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余年出現在青源縣一中校長辦公室的時候，劉校長頓時覺得頭頂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透心涼。

　　他有些責怪的看了一眼趙康成。

　　一中不是不收借讀生，恰恰相反，自從恢復高考后，劉校長非常注重教育，他也并不是看不起鄉下學生。

　　但有一個事實擺在面前。

　　鄉下的學生，英語并不好，來了一中之后，反而害了他們。

　　眼前的姑娘穿著補丁衣裳，雖然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眼前一亮。但學習這種事情，跟長相無關。雖然趙康成提前說，推薦過來的學生，可能成績不會太好。但，英語真的是硬傷。

　　劉校長冷聲說道：“能進咱們學校，需要通過測試。如果不過的話，我也不會收。”

　　哪怕是走后門，為了學生的教學質量，劉校長也絕對不會亂收走后門的學生。

　　哪怕是縣長的親兒子，考不過，也不能入學。

　　顧余年點點頭，“好啊，有試卷嗎，現在就可以開始。”

　　劉校長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學生竟然這么著急。

　　他說道：“現在是可以開始考試，但我建議你，準備兩三天后，進行考試。”

　　顧余年想了想，她的時間一直都很珍貴，恨不得24小時掰成48小時來過。

　　她搖搖頭，說道：“就現在吧！”

　　劉校長心里又冷了幾分，如果不是趙康成親自來求情，他根本就不會特意來見這個學生。

　　趙康成不是研究所的副科長嗎？怎么還會有一個鄉下親戚。

　　而眼前這個學生，對于考試說得輕飄飄的，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這樣的學生，怎么可能過得了考試。

　　罷了罷了，就當是給趙康成一個人情，考不過那也不怪他沒開后門。

　　劉校長瞬間就沒太重視顧余年。

　　顧余年倒是沒在意，等著劉校長去取試卷。

　　趙康成緊張兮兮的說道：“余年，咱們要不，換一所學校。”

　　他是真怕顧余年考不上。

　　雖然他承認顧余年畫圖很厲害，畫圖嘛，是要天賦，可能陸封教過顧余年。

　　但學習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天才。

　　青源縣一中是整個青源縣高考升學率最高的學校，不少學生擠破了腦袋都想進這所學校。哪怕他開口，劉校長都沒有直接讓顧余年入學。

　　陸封可是親自給他交代要給顧余年找好學校的啊。

　　但顧余年要是考不上，那他怎么跟陸封交差。

　　“要不，咱們換成二中，二中沒這么嚴格，打點一下的話，還是能進平行班。”

　　顧余年眉角挑了挑，說道：“趙哥，你能不能閉嘴？”

　　趙康成的雙腿一軟，卻是想起顧余年單手打頹十個地痞流氓的樣子。

　　不好惹，真就不好惹啊，被顧余年叫哥，趙康成整個人都慫了。

　　“哎喲，姑奶奶，我叫您一聲姑奶奶成不！”

　　“您可別叫我哥，我怕！”

　　“我也是為了您好啊。陸哥看好你，那你肯定有天賦。但上學這種事情，還是得從長計議。咱們先去二中念書，把底子打好，咱們再來考一中，成不？”

　　反正他沒法說服陸封不讓顧余年進青源縣最好的中學，只能換個思路，來說服顧余年。

　　雖然顧余年也挺讓他心驚膽戰，但那也是顧余年身體素質上的優勢而已。

　　“我能考上一中！”顧余年說道。

　　趙康成差點沒順過氣來。

　　能考上一中？拿什么考？

　　怎么一個個的，都死倔呢！

　　趙康成還想勸顧余年，這會兒劉校長已經把試卷拿了過來。

　　劉校長說道：“你確定不再回去復習幾天嗎？一年也就只有一次借讀考試。”

　　“嗯！”

　　聽到顧余年的回答，趙康成真的快要哭了。

　　“成，你今天想考哪一科……”劉校長頓了頓，說道：“就你最擅長的那一科吧！”

　　顧余年錯愕，不是一起考嗎？

　　“把試卷全給我吧，我挨個兒做。”

　　劉校長頓時覺得無語，“全給你？”

　　語數外，物理化學生物，一共六科，都是安排了三天來考試。他也算講情面，看在趙康成的面子上，沒有按照高考的順序給試卷，沒想到，這姑娘竟然說著大話。

　　“是啊，我得趕緊做完試卷，然后回去做米粉。”

　　最近這段時間，她忙碌著畫圖紙，家里也就只有顧翠華一人撐著生意。顧翠華每天都要騎著自行車去給蔣群芳送米粉，下午還要在村子里賣米粉，起早貪黑的累。哪怕都已經這么勞累了，都還沒時間去人民子弟學校門口賣米粉。

　　她暫時還沒有打算放棄人民子弟學校門口賣米粉的生意。

　　不論如何，明天就真得去人民子弟學校門口賣米粉了。

　　劉校長聽到顧余年這么匆忙，竟然是為了回去賣米粉，更加生氣。

　　這姑娘，到底把這個入學測試當成什么？

　　多少學生連入學測試的資格都拿不到。

　　趙康成心里苦笑，只求顧余年別再嚯嚯人家劉校長。

　　劉校長順了順氣，說道：“可以給你，但，你要是這次沒有過考試，那以后，我不會再給你來一中借讀的機會。”

　　這個叫顧余年的姑娘，竟然把上學當成兒戲。

　　顧余年接過劉校長手里的試卷，說道：“好的，多少分算通過測試。”

　　“六科成績總分不低于360分，沒有不及格。或者，有一科考上90分，允許有一科不及格。”

　　顧余年點點頭，順便坐到早已經準備好的書桌跟前。

　　劉校長真的是要被顧余年給氣死，他倒要看看，這個從農村來的姑娘，到底有多大本事，竟然這么狂。

　　他就站在顧余年跟前，看著顧余年絲毫沒有停滯，鋼筆莎莎的落在試卷上。

　　顧余年沒有挑試卷順序，而是直接按照劉校長遞給她的試卷順序，從上到下。

　　第一科就是英語。

　　顧余年掃了一眼，不到二十分鐘，便做了60分的題，然后，換了第二張，是物理。

　　劉校長看到顧余年把英語試卷拿開的時候，心里不屑的冷笑一聲。果然，鄉下學生，英語成績都不會有多好。后面這么多題都沒做。

　　第二張試卷，顧余年做了一整面，再次換試卷。

　　這時候，劉校長的臉色難看起來。

　　第三張試卷是數學。

　　顧余年同樣花了二十來分鐘，從第一個題開始做，做完第一道證明題的時候，就又拿開試卷，緊接著，是化學、生物、語文。

　　越到后面，劉校長臉上的表情就越凝重。

　　趙康成看著劉校長一臉嚴肅的樣子，心里叫著完蛋了，肯定試卷做得太糟糕。不然也不可能這種表情。

　　然而，劉校長卻被震懾住了。

　　他是教數學的，數學試卷就是他出的。

　　每一個題都有陷阱，別說鄉下的學生，就連他教的學生，都不可能做到及格。這也是劉校長做的陷阱。如果英語不及格，數學也不及格，那肯定就不可能考進一中。那就達不到任何一個條件。

　　但，顧余年做的那些題，連草稿紙都沒用，甚至只是看了一眼題目就直接寫下答案。只是在最后證明題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顧余年看著證明題，稍稍猶豫了一會兒。

　　這道題的解法不多，對于四十年后的顧余年來說，并不難，甚至解法超級簡單。但對于現在這個時代，九年義務教育都沒能完全普及的時代，這道題，實在是太難了。

　　最后，顧余年還是用了適合這個年代的解法。

　　之后化學、生物、語文，快速的書寫，兩個小時的時間，顧余年把試卷整理好遞給劉校長。

　　“好了，您要現在就批改試卷吧！”

　　劉校長還在回味剛才顧余年做數學題的速度，以及顧余年做的那道證明題的解題思路，冷不丁的被聲音打擾，才想起來，這個學生還在考試。

　　“對，現在，立刻。我馬上就批改出來。”

　　劉校長激動的說道。

　　他要立刻知道顧余年到底考了多少分。

　　“你先等一會兒，就等十分鐘……哦，不，等我半個小時，我馬上就把所有試卷批改出來。”

　　“麻煩校長了。”顧余年禮貌的說道。

　　趙康成心理活動就沒那么平靜，早就已經在翻江倒海的時候掀起來海浪，然而那些海浪，才掀起來，就像是被瞬間凍住。

　　透心涼。

　　完了。

　　如果顧余年考得好，劉校長肯定會找任課老師批改，最后總和成績。

　　劉校長速度越快，可不就表明，顧余年實在是考得太差了，根本就不需要任課老師批改，很快就能把試卷批改出來。

　　顧余年已經在這類待了一上午，考試完后，顧余年的肚子就餓了。

　　劉校長用最快的速度把顧余年的試卷批改出來，臉上早已經震驚不已。

　　“60分，每一科不多不少，正好60分。而每一科的做題時間，也就二十分鐘左右。”

　　隨便看一眼試卷，就能算出分數嗎？

　　顧余年做了的題目，全對。

　　而其他空白沒動的題目。

　　劉校長頓時激動的大笑起來。

　　能把分數把控得這么嚴，這本事，比全考了滿分都還強。

　　留下來。

　　一定要把這個學生留下來。

　　劉校長激動得差點把桌子旁邊的水杯摔了。

　　趙康成不知道結果，只覺得，顧余年沒考上一中也好，一中尖子班競爭太激烈，真要讓顧余年來一中念書，可能會打擊自信心。

　　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要安慰一下顧余年。顧余年再怎么說，也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那個……余年啊！！！”

　　“考不上沒關系，咱們去二中！”

　　“什么，你們要去二中！”劉校長剛從自己的辦公隔間里出來，就聽到趙康成打算帶顧余年去二中，老臉頓時掛著怒容，一雙帶著褶子的眼睛兇狠的瞪著趙康成。

　　“我告訴你，趙康成，顧余年就是我們一中的學生，誰要跟我搶，我跟你誰急。”

　　劉校長氣得要死，要不是趙康成之前話里行間都說顧余年可能成績不大好，讓他有心理準備，他就不會一開始對顧余年有偏見。

　　是啊，確實要心理準備，他這把老骨頭高興得心臟病都快要犯了。

　　顧余年甜甜的說道：“那，以后就要麻煩校長幫我安排一下！”

　　“好好好！我馬上給你安排，尖子班。”

　　啥？

　　尖子班？

　　趙康成覺得自己的耳朵聽力有問題。

　　“我想直接進高三。”

　　“行行行，你說讀幾年級，就讀幾年級。”

　　顧余年又說道：“我平時要去賣米粉掙學費，可能，會經常請假。但考試的話，我肯定都會參加！”

　　劉校長停頓了一下，“行行行，都行。最好不去賣米粉，我給你把學費全免了。等你考上大學，我給你獎學金。你是住農村吧？是不是要住讀，我立刻讓人給你安排宿舍。”

　　顧余年沉默了一下，說道：“不行啊，米粉生意我肯定要做。”

　　獎學金有做生意掙錢嗎？做生意是吃飯的行當，可不能斷了。

　　“如果實在是需要住讀，又不能請假的話，大概，我可能沒法入學，只能感謝您的好意。”

　　什么？

　　顧余年為了她那個破米粉生意，竟然拒絕入學一中。

　　趙康成心急得不行，甚至覺得今天有點魔幻，顧余年考上一中了，甚至劉校長還把學費給全面，還承諾考上大學后給獎學金。

　　哎，不是。最魔幻的，不應該是，顧余年要直接去高三？

　　離高考就只有四個月了！

　　劉校長怎么這么不靠譜。

　　“劉校長，你是要讓余年直接去高三嗎？學籍怎么辦，考試資格怎么辦？”

　　劉校長聽到顧余年竟然拒絕，急了眼，又聽到趙康成嘰嘰咕咕實在是吵人，他冷呵一聲，“你閉嘴！”

　　隨后，劉校長立刻換上一副慈祥的臉對顧余年說道：“余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請假做生意，我給你批請假條。”

　　“你想去哪個班，咱們一中有兩個尖子班。”

　　“只要你來入學，我都給你把事情辦了。”

　　顧余年笑了起來，“謝謝校長，您看我適合哪個班，就放哪個班吧。”

　　“好好好，那你什么時候有空來辦入學！”

　　顧余年跟劉校長約好時間之后，就跟趙康成一起離開了學校。

　　離開學校的時候，趙康成腦子一直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走路，都跟踩在棉花上一樣。

　　不真實。

　　顧余年說道：“走，我請你吃飯！”

　　趙康成臉上這才露出驚恐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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