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也不能這么說
“閣下就是孫學圃?”
陳樂朝坐在藤椅上的老人問道。
“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后,好容易順了氣的老人費力答道:“我就是孫學圃,問卜兩分銀子,批命一錢。兩位是想問卜還是批命?”
陳樂還未說話,蘇蓉蓉已搶先道:“我們要找的是畫師孫學圃,不是要找算命的。”
“你們來晚了。”老人嘆了一句。
“什么,難道孫秀才他…”
蘇蓉蓉還沒說完,就被陳樂攔住了,陳樂沖她搖搖頭,又看向老人道:“我們要找的人就是你。”
“請問一下,這幅畫像是你畫的嗎?”一句說完,陳樂拿著拼湊起來的殘畫,走到了老人面前。
畫被拼了起來,已可見到畫中女子的全貌,確是是位絕色佳人。只是畫像比照片還要不靠譜,美丑皆取決于畫筆的筆。
陳樂就聽過這樣的故事,說某朝皇帝選妃,未免勞師動眾,就先將參選的秀女畫像,送入宮中,讓皇帝參考。
這些被皇帝委派的畫師一下成了香餑餑,有些女子,為了掩蓋臉上身上的缺點,就給畫師送禮。而有些本身美艷的女子,確是不屑這么做。
但旁人都送了,這些不送的,在一朝有了些“權利”,拿著雞毛當令箭的畫師眼里,就分外的令畫師們不喜。
因此被他們所畫的美貌女子,不能說不像,但就是遠不如原本好看。
皇帝拿著這些畫像選妃,結果可想而知。
陳樂拿著手里的畫像,心里卻沒有這樣的顧慮,因為他十分清楚那女子的長相。
見孫學圃沒有反應,蘇蓉蓉忍不住道:“孫秀才,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他肯定是能聽見的,而且聽你不錯,陳樂先前進來的時候,他連頭都沒回,就知道進來的是兩個人。
“我聽見了,我當然能聽見。”孫學圃嘆道。
“那你為何不回答呢?”
孫學圃從椅子上轉了過來,遺憾道:“因為我看不見吶。”
他的話音一落,借著從窗戶縫隙里照進來的微光,陳樂二人才發現,他的眼睛已經瞎了。而且不是患了眼疾,而是受了傷,傷口早已愈合,不過還能看出傷口痕跡。
“我是個盲人,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這幅畫,是誰畫的。”孫學圃說道。
“你真的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好容易找到這里,就要弄清楚畫中女子的身份,蘇蓉蓉是真的不甘心。不過她又隨即想到,如果不是瞎了,誰又愿意生活在這暗無天日的環境了。
只有盲人,才無所謂屋子里有沒有光,因為他們的世界,本身就是一片黑暗。
孫學圃無奈道:“倘若我還能見到一絲光明,我又怎么會封筆呢,咳咳。畫畫是我全部的生命,我就是為了保住這生命,才茍且偷生到今天。”
蘇蓉蓉急道:“孫秀才,這畫上畫的是個美人,上面有你的題名,你可曾記得你畫過的美人?”
“哈哈哈,二十年前,我孫學圃可是個鼎鼎大名的人物,普天之下,哪一位名門閨秀,不想來找我,為她畫像。我畫過的美人,可以說是不計其數啊。”大概是說起得意之事,孫學圃眼下一副殘軀,竟是激動的臉色有些潮紅。
陳樂示意蘇蓉蓉不必著急,他說道:“這張畫像的人與眾不同。”
“怎么個不同法?”
“她五官標致,是個讓人看了一眼,就會永生難忘的女人。”陳樂說道:“我相信孫秀才你無論畫過多少美人,你也不會忘記她。”
陳樂說完,就見蘇蓉蓉一臉古怪的看著他,看到她面上的神色,經驗豐富的陳樂,哪里會不知道她眼神的含義。
他覺得有些好笑,這也值得吃醋,再說不是你著急想弄清楚畫像中女子的身份嗎?
“是她,一定是她!”
陳樂發笑的時候,就聽孫學圃忽然提高了音量,隨后又幽幽道:“我孫學圃這一生,畫過無數美女,可是她的美與眾不同。”
“那日她來找我,一見到她,我就驚住了,想不到世間竟還有如此美艷脫俗的女子。我當即點頭,并且暗暗發誓,一定要用做好的筆墨,記錄下她絕世的美貌。”
“當時的我,已經完全被她的美麗所傾倒,當年我不是現在這般的老丑,甚至可以說是個英俊男子。世間有多少女子為我相思,我都不屑一顧。但是她,在她面前,我竟然成了她的奴隸。恨不得將我的心都拿出來,拜倒在她的裙下。”
“那是我最滿意的畫,我十分清楚,我以后恐怕再畫不出這么美的畫。因為就算我的技藝可以提高,卻再也不可能找到,比她還美麗的女子了。”
說到最后,孫學圃忍不住嘆息一聲。
蘇蓉蓉震驚道:“這世上真的有怎么美的女子?”
“她美麗的容顏,完美無瑕的姿態,即便是世間最妙的筆也畫不出,我也不例外。你們拿的那幅畫,在我眼里,恐怕還不及她本身的萬分之一。”孫學圃說道。
陳樂在一旁看得有些好笑,他就喜歡看孫學圃這種,沒見過市面卻又能說會道的樣子。如今這樣的年代,絕大部分人困于一地,一生能見多少人?
窮極一生,憑借車馬行船,又能走多遠。動輒世間天下這樣的形容詞,實在可愛可笑。
蘇蓉蓉注意到陳樂的古怪神色,瞪了他一眼,陳樂忙道:“你和她朝夕相處,即便她真的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女,也該習以為常了,為何聽你話中的意思,卻還是覺得她高高在上呢?”
“公子恰恰說錯了,就是因為朝夕相處,這簡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有這三個月,足以令我快慰余生。”孫學圃因為激動,又引起了一陣咳嗽。
這…
陳樂不是沒遇到過舔狗,有時候針對不同的人,他也會舔一下。只是得到之后,還想讓他再舔…
也不對,他還是會舔,但這不是一個意思。
像孫學圃這么能舔,又這么會說,怕不是將舔之一字,刻進骨髓的舔狗,饒是以陳樂閱人無數,也不多見。
“你總說三個月,那三個月之后怎么了,她走了?”蘇蓉蓉問道。
谷</span> 孫學圃道:“三個月后,她備下一桌精致的酒菜,親自為我倒酒,陪我共飲,我真的有點受寵若驚。那一頓飯,我們原本吃的很愉快,可是她在我半醉半醒之間,將我一雙眼睛,活活弄瞎了。”
“好殘忍,她為什么要這么做?”蘇蓉蓉驚道。
孫學圃搖頭道:“她可能,不想讓我再為別的女人畫像了。”
“這世上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
蘇蓉蓉說完,孫學圃還沒開口,陳樂卻是難道的搶話道:“蓉蓉,此言差矣。孫秀才之前說,有三個月,就足以令他快慰余生,想來他非但不覺得苦,還會覺得對方是愛他的。不然她大可直接弄瞎他的眼睛,又何必費那么多周折,準備一桌酒菜,無非就是想孫秀才少些痛苦。”
蘇蓉蓉:“……”
“公子的說法,我從未想過。公子,當真有這樣的可能?”孫學圃激動道。
“……”
陳樂無語道:“當然,孫秀才你是當局者迷,才沒有想到而已。”
“對,對對,咳咳咳…今日聽了公子一席話,孫學圃即便是死了,也無憾了。”孫學圃咳的臉色通紅道:“公子還有什么想問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看著他這副模樣,陳樂嘆道,舔狗舔狗,舔到最后,真的可能一無所有啊。陳樂能做的,只是給他舔的受傷的心,一點安慰而已。
也不知是對是錯。
“她叫什么名字?”陳樂問道。
“秋靈素。”
蘇蓉蓉連忙點頭,因為寄給札木合的那封信上,最后的落款,就是一個素字。
陳樂又問道:“你可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自從那天之后,我就再沒有見過她,不,應該說,我就再沒有聽過那美妙的聲音了。”孫學圃搖頭道。
聞言,陳樂驚訝道:“你們發生了關系?”
三個月朝夕相處,若是放在陳樂身上,即便是有上百次關系,都屬正常。但他聽孫學圃之前的話,秋靈素連給他備桌酒席、替他倒酒,他都受寵若驚,實在不像是有親密關系的樣子。
“公子何出此言?”孫學圃險些又要咳嗽,急忙道:“我與她發乎情,止乎禮,絕無半點逾越,我生恐褻瀆了她。”
哎。
他這番話,就又讓陳樂想到了那個是做禽獸還是禽獸不如的故事。孫學圃顯然是選擇了禽獸不如。
陳樂詫異道:“那你為何說,再沒有聽過那美妙的聲音?”
孫學圃不知為何自己的話,竟會讓他產生那么大的誤會,他說道:“她的聲音婉轉動聽,清澈如空谷幽蘭,讓人一聽就忘不了。”
啊,就只是說話聲音啊,陳樂還以為什么呢。
孫學圃看不到陳樂臉上的表情,蘇蓉蓉卻是能看到的,她又是過來人,還是被陳樂帶過來的,十分清楚他的喜好。
幾乎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張俏臉羞的通紅,狠狠瞪了陳樂一眼,只是那更似嬌俏的模樣,落在陳樂眼里毫無殺傷力。
反而更想讓陳樂bao一bao。
孫學圃還在感傷,絲毫不知身邊的一對年輕人,思緒都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好在他知道,不然這場面,真就是殺人誅心了。
又被蘇蓉蓉瞪了一眼的陳樂像是想起什么,又追問道:“她可曾說過,為何要畫三幅畫?”
“她說她要將這三幅畫,送給三個曾經和她有過一段情感的三個男人。”孫學圃嘆道。
這次陳樂沒有安慰他的傷感,因為陳樂不太清楚,他是在感受她有過三個男人,他終究不是唯一,還是傷感再見不到她。
“在下想問的都已問清楚了,多謝。”陳樂抱拳感激道。
“不必客氣。”孫學圃自嘲道:“有人陪我回憶這些往事,我開心還來不及。”
想他之前說,世間為他相思的女子不知凡幾,如今落得如此下場,確是令人惋惜。紅顏禍水,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陳樂在心底嘆息一聲,可惜他來的晚了,不然何須要他們受此疾苦。便就由他一力承擔好了。
一想到此處,陳樂頓覺肩上擔子沉重,不過他絕不會退縮,他愿意替天下人受這份苦。
兩人從屋里出來,蘇蓉蓉因為孫學圃最后的畫,一直沉默不語。陳樂說道:“秋靈素找孫學圃這樣的名手來畫像,為的是將自己的美麗保存下來,再給她三個舊情人做紀念,這樣,她雖然離開了她們,他們卻無法忘記她,仍然要為她魂牽夢縈。”
“從西門千他們先前到云來客棧的表現來看,她也確實做到了。可是問題是,她為何非要和他們斷絕關系呢?”
蘇蓉蓉冷聲道:“那還不簡單,她同時跟三個深愛她的人分手,只有一個原因。”
同是女人,她在屋里,就想到了秋靈素要送札木合三人畫像的原因,因此才會生氣。因為札木合一生,真的無法忘記這個女人,就連之后所納妃嬪,長相往往也要與秋靈素有幾分相似。
更是因為她的一封信,就不辭辛苦,從月亮城趕至云來客棧,丟了性命。
“說來聽聽。”陳樂握住蘇蓉蓉的手道。
原因她不說,陳樂也清楚,甚至比她知道的更多,他之所以這么問,就是見她生悶氣,想賠她說說話而已。
“就是她找到一個,比那三個更好的男人。她如此朝秦暮楚,我真搞不懂,為何還有這么多人喜歡她。難道就因為她的美貌?”蘇蓉蓉氣道。
陳樂將她輕輕攬進懷里,柔聲道:“感情的事,是說不清楚的。就像我又好色,又喜歡胡說八道,你喜歡我,難道只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才不是,相公你有好多的優點,是你不屑表現出來,讓人知道而已。”趴在陳樂胸口的蘇蓉蓉急忙說道。
“相公,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你對我真好。”蘇蓉蓉緊緊貼在陳樂身上,神色感動道。
也不能這么說,我說的,也確實是實話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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