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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友情這種東西


夏淞回到訓(xùn)練基地的時候已經(jīng)換了身新衣服,瞧不出任何異樣。
  換洗衣物是之前消失不見的司機帶過來的,這位司機相貌平平,從五官到衣著再到氣質(zhì)都沒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夏淞真正意識到不對勁是在道謝下車之后,他望了望汽車離去的方向,恍然驚覺自己居然完全不記得司機的面容。
  我又犯了傲慢的毛病?不,就算再怎么目中無人,打過照面也不至于全無印象……是那位司機有意收斂了氣息?
  比自己的存在感還要低,按照老師的說法,大概是間諜水準了。
  秦一科技的能人異士果然很多。
  夏淞尚不知他跟英皇的幕后老板遲川時隔半年又見了一面,他斂起心神走進訓(xùn)練基地,在電梯快速上升的過程中思索接下來的行動。
  回來的路上補過覺了,精力還足,總之先去做常規(guī)鍛煉,然后……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失重感傳來,電梯門打開,前方恰巧路過一個人影。
  “祁霜。”夏淞出聲。
  “?!”UNGREY的隊長微微一驚,“哦,你回來了。”
  她粗略打量了一下夏淞的臉色,沒看見黑眼圈,遂簡潔道:“記得把訓(xùn)練補上。”
  祁霜沒提自己和時晏都收到了夏淞?xí)須w的消息,他們九個人的副業(yè)向來是各顧各的,彼此毫不牽連,何況當事人已經(jīng)站在這了,再談這些不過是打發(fā)時間的閑聊,祁霜很少在訓(xùn)練基地里做這種無效交流。
  夏淞點點頭,露出一點笑容。
  祁霜從未變過的上進心和事業(yè)心在這時候顯得尤為安定,他瞬間感覺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氛圍里,十分安心。
  “今天以團為單位復(fù)習(xí)唱跳,下午兩點開始。”
  祁霜簡單知會一聲,說完便繼續(xù)往前走。
  夏淞叫住她:“姐,問你個事。”
  “嗯。”
  祁霜應(yīng)著,略微有些詫異,非正事時間夏淞能找得到人影就不錯了,像現(xiàn)在這樣主動開口,還是頗為家常的語氣,印象里著實少見。
  “就是,你想象過平行世界的事么。”
  夏淞想了想道,“類似那種,在某一個或很多個平行世界里,老師依然是老師,教官依然是教官,但簽約楊柳娛樂,接受訓(xùn)練和指導(dǎo)的不是我們,而是別的練習(xí)生。換句話說,我們能在當前的世界線里走到今天,運氣占了很大的比例……”
  “啊。”祁霜平靜地說,“那不然呢?”
  “呃。”夏淞罕見地卡了殼。
  “一年前誰能想得到四月初會空降一個新老師,然后我們的偶像生涯從此翻天覆地?”
  祁霜聳了聳肩,“都知道是運氣了,就珍惜唄。”
  “還是說,你想討論的是反方向,覺得我們迄今為止得到的一切都太過依賴運氣,所以有些不安?這樣的話,我會回答你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保持平常心即可。”
  “……”夏淞慢慢地眨著眼,“噢。”
  “怎么了?”
  祁霜從夏淞的問題和反應(yīng)里察覺到他跟平常比起來有點不對勁,本要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還以為。”夏淞知道這么說不太禮貌,但他們九個之間也不是那種需要避諱的關(guān)系,“你們起點受阻,好不容易才憑借自己的努力闖上來,應(yīng)該會對運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感覺更加的……”
  更加的?
  夏淞自己也說不上來是什么。
  他只是覺得,或許站在“不是灰”的視角,這些不屈的姑娘們會更相信人定勝天,而非氣運加持。
  “你沒看我們的采訪。”祁霜突然道。
  夏淞:“……啊?”
  “你個混小子一點都不關(guān)心你姐。”祁霜不客氣地走過來抬手敲了一下夏淞的腦殼,“類似的問題我們剛在《Cheese畫報》上回答完,新鮮得不得了。”
  “咳。”夏淞回避祁霜“興師問罪”的炯炯目光。
  好吧,他確實很少看物料,比起通過零散瑣碎的信息去勾勒、了解公眾視野里的偶像女團“不是灰”,他當然更愿意在現(xiàn)實里接觸這些鮮活真實的姐姐妹妹,聽她們親口表達觀點和想法。
  “行了,自己看雜志去,我還有事要忙。”
  祁霜說著轉(zhuǎn)過身,走出幾步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其他的無所謂,提到老師的物料平時還是多看兩眼。”
  她單獨眨了眨左眼:“方便‘串供’,懂我意思吧。”
  夏淞啞然失笑:“懂。”
  這話說得有道理,外面的人至今還以為帶他們的老師是一位杰出女性呢,像這樣的情報確實該及時關(guān)注,互通有無,免得誰一時嘴快讓整個謊言穿幫。
  祁霜沒再接著聊,擺擺手忙她的事去了,夏淞也轉(zhuǎn)向健身房,趁著慢跑熱身的功夫打開跑步機上自帶的內(nèi)部用平板電腦。
  開機即自動跳轉(zhuǎn)到“千色”和“不是灰”的官網(wǎng)主頁,祁霜說的不假,《Cheese畫報》電子版發(fā)售的消息在時間欄里還標著一個NEW,夏淞點開鏈接,沒過多久便找到了他關(guān)心的問題。

  與“大聲說cheese并花式比耶合影”的歡脫拍照風(fēng)格不同,《Cheese畫報》在采訪上的言辭并稱不上溫和。
  ……
  Q:眾所周知,“不是灰”最早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是因為路演,但實際上闖出名氣卻是因為你們幸運地搭上了《鱗人》這趟快車,對此你們會心有芥蒂嗎?會不會覺得“我們努力了那么久都沒有成績,到頭來還不如一個偶然的巧合”?
  A/祁霜:
  幸運當然是幸運的,不論是對UNGREY還是對《鱗人》來說,這次合作都是一個很好的機遇,是絕對的雙贏。雖然確實是會有“機會比努力更重要”的說法,不過如果平時沒有努力,就算機會來臨也抓不住吧。
  至于心態(tài)這方面,我一直覺得既然是難得的機會,那就坦坦蕩蕩地接受它,全力做到最好。時至今日,結(jié)果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我們的確做到了,《鱗人》也大獲成功。沒什么比實績更有說服力。
  A/邢羽菲:
  感謝關(guān)心,也理解您的擔憂~從因果邏輯上講,如果沒有路演,我們就不會積累起戶外表演的經(jīng)驗;如果沒有經(jīng)驗,我們的演出效果就會大打折扣,不足以憑實力吸引到路人觀眾、《鱗人》資方和導(dǎo)演的垂青;如果我們吸引不到,自然也就不會有影片與主題曲雙向結(jié)緣、雙向成就的事情發(fā)生。
  我是比較相信宿命論的那種類型啦,雖然“偶然的巧合”這種說法聽起來很新奇很浪漫,但誰又能說這不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必然呢?
  而且哦,真要論起巧合和運氣,我覺得還是音樂制作人們更厲害,畢竟方導(dǎo)(《鱗人》總導(dǎo)演)也說過這么契合《鱗人》主題的歌曲實在是太難得了,這難道不能說明我們的制作人老師個個都是預(yù)言家,在幾年前就“押題”成功了嗎?——噗,開玩笑的,我非常尊重老師們的付出,這樣的付出如果只用運氣來描述,那可真是太不禮貌了。(笑)
  A/姜卿娥:
  咦?沒想過哎,在滬城四處跑場路演是老師交代給我們的,所以照做就好了呀。至于努力了很久都沒有成績……唔,是這樣嗎?只要有一個觀眾看了我們的表演以后感覺很開心,我覺得那就是很好很好的成績!
  A/樓嵐:
  不會。努力是努力,運氣是運氣,不沖突。
  ……
  夏淞若有所思地關(guān)掉平板(關(guān)之前不忘點了點邢羽菲的回答說了句“好罵”),然后從跑步機上下來,前往下一個訓(xùn)練場地。
  感覺……相比起來,的確是自己落了下風(fēng)。
  “千色”的發(fā)展太順利了,盡管也遇到過困境,但說來說去無非是一些不痛不癢的詆毀造謠、“抄襲”相關(guān)的污蔑,以及關(guān)于“假唱”的質(zhì)疑。
  有全能經(jīng)紀人柳華珺在背后運作,有自己和隊友們的全開麥實力,有“千色花”們的信任和支持,這些困難有一件算一件全都解決得非常輕松,無形中給了人一股“我等級999+一路平推,沿途小怪不過是趣味調(diào)劑”的強烈錯覺。
  而UNGREY不然。她們從底層殺上來,意志磨煉得遠比他們更加純粹、更加堅定,夏淞現(xiàn)在迷茫的東西不過是她們思考剩下的玩意兒,比起他的困惑猶豫,她們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逆境中想通并自洽,如今昂首挺進,一往無前。
  真是了不起的姑娘們。
  夏淞低頭笑了笑。
  他收拾精神,不再分心,投入到接下來的訓(xùn)練里。
  時間在專心致志中飛快流逝,轉(zhuǎn)眼已是夜晚。
  如往常一樣,夏淞在中控室留了很久,繼續(xù)研究舞臺設(shè)計和流程安排的各項細節(jié)。
  他之前即從柳華珺的反應(yīng)里隱約猜出他們出道演唱會的場地不好確定,恐怕還會有變故,但好巧不巧他們的表演最不依賴的就是固定的場地——這就是“移動戰(zhàn)場”的好處。
  只要觀眾席座位足夠,能保證視野良好,夏淞有充分的信心確保其他的所有都不是問題。
  掌控欲太強不是一件好事,可把最重要的部分牢牢拿捏在手里,規(guī)避任何可能發(fā)生的意外,果然還是令人分外安心。
  樂隊part的插入仍然有些突兀,先做幾版方案等老師的意見……后半場的舞臺拆分時機……另外還有幾首solo曲目沒有確定……
  夏淞窩在滑輪老板椅里,時不時蹬一下桌腿,在數(shù)塊屏幕之間來回巡游。
  萬事開頭難,希望明年的巡演“千色”和“不是灰”都能聚起一批能力足夠且值得信賴的團隊班底,至少分擔一些無足輕重的工作量。
  夏淞邊感嘆邊繼續(xù)工作,大約一小時后,他伸了個懶腰,敲下關(guān)機鍵。
  主操作臺的屏幕在徹底黑掉之前顯示出一行【MONSTER  NINE】的字樣,它閃爍了兩下,夏淞對它笑了笑。
  Monster  Nine,“千色”和“不是灰”的合稱,平時口頭上簡稱M9或“怪9”。
  當初定名字的時候大家想了很多提案,討論來討論去,最先被采納的還是時晏“無論如何都要有9”的提議。

  隊伍里的幺兒,“千色”的隊長,一貫陽光開朗的時晏,骨子里確有一股偏執(zhí)勁兒。數(shù)月之前他以一句“想看清每一位粉絲的臉”徹底奠定演唱會的基調(diào)和眾人偶像生涯的追求,如今這份熱烈到有些瘋狂的堅持也延續(xù)到了“少一個都不是原來的組合”上。
  夏淞很喜歡,大家都喜歡。
  于是9被定了下來,再然后,忘了是誰中二病發(fā)作,也或許大家都很中二,總之話題繞著繞著就繞到了“秦大魔王養(yǎng)出來幾個小怪物怎么了?”,于是Monster(怪物)一詞迅速成為候選項,很快便打敗傾向過于鮮明反而不利于擴展風(fēng)格的Devil(惡魔)和Vanguard(先鋒)等詞,成功當選為最終的組合名。
  MN-4-001,代表著便是Monster  Nine里排行第四的夏淞所擁有的第一項專利。
  夏淞從座椅上跳下來,慢悠悠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說是宿舍,其實是兼具儲物功能的臨時休息室,畢竟他們睡覺時都躺在棺……藥浴里,只有臨時小憩才用得到床被枕頭。
  無需鑰匙或密碼,透明玻璃門隔著幾米完成人臉識別,自動向兩邊分開。
  夏淞邁步走進,這里的環(huán)境相當樸素,和軍營里差不多,放眼望去只有一排儲物柜和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上下鋪。
  不遠處下鋪的床上坐著一個身影。
  夏淞毫不意外。
  對方對他的到來也毫不意外。
  夏淞走過去,走到時晏對床的位置坐下。
  他們隔著一條過道的距離四目相對。
  空氣里流淌著獨一份的安寧,沒有人開口,周圍安靜得只有呼吸聲。
  沉默,卻并不沉悶,不會讓誰感到半點壓抑。
  夏淞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非常平穩(wěn),他知道時晏也一樣。
  他們足足共享了十年的歲月,每一滴時光都流進無法被改變的過去,拉扯出蛛絲般纖細又堅韌的紗線,將兩人的成長歷程和命運軌跡輕柔而堅定地綁在一起。
  有時候單單看著眼前這張臉,就能想象得到對方未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會是什么模樣。
  互換過青衫,也篤信將來的某一日必將撫過彼此的白發(fā)。
  在還沒弄清楚承諾究竟是什么的年紀,就已經(jīng)確信自己永遠不會在對方的人生里缺席。
  一秒,兩秒,在這樣由三萬余天一點點締造出的、獨一無二的溫情里,時晏看著夏淞,迎接他全部的目光,也給予他百分百的眼神。
  太熟了,什么都不用說。
  不需要傾訴,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懺悔。
  只是一次面對面的對視,便足以將想要表達的悉數(shù)傳達。
  “哈……”
  半晌,夏淞垂了垂腦袋,起身走過去,癱到時晏身上,兩條手臂圈住他。
  “得意忘形了。”夏淞閉上眼,低聲咕噥道。
  “那以后要注意了呢。”時晏伸手抱上夏淞的后背。
  “嗯。”夏淞應(yīng)道。
  沒有更多的對話,也不需要更多的對話。
  只是這樣就足夠了。
  夏淞在時晏的頸窩里深深吸了口氣,然后抬起腦袋,額頭撞了一下他的額頭。
  “唔。”時晏低呼。
  痛的不是額頭,是鼻梁。
  雖然自己說這個有點奇怪,但確實他們倆的鼻子都很挺拔,比起額頭對撞,先撞到一起的是鼻梁來著。
  “晚安。”
  夏淞站起來,走向休息室出口,渾身上下散發(fā)出的氣息像貓回到了熟悉的角落,仿佛下一秒就要蜷成一只雞腿,在均勻的呼嚕聲里陷入夢鄉(xiāng)。
  “晚安。”
  時晏對那個懶洋洋的背影說。
  他明白那一下撞額頭的意思,從小到大夏淞這么做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但每一次都很鄭重。
  這種以動作為媒介的意念交流要翻譯出來有點困難,一定要說的話,時晏知道夏淞在表達的是:
  我對你忠誠。
  時晏對此很習(xí)慣。
  夏淞是這樣的,不愛說話,沒關(guān)系,反正他懂就行。
  趿拉著拖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空氣又安靜了一會兒。
  不遠處的上鋪緩緩挪出一個腦袋,頭發(fā)順著重力散下來,在只亮著一盞小夜燈的休息室里有些驚悚。
  “……”于藍慢悠悠地開口,“結(jié)束了?”
  “嗯。”
  時晏的聲音平靜又自然,沒有擔憂,也聽不出松了口氣的樣子,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于藍慢吞吞地從上鋪爬下來,倚在梯子邊。
  “感覺,我變成那個打小報告的不討喜家伙了。”他說。
  “什么嘛。”時晏笑道。
  于藍沒再說話,抬頭望著天花板。
  那天之后,他確實私下找時晏說了夏淞舉止反常的事,也順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時晏的反應(yīng)有一部分在于藍的預(yù)料之中——他笑著原諒了他的“先斬后奏”,表示會找機會告訴柳華珺,讓她幫忙注意羅凌和璨華娛樂的動向。但出乎意料的是,對于夏淞的不對勁,時晏只是點點頭,說了一句:

  “好,我知道啦。”
  起初于藍以為那是一種故意將大事化小的包庇,亦或是因為關(guān)系過于親近,反而難以開口,于是下意識選擇逃避。
  但在仔細端詳了時晏的臉色和眼神之后,他詫異地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平靜。
  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盡在掌握的淡定。
  “小隊長早就發(fā)現(xiàn)了嗎?”于藍遲疑著問。
  “唔?沒有啊。”
  時晏再次給出讓于藍意外的答案。
  于藍愣住,有點弄不清當前是怎樣的狀況。
  “怎么說呢,如果夏淞明顯到連我都發(fā)現(xiàn)了,那一定是他的問題。”
  時晏波瀾不驚的發(fā)言里透著股被寵愛的囂張,“而他是不會讓自己有那么大問題的,這是他的尊嚴。”
  “嗯……”于藍不太能懂,“總之,不需要做什么嗎?”
  “不用。”時晏的口吻很輕松,“他會來找我的,在他覺得‘真的不行了’的時候,他會來找我的。”
  “……是嗎。”
  “反過來,要是我主動找夏淞說什么,那可真是百分之一千的否定啊。”
  時晏甚至笑了起來,“他肯定受不了,我也受不了。”
  于藍怔怔地看著他,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之間是有結(jié)界的,后來者無法打破這層壁障,也無法理解他們彼此間特有的法則。
  這算是一種特殊的信任嗎?
  相信夏淞有分寸,有自覺,或是相信其他的人,一定會及時地將夏淞點醒,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把他扳回來……之類的?
  于藍左思右想,依然不解,但最終對時晏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他說著猶豫了一下,“雖然問這個有點奇怪……不過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介意我旁聽嗎?”
  ——得到時晏毫不在意的肯定答復(fù)后,一直到今天為止,于藍都以為自己會看到時晏和夏淞促膝長談的畫面。
  結(jié)果到頭來,幾句話就結(jié)束了。
  “感覺,很驚訝。”于藍喃喃道。
  “誒?哪里?”時晏還坐在床上,仰起臉看他。
  “哪里都。”于藍不知是茫然還是無奈地笑了一下,“小隊長是怎么知道他要來……說正事?”
  “唔?你說夏淞嗎。”時晏歪了歪腦袋,“他很好懂的。”
  “一直以來他都喜歡呆在我身后,在我一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他很少正面、面對面地看著我,所以當他這么做了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很認真很鄭重,是有要緊事了。”
  時晏的語氣很平常,像寵物館的館長在聊他的貓,從脾氣到習(xí)性,如數(shù)家珍。
  于藍眨著眼:“……就這樣?”
  “是啊。”時晏輕松地說,“夏淞比誰都清楚我是個很難滿足的貪心鬼,總想擁有更多的朋友和更多的喜愛,總是在往前跑,所以他不會像我以前的朋友那樣對我說‘只陪著我’、‘不許更親近別人’之類的話,因為他知道我做不到,說出這樣的要求只會讓我感到為難。”
  “于是漸漸的,我們的距離就保持在一前一后,夏淞接受我的‘花心’,不會主動呼喚我,只是安靜地站在我身后,確保我回頭的時候一定能找得到他。我呢,雖然平時在關(guān)系里占據(jù)主導(dǎo),想回頭就回頭,不想回就不回,但假如夏淞像今晚這樣發(fā)出‘我很認真’的訊號,我也會把其他所有的人和事都排在后面,將全部的關(guān)注放到他身上,認認真真地直視他。”
  “……有點嫉妒。”于藍輕聲說。
  “什么?”
  “呃,沒什么。”
  “拒絕‘沒什么’。”
  時晏輕而易舉地切換了飼養(yǎng)攻略,站起來走到于藍面前。
  “在想什么呢?”他伸手把于藍有些凌亂的發(fā)絲撥開,盯著他的眼睛,“告訴我?”
  “……”真是恐怖的直球。
  “嗯?”
  時晏的瞳仁反射著一點小夜燈的橘色光,像兩盞晶瑩的燭火,隨著眨眼的頻率亮澄澄地爍動。
  帶著點鼻音的催促比起關(guān)切,不如說撒嬌的成分更多。
  于藍啞然片刻,露出一個投降的笑容:
  “不,我只是……覺得小隊長和夏淞的相處方式很健全。”
  倒不如說,時晏和任何人的相處模式都很健全,若是用時下流行的網(wǎng)絡(luò)術(shù)語來描述,那就是時晏這個人本身實在是太陽間了,什么胃痛陰濕和他一點邊都沾不上。
  真如太陽一般,讓心思敏感又陰暗的家伙既向往他的溫暖,又畏懼他的光亮,害怕自己所處的黑暗被陽光驅(qū)散,所有恥于暴露人前的骯臟都無所遁形。
  “健全嗎。”時晏歪頭想了想,“大概吧,畢竟我跟夏淞真的很熟,熟到只有我們兩個人在的時候就都會變成啞巴。”
  “所以說,就是這種地方讓人嫉妒啊。”
  于藍的視線緩慢移動到角落,仿佛對某一張下鋪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豆腐塊突然有了濃厚的興趣似的,怎么看也看不夠。
  “‘不用說出口就能夠心意相通’……也太厲害了。”他低聲道。
  “誒?”時晏恍然,“原來于藍你在意的是這個!”
  “沒什么啊。”他大大方方地說,“朋友不一樣,相處模式當然也不一樣,為什么要追求百分百的一致呢?”
  時晏說著伸出手,握住于藍的。
  “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都把心里話說出來然后坦誠地聊天也很好。你說是吧,藍藍哥。”
  他眨眨眼,模樣很可愛,也很狡黠,就仿佛在用這個wink對于藍說:來嘛,我知道你會吃這套。
  “……”
  于藍一陣臉熱,旋即無奈地笑了。
  “哈啊。”他認輸?shù)匕涯X袋搭在時晏那不能說有多寬闊,但絕對可以說十分罪惡的肩膀上。
  “小隊長你也未免……太會交朋友了。”
  抱怨般的口吻,軟柔柔的尾音,這句話聽起來像一尾魚咬住空鉤,躍出時甩開的水珠打在湖面,泛起陣陣漣漪。
  “是大家都在慣著我啦。”時晏笑著。
  說這話的時候,他毫無自覺地晃了晃和于藍交握的手。
  “被俘獲了,縱容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于藍發(fā)出一聲噙著笑音的嘆息。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哦。”時晏提醒道,“再不去睡,泡藥浴的時長要沒辦法達標了。”
  “嗯。”
  于藍蹭了蹭他的肩膀,抬頭笑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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