴岳特身披熊襖，手持九齒連勾厚背刀端坐于馬背上，此際正撫著暗紅色的落腮胡子，瞇起雙眼眺望狼頭牙底。

　　他迎著雨水望向天際翱翔的十多頭鷹隼，暗自嘆了口氣，輕聲地自言自語道：“不過月余……四十頭探鷹之留這幾只了……”

　　“稟谷蠡王！”

　　巴岳特收回眼色，淡淡道：“講。”

　　侍號兵朗聲道：“各部均已部署周整！請谷蠡王賜示！”

　　巴岳特點了點頭，向左右道：“二位骨都侯，如此軍容盡收眼底，大丈夫生于此已毫無怨悔了，還要如那漢人一般勾心斗角嗎？”

　　只見巴岳特身后提上兩騎，正是右骨都侯圖克坦、左骨都侯茍古拉！

　　二人同聲道：“屬下不敢！”

　　巴岳特捋著紅胡子油然道：“那是最好，不過分雷這招離間之計確是狠辣，最令人憤慨的是奔襲我軍糧草大營，逼得我們不得不提早決戰(zhàn)。”

　　圖克坦慚愧道：“是屬下料事不周！還請大王責(zé)罰！”

　　“罷了，將心比心，若換成是我，我也不會想到分雷竟敢長途涉險而來，這不外乎是亡命之舉。”巴岳特說完瞄向薛延陀大軍左翼，不覺問道：“二位怎看契丹大帥？”

　　圖克坦冷哼一聲，道：“此人窩在營中已久，毫無攻城之念，雖然與松克部里應(yīng)外合，但還不是被分雷揭穿，我看還是明人不做暗事的好！兩軍交鋒，重在千軍萬馬，那點小伎倆能唬了誰去！”

　　巴岳特聽完呵呵附笑，道：“右骨都侯所言只中一半，要知道決戰(zhàn)沙場，不光是運籌帷幄，還要無所不用其極，顛覆敵手內(nèi)部。”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左骨都侯以為如何？”

　　茍古拉淡淡道：“屬下對這些沒興趣，只想早些摘下分雷的頭顱。”

　　巴岳特聞言不氣反倒哈哈大笑，他搖著頭樂道：“你啊你，怎么說這分雷也是你的內(nèi)侄，話可這樣說，動不動手就兩回事了。”

　　茍古拉冷哼一聲，道：“場上無父子，更不要說是叔侄，我定會將他的首級剝?nèi)テと庵瞥删仆氆I給大王。”

　　“好，好！”巴岳特最后一聲已顯神情高亢，他大手一揮，馬下士兵端來酒水，巴岳特自馬上遞給二人，隨后將酒碗高舉面前，朗聲道：“今日之開戰(zhàn)，或會長達(dá)數(shù)日，而這最后的結(jié)局，必是我薛延陀雄霸草原！”

　　茍古拉與圖克坦高聲道：“雄霸草原！”

　　“雄霸草原！”

　　這四字一**蕩去，數(shù)萬薛延陀兵將迎著雨水大喝開去，直震得天地悸動。

　　狼頭牙底。

　　昏黑的密室，只余十二道強光由暗孔射入，在光影之間，默默坐著六人。

　　阿史那晨烈、年尼雅、索阿、納什、鴻吉里、杜豫。

　　這代表三方的最高領(lǐng)袖人物們耳聽城外逐漸高亢的戰(zhàn)鼓與號角聲，從頭到尾都沒有動一下，在這令人窒息的密室內(nèi)，隔了很久很久后，加寧兒部的頭人納什才晃動鎧甲站起身來，他英俊的臉龐在黑暗中帶著罕有的沉重，或許月來的征戰(zhàn)讓他成熟了不少，他環(huán)視諸將后，淡淡道：“再討論也無濟于事了，契丹與奚部是我的了，如果長生天不死，我定會與列位把酒縱歌，再會。”

　　納什說到最后二字已然聲調(diào)顫抖，他按著佩刀大步而去，在密室石門“吱嘎嘎”開啟時，一道光亮射在他金黃的鎧甲上，待他走出石門的一剎，索阿幽幽道：“吾兒梭倫……必會助你穩(wěn)守東線。”

　　納什黯然地點了點頭，兩個冤家終在此刻拋去了前嫌，而二人不知道這是否晚了。

　　這時阿史那晨烈起身面向索阿，道：“老將軍，此刻雖然眾志成城，卻也不免帶著幾分悲壯，我想將士用命全憑主將，這破敗的西線，就拜托于老將軍了！”說著納頭拜去。

　　索阿一把扶起阿史那晨烈，嘆了口氣道：“將軍抬舉老夫了，我環(huán)刀子部自打跟隨分雷頭人來到這里，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西線敗亡，還請將軍度情處之，因為那里再沒有一個活著的環(huán)刀子部勇士了。”

　　阿史那晨烈雙手緊攥索阿的大手，哽聲道：“我明白，老將軍保住！”

　　索阿點了點頭，忽又哈哈大笑，不覺間哼著狼窯小曲兒就那么走出密室……

　　六人盡去其二，剩下四人一時靜默無聲，陡然之間，只聽杜豫一聲哭叫，身子由椅上滑落癱倒在地，他抽噎著哭道：“大汗……大汗他！他怎會……”

　　阿史那晨烈是最后一個得知真情的人，要不是分雷那塊撕下的裙角，他跟本不會相信鴻吉里的話，此時此刻，他絲毫沒有責(zé)怪他們的心情，也無法怪罪車鼻可汗待他的不公，唯有一聲長嘆，將自己死灰一般的心緒排解出去。

　　“大汗的死不能張揚出去……”鴻吉里沉聲道：“一旦全城皆知，后果不堪設(shè)想。”

　　年尼雅道：“非但不能張揚，這個謝爾斑也不能殺。”

　　“什么？”阿史那晨烈強壓怒火，狠聲道：“如此卑鄙齷齪的小人竟不能殺！這天理何在！”

　　鴻吉里上前穩(wěn)住阿史那晨烈，道：“將軍細(xì)細(xì)作想，如果殺了謝爾斑，不僅讓全城士兵心寒，而且整個突厥各部之間必會分崩離析，那個時候，我們在眾人眼里背負(fù)弒主之罪是小，突厥的存亡事大啊！”

　　阿史那晨烈非是不顧大局之人，只是事端太過蹊蹺，這一刻哽噎道：“難道就讓那小人一直偽裝可汗？那我突厥滅亡只是時間的問題！”

　　杜豫聽罷一聲哀嚎，驀地起身便沖上墻去，年尼雅手急眼快，起身一旋將他攔在懷里，道：“大人萬不可自尋短見，這事仍有轉(zhuǎn)桓的余地。”

　　鴻吉里皺眉道：“這謝爾斑是殺不得了，只有等到脫困于玳軻巖城再想辦法，現(xiàn)在兵權(quán)皆在你二人手里，量他也不敢興風(fēng)作浪。”

　　阿史那晨烈仰頭一嘆，無奈道：“也只有如此了，現(xiàn)下是穩(wěn)住軍心，眼看決戰(zhàn)在即，謝爾斑怎樣都要冒充可汗出來以振軍心啊。”

　　鴻吉里苦笑道：“死了這個念頭吧，我看振奮軍心只有一人能做道。”

　　四人對目一望，齊聲道：“分雷。”

　　依然是那間繪著大善彩佛的內(nèi)城廳堂，由矮臺大窗吹飄進來的綿綿細(xì)雨蕩起落地的暗黃色布幔，只是微涼的雨風(fēng)夾雜著兵屑的氣息，令人呼吸之間也不得舒暢。

　　分雷躺在紫木長椅中，目光雖深邃卻不免空洞，他周身裹著傷布，一層一層纏得結(jié)結(jié)實實，唯一醒目的是遮住左眼的那條黑狼頭帶，鑲嵌在狼嘴中的藍(lán)寶石隱隱閃著粹璨的光芒。

　　就在昨天，他便清醒了過來，吃了一碗江老頭的面疙瘩后得來了一個好消息，這也許是現(xiàn)下最感安慰的消息了，那就是朵朵伊也蘇醒了過來，當(dāng)然，最高興的是賈扎拉，這傻小子纏在她身邊喝了一夜的酒，朵朵伊本想面見分雷，將當(dāng)日堆開之事說個一清二楚，但分雷并沒有見她。

　　見不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一切都過去了，或許在這個時候，斗笠人已背著井桃逃離了玳軻巖城，他想，斗笠人一定會有辦法離開的，然后帶著井桃尋到一處世外桃園，甜甜美美的生活下去。分雷知道，斗笠人與他一樣深愛著井桃，他會在放牧之后，搭著胡琴迎月彈起，井桃會按捏著針線像科別爾大娘一樣小心翼翼地扎著羊皮帳……

　　不覺間，分雷掉下了一滴眼淚。

　　細(xì)雨中的號角聲越加嘹亮，隆隆的戰(zhàn)鼓也似在耳邊傳響。

　　分雷抹干那一滴眼淚，面容再次變得堅毅決然。

　　到了最后了解的時候了。

　　“嘎吱”一聲，房門被推了開來，分雷轉(zhuǎn)頭望去，迎面是一團火紅色，他看清來者冰霜一般的玉容，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娜耶將軍不去城頭湊湊熱鬧，到我這里來有何貴干？”

　　來者正是加寧兒部的先鋒大將娜耶。

　　她手里握著一個小瓶，輕手輕腳的靠近分雷，然后深深望著他緩緩蹲下，在娜耶火一般的眸子中，分雷感到一種溫暖，兩人彼此注視許久，娜耶才干咳一聲舉起小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阿爸傳給我的，很好用。”

　　分雷作狎地看了看她不盈一握的小蠻腰，笑道：“我道你傷勢好的那般迅快，原來還藏著一手哩。”

　　娜耶沒有被他逗笑，反而歪著頭好奇地審視他的臉龐，分雷雖是個不羈的大老爺們，一時也被她看得臉紅耳赤，他咧嘴道：“算我服了你了，這東西怎么用？要是用手涂的，可別像孔果洛那樣下手沒輕沒重。”

　　娜耶眨著大眼睛，呼了口氣道：“我真是猜不透你這個人……”

　　分雷微微一愕，不覺問道：“怎么？”

　　娜耶撇了撇小嘴，自顧說道：“城里的兵將都表情凝重，一副人人自危的樣子，當(dāng)然，我也知道如今的境地，可你就不一樣。”

　　分雷咯咯樂道：“怎么不一樣了，我也是怕的要死哩。”

　　“不是……”娜耶旋轉(zhuǎn)著小瓶上的紅綢塞子，“嘭”地一聲拔開后，好奇地向里面看了看，然后翻過瓶身往手背一抹，道：“不論事態(tài)多么嚴(yán)重，你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先前我以為你是裝出來的，現(xiàn)在看來是你骨子里的問題。”

　　“哈哈！”分雷大笑道：“你是不是想說我沒心沒肺啊？唔！”

　　話還沒說完，娜耶的手背已遞在他鼻子下面，分雷呼吸之間之感到一陣幽香鉆入心肺，周身一麻下只覺得如墜云里霧里。

　　“這是我們家鄉(xiāng)草原獨開的花粉煉成，不似吐蕃人的麻藥，即不上癮也不分體質(zhì)差異，對療傷很有作用呢。”

　　分雷打了個噴嚏，張了張嘴巴道：“那可要備一瓶了，是了，現(xiàn)在……想家么？”

　　娜耶幾乎想都沒想便搖了搖頭道：“我的家在馬背上。”

　　分雷聞言神色一黯，一股辛酸涌了上來，草原人已經(jīng)對家這個字生疏了，在這個戰(zhàn)爭的年代，真正的家只有那一席馬鞍之上，想到這，他不得不對井桃的話另眼相看，只有統(tǒng)一了草原部落，草原的人們才能安居一所，就算每季草場遷移，也沒有性命之攸。

　　而偏偏是這么一個偉大的理想，讓分雷他自己粉碎了……

　　“分雷頭人……”

　　分雷驀然一震，卻發(fā)現(xiàn)娜耶的俏臉只與他相隔三指之間，一陣幽蘭芳香奪鼻撲至，眼望娜耶晶亮的眸子，他一時呆在了那里。

　　“我只有一個愿望……”

　　“什……什么愿望？”

　　“我想死在心愛的男人懷里……”

　　此話一出，分雷只覺一絲不祥的感覺撩上心頭。

　　娜耶拋去了冰霜的矜持，微闔上雙目輕輕吻在了他的額頭，一股溫?zé)醾鞅榉掷字苌恚�在這瞬間，他卻想到了藏珠冰冷的身體，沁瑭揮之不去的淡淡煙草味道……

　　回眸之際，娜耶已奔了出去，諾大的善佛廳堂空留蘭香……

　　雨色漸大，狂風(fēng)驟然席卷玳軻巖城。

　　在天色忽明忽暗中，分雷起身橫于廳堂，雨粉敲打周身，伴著那草原雨風(fēng)的清爽，房門再次被推了開來。

　　孔果洛、年尼雅、鴻吉里、莽烏特、賈扎拉、江老頭，石靖翰和一個虎背熊腰的猛漢依次而入，而在江老頭手中，還舉著一副黑紅色的斑紋鎧甲。

　　分雷踱至矮臺窗前，望著天宇驟明驟黯，驀地張開雙臂道：“更衣！”

　　除鴻吉里和石靖翰兩人外，買天諸將齊齊半跪而下，江老頭上前將斑紋鎧甲逐一穿戴在分雷身上后，天空突地劈下數(shù)道閃電！分雷腳尖一挑奔狼繃簧刀，迅快地別于身后，他轉(zhuǎn)身望向諸將，在這幽幽閃電之中，在這狂風(fēng)肆虐之時，他向列位微微點了點頭。

　　莽烏特道：“買天烏騎甲向頭人致敬。”

　　另一旁的漢子道：“屬下塔爾多羅！率領(lǐng)七百買天舊部增援！聽候頭人賜示！”

　　分雷含笑致敬，接著一甩狼袍邁出佛廂。

　　在內(nèi)城上下，突厥親兵已然緊守崗位處于臨戰(zhàn)狀態(tài)，這時見分雷率隊而出，全城立時爆出轟天喝彩！直到他們迎著碎雨下到內(nèi)城之底，近千名買天勇士整齊有序地翻身上馬，高舉長刀斜指向天，千雙眼睛瞄向分雷等人。

　　分雷和諸將跨上戰(zhàn)馬，一行人由分雷啟頭向狼頭牙底飛馳而去！

　　奔馳之中，所到處無不爆出驚天大喝！分雷一馬當(dāng)先，如黑紅色的蛟龍直抵狼頭牙底，在陣陣呼喊中，大將阿史那晨烈揮開戰(zhàn)袍迎上城頭，眼望內(nèi)城如江流一般涌來的買天烏騎甲，不禁仰天大笑！

　　“分雷！是你嗎！”

　　狼頭牙底近萬雙眼睛隨音望去，果見分雷厲馬而至，不禁再爆喝彩！

　　風(fēng)雨飄搖中的玳軻巖城不再沉悶，面對三面勁敵，不論是東線的納什，還是西線的索阿，均在沖天的大喝中找到了勇氣！

　　那是來自草原之魂的吶喊！

　　那是草原巴哈禿爾的精神所在。

　　第六十九話草原之魂的吶喊（完）

　　最新全本：、、、、、、、、、、


　　(https://www.dzxsw.cc/book/17159/931276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