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采集一種蟲子。”

　　卡蘭沿著大路的方向望向遠處，從道路兩旁逐漸變多的農田來看，這里離法拉林已經不遠了。

　　“蟲子？采集什么樣的蟲子，用來干什么？”女人閃動著好奇的眸子，滿是遲疑的問道。

　　她的眼眸呈現青金色，略顯稚嫩的臉龐上流露出單純和天真，看上去十分具有欺騙性，讓人以為這是一位剛成年的少女。

　　但實際上，她的年齡已經三十多歲了。

　　當然，要是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到這一點，即使是卡蘭也少不了會吃上一頓白眼。

　　女人非常在意自己的年齡隱私，也非常樂意保持眼前這種狀態。

　　卡蘭指了指女人頭上的帽子，那是一頂斜戴著、顏色鮮艷的紅色麻紗禮帽。

　　小巧、透氣的半透明網狀帽子上，還有可以以假亂真的精致花朵作為裝飾。

　　“一種寄居在仙人掌上的小蟲子，它們可以用來制作紅色的染料，顏色鮮艷、自然，價格也十分昂貴，所以有人專門培養。”

　　“用他們制成的染料不僅可以用來染衣物，還是畫家們最鐘愛的胭脂紅色。”

　　女人有些驚訝，摘下自己頭上的紗帽看了看，臉上露出幾分不可思議的神情，瞪著眼睛看向對面的卡蘭：“竟然還有用蟲子做成的染料嗎……”

　　卡蘭微笑著點了點頭：“很正常，你們王室最喜歡的皇家紫色，就是用一種骨螺外殼制成的染料，你應該不會陌生。”

　　女人皺了皺眉頭，臉上的表情浮現出幾分厭惡之色：“別提那個了，每次穿那種顏色的衣服，我都能聞到一股腐臭的海腥味，我都不知道哥哥和父親他們怎么能忍受得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鼻子前輕輕的揮了揮手，似乎要將那不存在的味道驅散開來。

　　女人拉了拉車內的一個鈴鐺。

　　車隊中，領頭的馬車靠著路邊停下，帶著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

　　車廂打開，卡蘭看著女人鉆出車廂，有些無語。

　　“公主殿下，你要去哪？”一旁已經有侍衛在著急地叫喊道。

　　卡蘭也走下馬車，看著公主殿下興沖沖地跨過水溝，靈巧地跳進了田地間。

　　還好她穿著便服，而不是華麗的裙子。

　　旁邊兩名侍衛連忙跟上。

　　實際上這一幕在路上已經上演過很多次了，但隨行的侍衛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一邊喊著一邊就跟了上去。

　　這位四公主索菲亞，不僅長得年輕，心態也很年輕，就是年紀不輕……

　　時不時的就會制造一些麻煩，讓隨行的侍衛們心驚膽戰。

　　卡蘭看著她跑到兩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身后，饒有興趣地盯著人家用木片采集仙人掌上的寄生蟲。

　　只見綠色的仙人掌上，長著不少蠶蛹一樣的白色斑點，小孩們正在用木片將白斑刮下來，收集里面米粒大小的紅色蟲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入腰間的麻布口袋里，保持它們的活性。

　　在沒有進行專業的炮制之前，這些蟲子若是死了，制作出來的染料品質必然大打折扣。

　　價格自然也被壓得很低。

　　在這個季節全指著這筆收入貼補家用，也為自己買些生活必需品的孩子們絕對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但是，仙人掌有刺，小孩們的動作必須十分小心。

　　若是被普通的仙人掌刺刺到也就是出點血，疼痛一陣子而已。

　　關鍵是，這種仙人掌的刺有著相當的毒性。

　　雖然不致命，可是那種灼燒般的疼痛實在是難以忍受，而且往往要差不多一個禮拜才能消腫。

　　仙人掌是帶來的疼痛或許咬咬牙就忍過去了，主要還是一旦受傷之后會影響行動，無法再繼續捉蟲賺錢。

　　這是這群孩子們絕對無法承受的損失。

　　公主即便穿著便裝，打扮還是和普通人格格不入。

　　幾個小孩也明白，這位女士身份尊貴。

　　剛剛領頭的那個少年趕緊停下手中的活計，拉著其他人起身恭敬的行禮。

　　雖然有些不太標準，不過其他孩子也算是反應過來全都用一種恭敬的目光看向這位年輕漂亮的公主殿下。

　　索菲亞生性跳脫，不怎么在乎禮節，沖著那個少年問道：“這種蟲子能制作染料？”

　　“是的……”少年有些局促的點點頭，然后目光就落到了索菲亞的頭頂。

　　“就是這種顏色嗎？”

　　索菲亞明顯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再次取下自己的帽子，微笑著求證道。

　　少年也再次有些拘謹的點頭，抿著嘴卻不敢多話。

　　“能讓我看看這些蟲子是怎么制作成染料的嗎？”索菲亞好奇地問道。

　　少年捂住了腰間的布袋，有些難色。

　　他們的工作，每天都要考核采集到胭脂蟲的數量，浪費一點，都會直接影響到薪酬。

　　而且顏料極為耗費原料，一天采集的蟲子，制作出來的染料，估計都不夠那一頂帽子的染色用量。

　　“別為難人家了，索菲亞。從蟲子到顏料，需要一系列繁瑣的工藝。”

　　卡蘭不疾不徐地跟了上來，在一旁溫言勸說道，“他們只是靠采摘蟲子吃飯的小孩。”

　　索菲亞回頭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你們就會用蟲子制作顏料呢！”

　　誰知道領頭的那個少年有些不服氣地說道：“誰說我不會！”

　　“達奇哥哥確實會制作胭脂紅，昨天還有一位城里的大人特意來請教他呢。”一旁年齡最小、個頭最矮的女孩子立即壯著膽子開口維護道。

　　看見幾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達奇突然有些后悔。

　　眼前這位女士，雖然從行為舉止上來說稱不上淑女，但是她穿著的便衣，是由絲綢和上等亞麻布縫制成的！

　　有過染布經驗的達奇輕松辨認出了這珍貴的材料。

　　和黃金等價的絲綢，居然被她用來當做便衣!

　　而且，她拿在手里的那頂胭脂紅色的帽子，價格估計也得好幾十枚金幣。

　　再加上她身邊這位看起來非常和藹，但一舉一動都呈現出一股波瀾不驚氣質的老人，都說明了這位女士的身份肯定異常尊貴。

　　達奇突然有些擔心。

　　誰知道這幾位大人會不會和昨天那位先生一樣好說話。

　　雖然奴隸制早已取締，但貴族對于平民來說，仍然有著不可逾越的階級鴻溝。

　　冒犯貴族的平民，如同任人揉捏的螞蟻……

　　即便是搞出人命來，充其量就是賠一筆錢了事。

　　再說，他們這種窮人的命根本就不值幾個錢。

　　正在這時，又有一輛馬車緩緩停在路邊。

　　簡陋的車廂沒有什么裝飾，就是城里最普通的雇傭馬車。

　　和豪華的車隊相比，顯得有些寒酸。

　　不過，從車上走下來的年輕人，讓達奇眼睛一亮。

　　“達奇哥哥，是昨天那位大人！”

　　……

　　馬丁看著橡樹樹蔭下的卡蘭先生，滿臉意外。

　　“卡蘭先生，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馬丁詫異的問道。

　　“剛到。”卡蘭指了指外面的車隊，然后上下打量了一遍馬丁，眼神中有著藏不住的欣慰。

　　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察覺到場合不太合適，于是又閉起了嘴巴，但還是用那種滿懷欣喜的目光審視著馬丁。

　　“你們……認識？”索菲亞也好奇地打量了著馬丁，主動開口問道。

　　“這位是？”

　　馬丁掃了一眼這位少女，想到車隊上的徽章，心里頓時就有了猜測。

　　微微頷首行禮同時，他不失恭敬的問道：“這位應該是公主殿下，不知道是哪位公主？”

　　“四公主，索菲亞，你的觀察力很敏銳嘛！”少女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道。

　　她當然也看出來，是自己的車隊暴露了身份。

　　當然了，已經來到了法拉林堡的地界上，再加上又由卡蘭先生跟在身旁，她也沒有想要隱瞞。

　　四公主？

　　不是應該已經三十好幾了嗎？

　　馬丁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索菲亞。

　　皮膚水嫩，神態和語氣都像是一個剛成年的少女……

　　不過，想到三王子的年齡和他的容貌也不太匹配，馬丁忍不住猜測，這難道是王室的特殊能力？

　　但最大的問題是，四公主來法拉林堡干什么？

　　馬丁壓下心中的疑惑，又看向了幾個孩子中年齡最大的達奇。

　　昨天馬丁就來找過他一次了，主要是詢問顏料制作方面的問題。

　　紡織廠已經建立起來了，工廠和工人都是從之前死了的商人手上接過來的。

　　有伯爵疏通關系，只花了不到兩萬金幣就盤下來四個紡織工廠。

　　剩余的錢也要發揮作用，于是馬丁就想到了染料問題。

　　原本的紡織廠是配有染料車間的。

　　但是馬丁參觀了一次工廠之后，就決定要改良它們。

　　臟、臭、有毒、效率低下……

　　簡直集合了馬丁對中世紀的所有壞印象。

　　所以她迫切的想要改變這一切。

　　馬丁對于染料，知道的也不多。

　　但有化學基礎，他還是有信心改進這種簡陋的生產過程。

　　目前市面上常見的顏料就那幾種。

　　深褐、黑色、白色以及亞麻本色的衣物比較普通，鮮艷一些的比較少見，比如亮藍色、紅色、綠色。

　　其中還有三種最具有代表性的染料——

　　皇家紫、胭脂紅以及翡翠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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