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查證(三)
此后,齊宏宇和石羨玉兩人都沒再開口。
他們心里都在糾結(jié),都拿不得一個準——因為這確實太矛盾了。
就像共同殺人案中,一方發(fā)現(xiàn)另一方打算殺自己滅口而選擇自首,并如實供述了犯罪事實,也供出了同伙,卻隱瞞了意圖殺害自己的同伙的犯罪證據(jù)一般,在邏輯上根本站不住腳。
所以哪怕主張梁惠清尚有所隱瞞的齊宏宇,也想不通她到底為什么隱瞞。
即使石羨玉說的,梁惠清可能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掌握了關(guān)鍵證據(jù),齊宏宇實際上也覺得站不住腳。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梁惠清未免也太拉胯了。
但要說她什么證據(jù)都沒掌握,那她同樣顯得太拉胯了。
正因為怎么說都說不通,所以才陷入矛盾當(dāng)中,兩人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是心煩,以至于都沒了開口討論的興致。
終于抵達了看守所。
出示了齊宏宇不知道他啥時候準備好的相應(yīng)材料后,二人便在所醫(yī)院醫(yī)務(wù)民警的帶領(lǐng)下進入監(jiān)管區(qū),來到所醫(yī)院,見到了那位殺手阿豹。
此時,他們已經(jīng)由豪宅內(nèi)被緝拿的賣國賊口中得知了這殺手的綽號。而在此前,他們經(jīng)調(diào)查,也曉得了他的國籍與姓名。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
關(guān)鍵在于,這家伙竟然還沒醒。
不過考慮到他先是開車撞門撞的自己一臉血,后又被杜巖給砸了一槍托,能活著已是命大了,便也不覺得多么奇怪。
至于短時間內(nèi)引用過量酒精,反倒是小事,看報告,他血液內(nèi)的酒精含量已經(jīng)極低,顯然早已代謝完畢。
找到昨天那名所醫(yī),齊宏宇詢問道:“這家伙什么情況?”
所醫(yī)指了指腦袋,說:“存在較為輕微的顱腦損傷,CT片可見有少量散在的出血點,且受擊部位可見挫傷及對沖傷,不過情況不算嚴重,保守治療就可以了,應(yīng)該也不需要外診。”
齊宏宇要求看片子,所醫(yī)便讓他稍等片刻,此后不久便將他的片子拿了過來。
對著光仔細看了會兒,齊宏宇輕輕點頭,所醫(yī)說的沒錯,阿豹確實存在不算嚴重的顱腦損傷。
石羨玉問道:“他大概什么時候能醒?”
“這就不好說了。”所醫(yī)搖頭道:“因人而異,有的一兩天就能醒,有的得顱內(nèi)損傷恢復(fù)的差不多了才會緩緩醒來。”
見石羨玉看向自己,齊宏宇點頭,表示所醫(yī)說的沒錯,并補充道:“總之沒有生命危險,也不算是重傷,早晚會醒的。”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他盡早醒來?”石羨玉問:“比如用藥之類。”
所醫(yī)給了肯定的回答,但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又說:“我不建議這么做。
以我的經(jīng)驗,像他這樣,顱腦受創(chuàng)的嫌疑人,醒來后都會借口說腦袋疼,什么都想不起來了。以我們醫(yī)院的條件,沒辦法證明他記憶功能是否受損,到時候難免還得送去外診,再查出我們給他用了藥物,多少會有些麻煩。
所以倒不如讓他自然醒來,雖然到時候可能還要走一遭外診,但麻煩要小上許多,到時候只要能證明他的記憶功能并未受損,他就沒法以此作為借口拒絕訊問了。”
石羨玉皺眉道:“就是說,給他使用促進他蘇醒的藥物,可能不合規(guī)?”
“倒也不是不合規(guī)。”所醫(yī)搖頭:“只是他這種情況,讓他在昏睡中自然恢復(fù)是最好的,讓他醒來可能會影響到恢復(fù)進程,到時候律師那邊要有話說。
半年前我們院長就向我們強調(diào)了,碰到這類昏迷的嫌疑人,除非確實有必要,不然都讓他們自然蘇醒為好,免得后頭添麻煩。”
石羨玉明白了。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作所為都在追求避免擔(dān)責(zé)。
不過……
雖然理解他們,但此刻自己也確實趕時間,于是他又看向齊宏宇,想讓他給個說法。
然而齊宏宇卻點頭道:“如果不是特別著急的話,還是讓他自然恢復(fù)吧,免得后邊出事情,不能只管眼前不顧事后嘛。”
見齊宏宇也支持所醫(yī),石羨玉雖有些著急,但也只能點點頭了。
而且想來,他也不會掌握多少克洛斯的犯罪證據(jù),即使配合調(diào)查,頂多也只能指證是克洛斯指使他犯罪的罷了。
沒有太大的意義。
一念及此,石羨玉也看開了,請所醫(yī)多關(guān)注他的情況,再吩咐特警監(jiān)管好他千萬不能出錯,二人便離開了監(jiān)管區(qū),然后在所機關(guān)民警的帶領(lǐng)下,來到訊問區(qū)域。
此時,梁惠清的妹妹梁慧敏已經(jīng)在這兒等著了。
如同梁惠清一般,她衣服外套著馬甲,戴著手銬腳鐐,身前還有橫了一塊軟包擋板,防止她站起身來。
齊宏宇多打量了她幾眼,果然,她是個很漂亮的阿姨,雖然年紀不小了,皮膚也難免松弛,卻還算得上養(yǎng)顏。
年輕的時候,絕對好看。
入座后,石羨玉輕輕抿唇,說:“這一陣子委屈你了,清明。”
梁慧敏不在意的笑笑,搖頭說道:“這點委屈并不算什么,能幫到你們就好。”
石羨玉輕輕點頭:“我們會盡快破案,還你自由的。你現(xiàn)在有什么需求,也可以和我說,我盡量滿足你。”
“沒什么特別的需求。”梁慧敏搖頭道:“只有一點,我所立的功,能不能用于……”
“不能。”石羨玉直接皺眉打斷,看著她說道:“你懂原則的,應(yīng)該不用我多講。”
梁惠敏長嘆,沉默幾秒,才繼續(xù)問道:“她難免一死嗎?”
“難免。”
“即使她也有立功表現(xiàn)?”
石羨玉別過臉:“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正面回答我。”梁慧敏皺眉道:“即使她有立功表現(xiàn),是不是也難免一死?”
猶豫幾秒,石羨玉還是搖頭說:“很難說得準,我也沒法給你任何保證。你知道的,我當(dāng)警察的時間不長。”
梁慧敏又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面無表情道:“我同樣說不準。主要還是看她,如果她提供的線索及證據(jù),能直接幫助到我們搗毀克洛斯集團,能被確定為重大立功,那或許有希望爭取到死緩終身監(jiān)禁。”
“終身監(jiān)禁……”梁慧敏張了張嘴,隨后又嘆口氣,搖頭說:“以她的年紀,死緩終身監(jiān)禁和死緩限制減刑,也沒區(qū)別了。”
石羨玉開口:“但以她的年紀看,其實也不虧了,不是么?該享受的都享受完了,就是被判死刑立即執(zhí)行她也不虧,要僅僅只是徹底剝奪自由,那更是大賺。”
“話是這么說,可我還是想讓她活著……”梁慧敏閉上眼,爾后再次搖頭說道:“也罷,總歸都是她咎由自取。
勸她自首的那一刻,其實我倆也都有心理準備了。幫她爭取自首,也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剩下的自求多福吧。”
睜開眼,她又問道:“你們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事?”
石羨玉回答說:“原定計劃中,確實只是為了見一見你,順便滿足你的一些需求。”
“原定計劃……”梁慧敏微微一笑:“那就是說,計劃有變。說吧,打算讓我?guī)湍銈冏鲂┦裁矗俊?br />
“再做做你姐姐的思想工作。”石羨玉也不繞彎子,直言道:“她雖然如實供述了一切,但并未提供關(guān)于克洛斯集團的重要犯罪證據(jù),只有些旁枝末節(jié)罷了,對我們幫助不大。”
梁慧敏愣住了:“你是說,她還有所隱瞞?這不可能吧?沒道理呀,她都像你們招了什么?”
石羨玉翻開筆記本,瞅了兩眼,說:“多,泄露機密乃至絕密級文件;曾幫助克洛斯拐帶劫持流浪人員及婦女兒童,并幫助其掩蓋犯罪痕跡;充當(dāng)克洛斯集團及缺牙巴團伙的暴富傘,等等。”
“那基本是全招了。”梁惠敏皺眉道:“至少和她跟我說的差不多……那她沒必要再隱瞞了啊,再藏著掖著,豈不是相當(dāng)于把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一線生機給葬送掉?”
“這也是我們所疑惑的地方。”石羨玉說:“因為按邏輯,她不可能在下意識的收集克洛斯集團的犯罪證據(jù)好幾年的情況下,什么有價值的證據(jù)都沒掌握。”
梁慧敏大惑不解:“這確實不可能,當(dāng)初她信誓旦旦的和我說,她掌握著克洛斯和游聞許的核心證據(jù),絕對能掰倒他們,以保證我的安全。
嗯,我勸她自首時,她擔(dān)心克洛斯會遷怒于我,對我打擊報復(fù),我勸她說要是她被克洛斯弄死了我更沒有好下場。后來給你們打完電話,她又看著我,篤定的說了上邊那句話。”
石羨玉立刻側(cè)目看向齊宏宇,爾后收回目光,點頭道:“那我們的判斷就沒錯了,她果然有所隱瞞。”
“這不應(yīng)該啊。”梁慧敏百思不得其解:“她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包庇克洛斯么?怎么可能呢?”
石羨玉道:“我們也想不明白,所以希望你再做做她的工作。”
梁慧敏用力點頭:“我曉得了。”
隨后,她又關(guān)心的問道:“那關(guān)于她的那些犯罪證據(jù),你們找齊了嗎?
我記得當(dāng)初打電話的時候給上級說過,我并沒有收集齊她的犯罪證據(jù),甚至可以說基本沒有多少進展,但因為她忽然跟我坦白了一切,而且在我的勸說下有自首意愿,才讓你們立刻行動的。”
“這方面你放心。”石羨玉說:“雖然還沒找齊,但也差不多了,無外乎有些證據(jù)年代過于久遠不好取證,但有她的供詞在,再花點時間也能找到。”
“那就好。”梁慧敏頷首,接著一揚下巴:“還有別的事情么?”
石羨玉搖頭表示沒了,隨后反問:“你在這里當(dāng)真沒啥子需求么?”
梁慧敏沉默幾秒,還是輕嘆道:“麻煩幫我轉(zhuǎn)告家人,我很好,不用擔(dān)心我。如果可以的話,再幫我和他們說一句,我不是罪犯,請他們相信我,等我回家。”
“我會的。”石羨玉同意了。
齊宏宇則在腦海里默默的過起了梁慧敏的資料。
她已結(jié)婚,但丈夫過世的早,之后并未再婚。她與亡夫生有一子,今年三十二歲,也是警察,經(jīng)偵總隊二級警長,已婚,但結(jié)婚晚,有一個女兒,年僅三歲。
這幾年來,除卻孫女出生時幫著照顧了一年外,梁慧敏始終都帶著任務(wù),在梁惠清身邊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同時也是監(jiān)視取證。
可惜,梁惠清還算謹慎,而且對梁慧敏其實也并不信任,加上梁慧敏能力不算特別出眾,這些年來雖然查到她和缺牙巴、克洛斯關(guān)系密切,卻沒掌握核心證據(jù),更沒查到她幫兩個犯罪集團所做的具體事情。
還是梁惠清主動坦白一切,她才知道盯了這么多年的梁惠清竟在她的眼皮底下做了這么多事。
但這也側(cè)面證明了梁惠清的手腕和能耐。
其實齊宏宇想不通石羨玉的上級為什么會選擇梁慧敏作為線人,石羨玉其實也想不通。
而此時,石羨玉又補充說:“我會告訴她們,你非但不是罪犯,更是名英雄,此刻受到的委屈,不久后便會以榮譽……”
“不。”梁慧敏卻打斷了石羨玉,說:“不要告訴他們這么多,只要告訴他們我不是罪犯就夠了。”
看了她幾眼,石羨玉點頭答應(yīng):“好,聽你的。另外,我會和經(jīng)偵總隊還有市局那邊打好招呼,避免你兒子這段時間,因為你的事而受到委屈及負面影響。”
“謝謝。”
“不謝,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石羨玉搖頭道:“你姐姐那邊,也多麻煩麻煩你了。”
梁慧敏重重點頭:“我會的。”
看看時間,石羨玉又說:“這樣吧,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里你爭取再做做她的工作,兩小時后,我會再一次提審她——這是我能幫你和她爭取到的最后時限了。你和她說清楚,別把最后的立功機會砸在自己手里。”
“嗯。”
目送梁慧敏離開,過了許久,二人才走出訊問室。
齊宏宇終于沒忍住,側(cè)目看向石羨玉:“你真要幫梁惠清那樣的人爭取立功表現(xiàn)啊?”
“按規(guī)矩來。”石羨玉淡淡的說:“她死不足惜,但克洛斯集團,更得盡早搗毀。”
“道理我都懂,但我就覺得憋屈。”
“誰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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