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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突法爾勇佳的沙丘


  春。/Www。Qb⑤。C0m

  千里新生碧草,連著檠藍一線之天,在牛馬蕩去的蓬蓬塵積中,抖起居延海以東烏拉古爾草場白色手掌參的花香。包圍草場的遠山色彩斑斕,像一波連著一波的彩龍,向狼山以東奔去。

  烏拉古爾草場腹地,簇立著幾十座羊皮帳,時近黃昏,羊皮帳群的上空已飄起陣陣炊煙。在帳群的東口,一位不失豐韻的突厥婦人靜靜地坐在羊皮帳前,手按磨細的狼齒牙,在羊皮襖的撲丁處反復扎去,等她咬斷絲線后,促然抬起黑紅色的臉龐,見遠遠的騰耷勒草丘上正急速奔來二騎。婦人放下手中的活計,探手抓向身旁的鈴搖桿,清脆的鈴聲蕩去,讓聚在草場的那些吃慣牛肉、飲遍馬血的人們稍稍回過了頭,也就是那一稍稍,人們的眼睛又轉了回去,盯著更遠的地方————沐浴在金色陽光中的突法爾勇佳沙丘。

  奔馳的二騎在烏拉古爾草場外的壘門石下放慢了速度,他們知道這個部落的規矩,在茫茫大草原上,在長城內外之間,在天水交接的地方,這個規矩與大唐帝國的下馬碑一樣,是最高榮譽的象征,是具有不可動搖的絕對權力。

  為首的漢子是個經過風霜多載的男人,他縷了縷騎下的鬃毛,在額際厚厚的包頭布下,深邃的眼睛極力眺去,仿佛要透過草場的人群,望穿傳說中的突法爾勇佳沙丘。他勒住馬韁,安安穩穩地與從人下了馬,然后拍了拍馬項,兩匹老馬通了人氣,輕提腳蹄向壘門石外的淺草灘覓食去了。

  那位搖鈴的婦人站起身子,望著二人走來,嘆了口氣道:“早了三天,你不該來!

  漢子左手按過蝰蝰刀撇在腰后,大咧咧地席草而坐回答道:“再也等不及了,我們得趕在風頭前面,頭人的意思?”

  婦人揚了揚手,漢子順手看去,正是草場人群圍攏的地方,婦人說:“在選頭人呢,所以你不該來。”

  “在選頭人?你是說苦雅拉不是首領了?”

  “呵……”婦人引著線,將狼齒牙重重地扎進另一件羊袍中說道:“苦雅拉頭人收下了金子,就算他戰敗,這單買賣也做數的。”接著仿似想到了什么,她抬起頭望向突法爾勇佳沙丘,喃喃道:“那是大草原最強悍的人們之間的約定!他們的靈魂中不存在反悔這兩個字!”

  漢子敬重地低下頭道:“狼山的孩子是最勇敢的戰士,我信賴他們也尊敬他們,如果科別爾同意,我想親自看一看大草原最強悍的部隊,買天烏騎甲巴哈禿兒之間的決斗!”

  “買天烏騎甲只為忠誠存在,你來自東突厥,他們會很欣慰你的到來。”科別爾大娘又指了指他腰間的蝰蝰刀、道:“你最好把它放在我這里!

  漢子“哦”了一聲,起身將腰刀雙手遞給科別爾手中,然后看了一眼從人,便大踏步地朝人群走去。

  他心里明白,烏拉古爾草場是產生勇士的地方,在這個倍受大自然崇愛的地方所生長的人,是在最殘酷的環境下磨厲出的武士,而在突厥所有部番中,他們是最強悍和有力的一支,他們單騎可破千里,百騎可亡部落,千騎的力量足可震撼萬眾之騎!他們被草原的人們稱為買天烏騎甲!又稱為草原上的游騎巴哈禿兒!漢子尊敬地在圈外的人群單膝跪下,探手撈了一把濕土捧在嘴邊,深情地吻了吻,然后才起身擠進人群中。

  在幾百人群所圍攏的突法爾勇佳沙丘上,一南一北相對著站立二人,南首是一個精赤上身的中年漢子,他敞著蚴黑的胸膛,滿頭灰黑長發迎風飄動,而右手提著三尺長的鷹頭刀,刀鋒滴著血色,顯然他已祈天過誓,在買天部最神圣的突法爾勇佳沙丘,滴下了他做為頭人奉獻給大地之神的鮮血。

  再看北末矗立的是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此人是個禿子,身高體壯,眉凸眼毒,一臉橫肉生的頗為霸道,獨穿狼毛連襟披風,雙手緊握奔狼狀的單刃長刀,在漢子眼里,這把狼刀可不簡單,在刀柄處加了繃簧!由刀柄處擰旋扣,會加倍增加刀鋒的斬劈力!而不論是單打或群戰,此刀都會調整到適當的斬劈,使之倍加具有攻擊力。

  漢子暗贊好刀,這時聽那禿子沉聲道:“阿爹!這是第一刀,也是最后一刀!”

  灰黑長發的買天頭人苦雅拉哼笑一聲道:“盡管過來!你十幾年的臭屁我都聞夠了!”

  禿頭陪笑一聲,腳下點足突法爾勇佳沙丘,凌空舉刀橫斬開去!

  苦雅拉呀呀連聲!身子一旋硬磕而上!只聽二人在空中“吭”地一聲兵刃交擊!竟相扭著同時落在丘上!而丘下人等無不簇擁著倒退數步!從二人身上擴散的刀勁連那漢子也為之一振!他瞧在眼里心中叫好!他贊的不是別的,是那兵刃交擊的聲音,普通刀刃只有脆響或摩擦的響聲,而兩人的刀卻低沉有力,那是真正力道的交鋒,是虎口和驁力的對抗。

  苦雅拉一腳逼開禿頭,接著左手暗捏鷹爪搗向對方的右肩與大肋,禿頭也不示弱,抬起右膝將來爪磕去!順勢倒翻一周后腳踏丘上,隨后閃電般戳刀再刺了出去,苦雅拉側身一避,右手鷹頭刀一勾一帶,竟砍穿了禿頭的左胳膊!

  禿頭也顧不了那皮肉之苦,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再翻了個跟頭!一刀劈向苦雅拉的頭蓋!眾人還來不及叫喊,只見苦雅拉左手激電般探出!鷹指捏住刀鋒后右手刀倒撩而上!禿頭左手掩上!只聽“噗”地一聲!左臂鮮血再次飛濺!而不等眾人分辨之時!禿頭猛壓繃簧刀!左手一抽一送下劃出漫天血霧地一拳扣在苦雅拉臉頰上!

  “嘭”地一聲!苦雅拉口吐血沫,不等反應過來,禿頭抽回繃簧刀削掉了他的四根手指!轉身再次橫切!“噗”地一聲后禿頭縱身飛起!手按刀柄狠磕在苦雅拉腦蓋!頭骨爆裂聲響起時!禿頭的刀鋒已再次切過苦雅拉的脖項了!

  一連串高速的斬磕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當禿頭搭拉著血肉模糊的左臂,緊緊盯著丘土時,背后傳來“噗嗵”一聲,苦雅拉的喉管哧著血箭,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突法爾勇佳沙丘的四周一片肅靜……

  “買天烏騎甲!我們的買天烏騎甲頭人!分雷!是分雷頭人!”

  也不知是誰吼的!突法爾勇佳沙丘周圍的人們也跟著嘶吼起來并紛紛跪下!那人群中的漢子駭然地倒退開去,望著那些鼎禮膜拜的人們不禁震撼地呆立在原地!他自信刀技滿身,卻從沒見到那么快狠的刀法!而最可怕是那沒有絲毫感情的拼磕!在此時,他已深深地被震懾住了!

  直到夜晚,人們仍不肯散去,草原的星斗是最亮的燈籠,烏拉古爾草場的人們并沒有為苦雅拉的被殺而傷痛,在叢叢煹火前,人們宰殺牛羊,飲著居延海的清水和美酒盡情的享樂。神圣的突法爾勇佳沙丘卻只有寥寥幾個買天部的老人,他們在月兒當空下跪地拜在苦雅拉尸身旁久久不愿起身。嘴中輕輕唱著對頭人的誦詞。

  漢子和一直蒙面的從人坐在煹火旁,一直望著那些老人,這時風韻猶存的科別爾端著蝰蝰刀走近漢子身邊道:“鴻吉里大人,這是您的刀!

  鴻吉里干咳著嗓子,接過遞來的蝰蝰刀收回腰間道:“在可汗身邊長大,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部落頭人之間的更替。”

  科別爾在通紅的煹火映照下,顯得更加動人,她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道:“這是買天部幾百年來沿襲的傳統,新頭人必須殺死可敬的頭人才能換來人們的尊敬和忠誠,我們崇拜狼,也按狼的優勝劣汰來選擇頭人!

  “是啊……”鴻吉里嘆道:“如今我們突厥再沒有往日的雄風了,唯有烏拉古爾的買天部沒有變……”

  科別爾給他斟了一杯油酥奶茶道:“我雖是個婦人家,卻識得真正的男人,我們買天的男人是讓突厥各部落驕傲的,唐軍在十年前幾乎滅亡了突厥,猶存的也不過我們這幾支了!

  鴻吉里嘆了口氣,仰躺在草地上望著漫天星斗,喃喃道:“草原的人們崇拜的是天上的星斗,崇拜無限的自由,或許我們只想去天涯海角的盡頭,我們有什么錯呢?”

  科別爾見他不想喝奶茶,自斟自飲地問道:“你說天上的星斗之間,會不會有長城相隔?”

  鴻吉里咧開嘴搖搖頭笑道:“最好是沒有!

  科別爾轉過頭笑道:“那么苦雅拉真的是帶著幸福去了長生天呢。去吧,分雷在等你,他剛吃了苦雅拉的心臟,他需要你這種通化漢史的人來安慰他靈魂內的不安!

  鴻吉里聽罷驀地坐起疑道:“分雷頭人這么快就接見我嗎?我看那幾位老人念完誦詞就會將苦雅拉送去天葬場,頭人不跟著去嗎?”

  科別爾笑著搖搖頭道:“他還年輕,內心還沉浸在傷疼之中,況且還有您這位遠來的貴客,不過他已經知道你是漢人了,你要小心哩!

  鴻吉里尷尬地點了點頭,起身在科別爾的指引下向分雷的營帳走去,這小半刻的路程上,他想起自己的身世,雖然流淌著漢人的血,可是從小卻在草原上長大,他一直為自己這個雙重身份尷尬不已,如今能為東突厥車鼻可汗重用,卻也時常受草原人排擠。

  他無奈地失笑走去,大口吸入烏拉古爾草場春夜的寒濕之氣,或許這樣能漂洗掉自己身體內的漢血吧……

  分雷的營帳設在突法爾勇佳沙丘的南側,鴻吉里當然知道分雷這個滿臉橫肉的禿子設帳地目的,他是在告訴烏拉古爾的人們并未忘記苦雅拉身死的方向。當鴻吉里掀帳而入時,出乎意料之外,帳內只有分雷一人,他依禮坐了下來,先舉起羊腿大嚼開去!然后將羊骨頭扔在帳內的煹火中。分雷毫不避嫌地在外來使者前包扎著左胳膊,時不時還用刀削一片羊肉遞進嘴里。

  分雷嘴中嚼著的羊肉,讓鴻吉里有些蹉跎,他可以想到分雷是怎么嚼進苦雅拉的心臟的。

  “我……”

  鴻吉里抬了抬頭,分雷接著說:“我有一半的……血統……是漢人!

  鴻吉里愕然道:“這怎么可能?”

  他說完就后悔了,因為買天烏騎甲的頭人不可能傳給漢人!他滿頭大汗,他甚至以為分雷這么說是早就準備殺掉他的了!

  “呵呵……”分雷卻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說道:“我有點接巴……呵呵……”然后又咬了一口羊腿道:“你也知道……買天部接的生意……就沒錯過!

  鴻吉里咽了口吐沫,他看著分雷的吃相,不禁道:“草原上有大風,我早來了三天,我希望頭人能履行先頭人的契約!

  分雷繼續嚼著,鴻吉里看他無動于衷頗感無趣,沉默了半響,分雷“啪”地將羊骨頭拍在桌上!然后掏出一張羊皮擦試著割羊刀。

  “這就是你說的……契約。”分雷擦完刀將那張羊皮丟在帳中,鴻吉里一看!正是月前與苦雅拉定下的契約!

  “敢問頭人!這是什么意思?”

  分雷大手抹掉嘴上的油膩,厲聲道:“你說什么意思!嗯?!”

  鴻吉里大出意料之內,憤怒地站起道:“傳聞買天烏騎甲最重信義!苦雅拉頭人也在月前說好的!這不是玷污買天的名聲嗎!”

  分雷“嘭”地一手砸趴小桌!吼道:“買天部……現在是我的!你就拿了這點金子……能讓草原上最勇敢的戰士賣命嗎!”

  鴻吉里盯著分雷的禿頭,恨不能一刀豁了他!他一咬牙,“呸”了一聲轉身掀帳而出!可剛出來就被一個士衛模樣的刀手撞了個滿懷!他也顧不了那些了,本是個血性男兒,推搡下便大步跨去。

  望向漫天星斗,鴻吉里滿腹痛處,他此來是關乎到東突厥的興起!至從十年前強唐謀將李靖大破頡利后,東突厥便一蹶不振,十年后,東突厥始出車鼻可汗,在周邊圖強下萎稱小可汗,其他部落也多來相投,部落強兵達兩萬之數,而臨近的薛延陀懼怕車鼻謀武皆全,強唐也分外看重,于是車鼻可汗被迫前往薛延陀稱臣,薛延陀害怕車鼻東山再起便遣派密人刺殺,車鼻還算命大逃往草原之中,而薛延陀在茫茫大草原上卻發下了車剿令。

  鴻吉里所來正是為了求助于買天烏騎甲幫助車鼻可汗逃過受剿之難!他做為車鼻可汗摩下的首席謀士,不辭千里之遙求助于買天部,希望苦雅拉能履行諾言,誰知苦雅拉竟身死禪讓,這個禿子分雷失口不認帳使他倍覺苦惱,鴻吉里痛苦地一頭扎進自己的帳蓬中,從人松開包頭巾,拋撒出烏黑的秀發,她深深望著鴻吉里,道:“勿要作急,大汗還沒到玳軻巖城呢!”

  鴻吉里痛苦道:“你我提早走了三天,我怕還有四天車鼻可汗就到玳軻巖城了!

  從人朵朵伊環著鴻吉里的脖子道:“應該還有五天,阿史那晨烈的人里有婦孺,走不快的!

  鴻吉里“噓”了一聲!低聲道:“這些話還是別在這里說了!”

  朵朵伊道:“說出來也沒什么,草原上根本就沒有秘密!

  鴻吉里學著鷹爪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又望著她艷蓋天下的面龐道:“你這小精靈,說那無用的話有什么用!”接著放下手續道:“早點歇了吧,明天我們再去德喀部看看,買天部又不是唯一崇武的部落。”

  朵朵伊努了努俏臉自顧睡去了,鴻吉里卻輾轉反側,時不時撩起帳簾看看天上的星斗,他勸慰朵朵伊只是一面之詞,哪里有部落比買天部更強悍的呢……

  在鴻吉里夜不能眠時,卻聽帳外響起拴馬鞍的聲音,他起身穿戴好,提起蝰蝰刀悄悄掀帳而出,突地!心臟前一股錐冷襲來!鴻吉里哪是一般人!急退一步抽出蝰蝰刀反抖而上!在強大的氣勁下!整個帳篷隨刀鋒劈去而化為葉葉殘飄,鴻吉里只覺虎口發麻,定睛望去竟是禿子分雷!

  朵朵伊匆匆穿戴好衣服,與鴻吉里不能置信地望著分雷一身烏甲、騎著白雪一般的戰馬與身后幾百騎傲然挺立,不禁喃喃道:“這……這是……”

  分雷哼笑一聲,捉愜道:“買天部直到最后一個人戰死也不會失約的!闭f罷一夾馬腹朝烏拉古爾草場的壘門石馳去。

  緊接著一溜烏甲騎士隨風而去!鴻吉里收回蝰蝰刀,正不知所措,只聽隊中一騎勒馬而來道:“誒!老頭!”

  鴻吉里轉頭望去,是個熊裝打扮的矛手,不出二十上下,生得幾分俊朗,他抬手頂了頂頭盔道:“我叫賈扎拉!你們的馬由我備好了!你看!”賈扎拉說完指了指身后的兩匹馬,馬上水壺和行囊一個不少,單單少了兵器。

  鴻吉里望了望朵朵伊,后者焉然一笑,扯開裙子系在腰間,先一步跨上了駿馬!鴻吉里無奈地上了馬,后邊又上來一騎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鴻吉里冷冷地望去,那騎剛勒定馬韁,身后背著雙弓,左右手也鑲著獨特的折疊單弩,那人轉過馬頭笑道:“我叫孔果洛!不知道怎么死的話!那一定是我一箭干掉的!哈!”

  賈扎拉嘖嘖笑道:“別管他,他是被買天寵慣了的人,看到那些弓了嗎?嘿!他六歲就能射掉金花鼠的腦袋啦。”

  鴻吉里剛披上大襖,聞言一怔道:“金花鼠?那種連老鷹都難叼得的草原鼠?”

  賈扎拉回頭“啊”了一聲,若無其事道:“那還不算什么啊,他可以在呼吸間連發四支箭呢!箭箭標中千步外的牛眼睛哩!”說著比劃了一下,鴻吉里瞪著眼珠子,此刻只有一旁的朵朵伊能明白他心中的震撼。

  還沒等鴻吉里緩過神來,只聽身后疾馳過來四騎,那戰馬踏地的聲音讓他一陣陣心麻。

  賈扎拉指著奔去的第一騎道:“他叫嘉布塔拉,你看到那半鏈子錘了嗎?嘿嘿,是個不要命的主兒呢!”接著道:“他旁邊的是莽烏特,和嘉布塔拉一樣討厭。”

  賈扎拉回頭一看,鴻吉里正長大著嘴巴看著,他接道:“最好別惹莽烏特,他最喜歡吃人的這里!闭f完指指腦瓜子,朵朵伊厭惡地“呃”了一聲,賈扎拉嘿嘿笑著抹了抹鼻子,指著第三騎道:“他叫年尼雅,是我們部落最聰明的家伙,哦!”他又指了指年尼雅身旁的拾刀漢子、道:“他是強奇里!據說馬上刀法與苦雅拉不分上下呢!

  鴻吉里聽完剛想問什么,卻被朵朵伊搶道:“為什么分雷會在營帳羞辱鴻吉里?難道不知道他是委托人嗎?”

  賈扎拉笑了笑,抬手指向百騎之后的烏拉古爾草場說道:“沒法子啊,分雷頭人也告訴我了,那里有奸細,就在鴻吉里大哥出帳的一剎所碰到的侍衛!

  鴻吉里拍頭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分雷頭人背棄誓約了呢!”

  賈扎拉依然輕輕笑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們買天部是最講究忠誠和信義的,分雷大人故意譴你出帳,是讓那個奸細看在眼里,連夜跑回去送信了,這刻在我們前頭不到二十里吧?”說完仰頭看了看夜空。

  鴻吉里也仰頭看去,他努力區分開星斗和月光,才看到一只飛翔的鷂鷹。

  “你敢肯定它會告訴你奸細在二十里外?”鴻吉里問道,誰知賈扎拉手按在嘴上打了個響哨!只聽騎兵隊前響起狼吠般的聲音!

  鴻吉里愕然道:“那是什么?”

  賈扎拉笑笑道:“那是孔果洛的寶貝,已經把這一帶的狼群征服的獒犬王,它的鼻子可不簡單,能嗅到三十里外的兔子腥哩,那奸細的馬被我下了料,獒犬王早就盯上他了,再加上鷹兒,跑不掉的。”

  鴻吉里松了口氣,萬沒想到分雷是個這么有心機的人,他對夜前的想法有些愧疚,他問道:“我們就一直跟著那個奸細?”

  賈扎拉道:“分雷的意思是先跟著,因為我們不知道那個奸細是哪方面的人,具我們的探子說,想要車鼻可汗命的并不是薛延陀一支!

  “那一定是奚部的,他們在我們東突厥和契丹的夾縫中求存,趁這個時機殺掉車鼻可汗再好不過了!兵櫦镎f的這,忽感不妥!腳下一夾馬腹便驅馬前去!后面的賈扎拉早看中了朵朵伊,當然是樂得他自去。

  鴻吉里催馬趕上分雷,緩了口氣道:“這奸細定是奚人!我們最好先趕往玳軻巖城!”

  分雷看也沒看他,哼聲道:“我們不去玳軻巖城!

  “為什么!”鴻吉里愕然道:“現在不去構筑工事,等薛延陀趕上車鼻可汗就晚了呀!”

  分雷慢條斯里地說道:“奚部來頭不小,十天前我就聽說有一千左右的奚部騎兵繞進大漠不見了蹤影,他們若是來刺探我們的動靜,必是有大唐在后面撐腰,如果現在去玳軻巖城,到時前有薛延陀后有奚部騎兵,那就累點嘍……”

  鴻吉里微微一怔,道:“你不是接巴嗎?”

  “哈哈……”分雷摸了摸光頭道:“作戲呢作戲呢,算不得,再說你不也作戲呢嘛,哈哈……”

  鴻吉里臉上一紅,道:“你看出來了?”

  分雷笑道:“這驢皮面具做的精巧,連臉紅都能看出來哩!

  鴻吉里嘆了口氣,探手朝臉上抓去,搓了搓后竟真的揭下一層面皮,露出中原人特有的俊氣,他小心翼翼地將面皮收會懷中,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分雷道:“草原上的老戰士可不像你那般沒有經驗,呵,再說你腳步太重,到了你面具上的歲數,可是人老成精,腳步輕柔謹慎啊。哈哈哈哈哈……”

  鴻吉里苦笑道:“我們突厥正外堪內憂,我不得不喬裝出行掩人耳目!

  “所以我也扮個接巴對付你,這就兩下扯平哩!”

  “難道什么都要扯平的嗎?”

  “當然!”分雷嚴肅道:“這就像對陣,你來我就有往!”

  鴻吉里在嘴里嚼著這兩句話,琢磨來琢磨去忽問道:“你真有一半血統是漢人?”

  分雷轉過光頭,哼笑一聲道:“當然不是,我是突厥人。”

  “這也能作戲?”鴻吉里突然感到被欺騙了!

  分雷皺眉道:“怎么?難道你那女從人就是你的相好?還不是你的妹子么!”

  鴻吉里愕然道:“這也要扯平嗎?!”

  “當然!”分雷得意道:“你來我就有往嘛,哈哈哈哈哈……”

  鴻吉里怔了半天,看著他那朗朗的大笑,不禁搖頭在心中苦樂道:“原來買天的頭人是這么斤斤計較的……”

  這時分雷在馬上抬手搖了搖,身后一騎驀地加速疾馳而來,來者正是賈扎拉介紹過的孔果洛。分雷沉聲道:“你帶十個耍弓好手脫離大隊緊跟上那奸細,明早之前一定要偵悉奚部騎兵的位置,然后叫年尼雅上來!”

  孔果洛也不回應,勒過馬頭朝大隊人馬后折回,僅隔了片刻,年尼雅就策騎趕了上來,分雷道:“玳軻巖城離這里有三天的路程,你帶一百騎先一步趕去,到了那里不要進城,只在城外監視動靜,如果有異動,你可以自作主張。”

  年尼雅鷹目連閃,響起陰冷的聲音道:“我帶五十騎便可,頭人是要打奚部的,多帶些人才平安!

  鴻吉里本也是這么想的,他約摸買天所來的人馬也就五百來騎,而奚人勇猛善戰,只占對方一半人數的買天已經吃虧了。誰知分雷道:“年大哥盡管引去百騎,奚人的事你不用操心了!

  年尼雅沉默了頃刻,應了聲“是”便轉馬領人去了。鴻吉里不安道:“這樣做是不是太草率了?我知道買天烏騎甲都是草原上的好漢,可是……”還沒等說完,只見孔果洛領著十騎嘯馬前突而去,分雷回頭見年尼雅也帶百騎分道脫離了大隊,也不顧鴻吉里,揚手叫來嘉布塔拉,這拎著鏈子錘的猛漢上前便罵道:“都有活兒干!老子怎么沒有!”

  分雷笑道:“這不是有活兒了。”

  嘉布塔拉咧開大嘴笑道:“那趕情好!說來看看!”

  分雷先問道:“以你的馬力最多可在草原上跑幾天?”

  嘉布塔拉單手捶著胸膛道:“五天!連著跑不歇氣的!”

  分雷叫了聲“好”,續道:“你引三百騎前往狼窯一帶監視唐軍動向,如有唐大軍出,你可沿圖伏擊,且戰且退,不可強攻!只有一個字可用!”

  “擾!”嘉布塔拉叫道!

  分雷大笑道:“不錯,如果三十天內仍不見我有任何鷂鷹之令,你可率部回烏拉古爾了!”

  “什么意思?”嘉布塔拉牛眼睛一瞪道:“要死就死一塊!”

  分雷失笑道:“你這家伙最色,回去好為我們多生幾個小崽子,別他媽拖拖拉拉的!滾吧!”

  嘉布塔拉哼聲道:“那你可別死了!回來咱倆人接著斗!”

  分雷點了點頭,嘉布塔拉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才勒馬領人去了,當奔馳的大隊只余百來騎時,鴻吉里大張的嘴巴終于會動了,他喃喃道:“你莫非只用百來人襲擊千人眾的奚部騎兵?!”

  分雷摸著光頭,道:“有何不可。”

  分雷的話讓鴻吉里膛目以對,他搖了搖頭,胯下戰馬的顛簸讓他一次次將咒罵的言語咽進肚里,他實在猜不透這個禿頭漢子究竟在想什么,千人騎的奚部騎兵絕不是平庸的,在沒有后備糧草的情況下,他們敢于千人隱入大漠,那是效死的一支騎兵!這樣精銳的一批勇士在光頭分雷眼中似乎是一個兒戲!難道他真的盤算好了?還是他憑著突法爾勇佳沙丘上奪來的榮譽?

  他不知道。

  第一話突法爾勇佳的沙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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