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錯誤
石羨玉沉聲道:“甘方距具備這樣的條件。”
話一出口,兩人都沉默下來,臉色更加嚴(yán)肅。
幾秒后,他倆異口同聲道:“可沒有證據(jù)。”
同時眨眨眼,又異口同聲說:“試探試探?”
“得,”齊宏宇下車:“走吧!不過再此之前,我想再和甘常寧聊聊。”
“一起。”石羨玉道,想了想,又補(bǔ)充說:“不過別抱太大的期望。僅僅只是因?yàn)檫@點(diǎn)怨氣而殺害親兄弟,還是有點(diǎn)牽強(qiáng),我看甘方距也不像是心理扭曲的人。”
“我知道。”齊宏宇說:“只是試試嘛,真要是他,案子破了。要不是他也正常,再從頭查過唄。”
……
這回,他們倆沒再上門,而是選擇把人喊出來。
也沒直接喊甘方距,而是先把喊了甘常寧。
他瞧著有些不太好意思,開口就說:“抱歉啊警官,今早讓你們看笑話了,實(shí)在是……”
“沒事,家里發(fā)生這種事,誰都不想的,可以理解。”石羨玉搖頭,說:“上午問題沒問完,現(xiàn)在想再補(bǔ)充點(diǎn)兒,你這邊方便嗎?”
“當(dāng)然,當(dāng)然方便,”甘常寧趕緊說道:“你們?yōu)榱宋覂鹤拥陌缸拥教幣艿教巻枺疫@做老漢的哪里能不方便呢,你們盡管問。”
石羨玉早已打好腹稿,當(dāng)即便問:“今早,聽你大兒子說,派出所這邊同事查案的時候,是你不讓他說實(shí)話的?”
“不是,其實(shí)是他,”甘常寧搖頭:“我和我老婆當(dāng)時哪里想那么多啊,把阿圓找回來才是最要緊的,但他說自己酒駕了,這是重罪……我們什么也不懂,但他一直祝福我們千萬別說這事,我和我老婆只能答應(yīng)了。”
石羨玉若有所思。
醉駕肇事的罪責(zé)確實(shí)不小,甚至醉駕、酒駕本身查的也很嚴(yán),但總覺得甘方距的反應(yīng)還是有些過了。
更別說,兄弟倆都酒駕,說明他們打心底里就沒把酒后開摩托當(dāng)回事兒。
心里過了這些念頭,石羨玉臉上仍舊如常,若無其事的問:“這樣啊,他摔的厲害不?”
“挺厲害的吧?不過沒什么事兒,他身子骨硬朗,幾天就好了。”
摔得厲不厲害都不清楚么?
石羨玉暗想,然后接著問道:“據(jù)調(diào)查,出事前甘方圓和甘杏兒已經(jīng)談了三個月了?”
“是啊,”甘常寧連連點(diǎn)頭:“她還來家里坐過好幾次了,我們很滿意這女娃兒,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很快就會結(jié)婚,可惜……唉。”
說著他雙眼又紅了,忍不住抬手抹抹眼角。
“聽說你們以前在外頭打工?”石羨玉又拋出一個問題。
“嗯,去了新安。”
“把甘方距留下了?”
“沒辦法,太遠(yuǎn)了,而且我們也吃不準(zhǔn)能不能在那邊站穩(wěn)腳跟,沒法帶上阿距,只能交給家里老人帶。”
“甘方圓就是在新安生的吧?”
“對的。那會兒我們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了,想把阿距接過來,結(jié)果我老婆又懷了孕,擔(dān)心兩個人照顧不過來,而且阿距都在老家這么多年了,帶過去說不定還不習(xí)慣。”
“那后來為什么沒把甘方距帶到身邊呢?”
“他年紀(jì)都大了,老家和新安學(xué)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帶過去了他肯定跟不上,為了他好,還是算了吧。”
說到這兒,甘常寧又有些感慨:“我知道小時候是對阿距少了點(diǎn)陪伴,但也多虧這樣,否則阿距到了新安,能不能學(xué)好,能不能考上名牌大學(xué)就真的說不準(zhǔn)了。”
石羨玉沉默幾秒,才接著問:“我們走訪了街坊鄰居,都說你們家太偏愛小兒子,有這回事嗎?”
“沒有的事。他們懂個球?不同的娃兒,就要用不同的辦法去養(yǎng)。
你們自己看嘛,我家兩個娃兒,阿距考上了名牌大學(xué),回家辦農(nóng)家樂也辦的挺好,賺了不少錢。阿圓雖說之前做錯了事,但出來后也很好啊,兩個兒子都很成功的嘛!”
“你們就不怕甘方距有意見么?”
“哪里有什么意見?阿距從小就乖,就懂事,對他弟弟好著呢!再說了,長兄如父,他讓這弟弟點(diǎn)怎么了?”
甘常寧說著竟激動起來了,拉拉自己衣袖,繼續(xù)說道:“嘿,說起這事兒我就來氣,就三四年前,阿圓剛出來,本來說給他接風(fēng)洗塵,擺了席喊家里人來吃酒,他們好咯,吃著吃著說我太偏愛阿圓,委屈了阿距……
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阿距都不覺得委屈,他們反而幫著委屈上了,這算什么事嘛?”
石羨玉心中恍然,甘方距果然暗地里引導(dǎo)過“輿情”,甚至推動“輿情”向家里人施壓,但失敗了。
“甘方距見過甘杏兒的吧?”石羨玉又問。
“見過啊,見過好多次。”甘常寧點(diǎn)頭說:“我們一家子都很喜歡杏兒,對她很滿意。”
“房子聽說是甘方距起的?”
“是啊,花了不少錢呢,蓋的這么大,這娃兒也是有心了。”甘常寧說,接著話鋒一轉(zhuǎn):“阿圓也是厲害,這房子本來只是大,但阿圓一接手,弄成了這樣,你們瞧瞧這本事。”
石羨玉接連又問了好幾個問題,甘常寧一一回答。因?yàn)閱柕臎]什么邏輯,就像是想到什么問什么似的,甘常寧也沒察覺到什么。
問話持續(xù)了大概二十來分鐘,石羨玉便讓甘常寧回去,并拜托他把甘方距喊過來。
借著這個空檔,石羨玉側(cè)目看了齊宏宇一眼,他攤手,沒說什么。
幾分鐘后,甘方距走來。
這回輪到石羨玉拿本子記錄,齊宏宇走上前負(fù)責(zé)問話。
遞給甘方距一根從石羨玉那要來的煙,齊宏宇開口,用嘮嗑的語氣說:“附近的村民們和我倆說了你的事兒。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什么?”甘方距愣住,沒反應(yīng)過來。
“父母總是偏愛弟弟,很委屈吧?”
甘方距沉默了。
過片刻,他才輕嘆口氣,說:“都過去了。”
“恐怕你心里沒那么容易過去。”
“我理解他們。”甘方距又說道:“畢竟我不在他們身邊長大,感情沒那么深也很正常。”
“心里不太平衡?”
甘方距又沉默幾秒,點(diǎn)頭:“要說沒感覺你們肯定不信。多少有些不平衡吧,但又有什么辦法?”
“是啊,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做的不對,不地道,讓你受委屈了,但他們卻覺得自己對娃兒的教育相當(dāng)成功,還沾沾自喜。”
“他們就那個樣兒。”甘方距別過頭去。
“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干出這種事兒。”齊宏宇聲音忽然嚴(yán)肅起來。
“嗯?”甘方距皺眉:“我做什么了?”
“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齊宏宇冷笑:“你也太小瞧我們了吧?”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甘方距后退一步,聲音也冷下來:“你到底想說什么?”
“甘方圓出獄的時候,親友忽然譴責(zé)起你的父母,是你授意的吧?”
甘方距再次沉默。
幾秒后,他竟點(diǎn)頭承認(rèn)了:“是我,但我也沒想過他們竟然會在那種場合一塊兒譴責(zé)我爸媽……
我只是在他們面前抱怨了幾句,希望借他們的嘴提醒提醒我爸媽,我也是他們兒子,我也需要被關(guān)心……
我真沒想到,有人忽然在酒席上說這事,更沒想到說著說著大家就都指責(zé)起我爸媽來了,弄的很不愉快。
那時候我的心情很復(fù)雜,一是盼了那么久,抱怨了那么多回,終于有人愿意對我爸媽說出這種話了;但另一方面,在這種情景下說,未免太過掃興,怕是會起反效果。
果不其然唄,之后我更加不受待見了,而且就像你們說的,我爸媽還很驕傲,覺得自己沒有錯,就該這樣教育我們兄弟倆。”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甘方距長呼口氣,同時丟掉煙頭踩滅,這才看向齊宏宇:“這些話我憋了挺多年,說出來,心情舒服多了。
我知道我做的不太對,可我又有什么錯呢?我只是想像個正常人家的兒子一樣,也被爸媽重視、關(guān)心而已。可能我這么大年紀(jì)了還盼著這些,有些太幼稚了吧。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過好自己日子就行了唄,管那么多干嘛。”
齊宏宇微微沉默。
感情他們猜錯了。
但也沒全錯,村民們對他們家的評價之所以高度一致,且?guī)в蟹浅饬业母星閮A向,確實(shí)是甘方距從中引導(dǎo)的結(jié)果。
再看甘方距淡定的模樣,齊宏宇一時之間也摸不準(zhǔn)他和甘方圓、甘杏兒的死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
他決定進(jìn)一步試探,便道:“抱歉,扯遠(yuǎn)了,回歸正題吧。我們在甘杏兒體內(nèi)提取到了一份不屬于她的體液。”
甘方距挑眉:“然后呢?鎖定兇手了嗎?”
齊宏宇搖頭說:“單單一份體液,沒有參照,不足以直接鎖定兇手。不過快了。”
“行,”甘方距長呼口氣,說:“辛苦你們了,真要找到兇手,阿圓也能瞑目。”
“在此之前,我需要提取一份你的DNA。”
“什么?”甘方距微愣:“要我的……得,警官,你們懷疑我是吧?”
石羨玉看了齊宏宇一眼,這家伙搞什么鬼?說好的試探,這貨直接上來就亮匕首啊。
齊宏宇直接點(diǎn)頭:“對的,懷疑你。或者說,我們懷疑任何對甘方圓、甘杏兒心懷不滿的人。”
甘方距皺眉辯解:“我不滿的是我爸媽,對我弟弟弟妹能有什么不滿?”
齊宏宇不說話,只是盯著他。
“得,我怎么說你們都不信是吧?成,我配合你們,要我怎么做?”
繼續(xù)奮筆疾書的石羨玉手上一頓。
這么淡定?
他們猜錯了?
猜錯倒也正常,本就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畢竟是親兄弟,即使心懷不滿也未必真會起殺人動機(jī)。更何況,就算起了動機(jī),真正付出行動的也僅僅只是少數(shù)。
行動必然有動機(jī),但動機(jī)未必付出行動,這個邏輯不能顛倒。
齊宏宇說:“需要你的指尖血。”
甘方距直接抬起手。
齊宏宇又說道:“東西放在派出所,沒帶,麻煩你跟我們回去一趟吧。”
“可以。”
……
派出所。
目送甘方距離開,石羨玉才說:“師兄,你咋回事兒?哪有你這么試探人的?直接上來就說我懷疑你,你配合我取證?”
“不然呢?”齊宏宇抬手抱臂,說:“既然他這么淡定,那我就直接放出殺招,拋出DNA來,他要愿意配合最好,他要不愿意配合……哪怕他理由再正當(dāng)再充分,我覺得他也是心虛。”
“心虛又能拿他怎么樣?我們又沒有證據(jù)。”
“不怎么樣……但我們現(xiàn)在是查案,不是頂罪。”齊宏宇平靜的說:“方向最重要,證據(jù)什么的,都是后續(xù)才要注意的工作。”
“得,”石羨玉說:“聽別人說你不太守規(guī)矩我還不信,今兒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之前要強(qiáng)制解剖尸體的時候你不就見識到了嗎?”
石羨玉無言,只得岔開話題:“不管怎么說,這下基本能排除甘方距的嫌疑了,咱們確實(shí)查錯了方向。好在耽擱的只是我倆的時間,其他兄弟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齊宏宇嗯一聲。
想了想,石羨玉又說:“對了……聽你之前說的,你一直認(rèn)定兇手只有一人是么?之前就想問,卻總是被打岔。”
齊宏宇沒回答。
石羨玉心里咯噔一聲:“不是吧你?感情你……麻買劈,這要是多人作案的話,很多疑點(diǎn)就壓根不成立了啊,師兄你……”
“泥垢了。”齊宏宇忍不住了:“老子只是懶得搭理你這廢話。我像是會犯這么低級錯誤的人么?”
“那,依據(jù)呢?”
“顯而易見,”齊宏宇不想解釋:“自己動動腦子。”
“嘿你這……”
石羨玉還想說些什么,齊宏宇卻頭也不回的走了。
沒辦法,石羨玉只能趕緊跟上去。
走沒兩步,他警務(wù)通忽然響了。他本能的想走到一旁接通,但看來電顯示后,還是直接開了擴(kuò)音,同時輕聲吐槽道:“趙博這小子怎么會給我打電話?他不一向都直接找你或者仇教導(dǎo)的么?”
話音剛落,就聽趙博的聲音從揚(yáng)聲器中傳出:
“石隊(duì),有突破!我們鎖定嫌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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