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舊夢
待藍語走后,容祈越的臉上無半絲笑意。
她靜靜坐在那里,著手解下面紗,臉上彌漫著一種莫名的哀傷。
容祈越想,快三年了,和前世不一樣了。
明德將軍府沒有被抄家流放,她也沒有被送進靖北王府為妾。
聽父親說想讓她嫁與靖北王世子程煜,可前世那般今生她怎能還入靖北王府?
那短暫的三年,仿佛湮沒了她一生的喜樂。她,是重來了一世的人啊!
十二歲生辰那晚,容祈越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她目睹了自己短暫又可悲的一生,還有明德將軍府令人黯然扼腕的結(jié)局。
容祈越永遠不會忘記,永安三十五年,盛京城春日的清晨有多冷,空氣中仿佛都夾雜了冬日的雪水一般。
大將軍容厲行沙場征戰(zhàn),歷經(jīng)九死一生,大敗敵軍,凱旋而歸,本應殊榮加身,受盡擁戴。
可歸途中卻被搜到與敵國往來書信,未進城門便被下獄,赫赫榮耀成了催命符紙。
太傅容遠驚下朝途中得知此事,剛進府門還沒來得及和自己的女兒見上一面,便被官兵帶走。
隨即明德將軍府被抄家,眾人皆被安上了通敵叛國的名頭,全府下獄,無一幸免。
哪曾想昔日榮貴顯赫的明德將軍府,一朝竟成為了叛國的罪臣。
還未待眾人反應過來,皇帝一道旨意頒布,說已查實叛國,人證物證俱在。
但他念在明德老將軍是開國重臣的份上,勞苦功高,不忍讓老將軍絕后,遂將軍府眾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七日后全部流放邊疆苦寒之地。
人證物證俱在?皇帝竟還說的出口!
為君者就是有這樣的能力,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哪管什么是真實,只要如了自己的意便好。
如果明德老將軍知道自己的后代會被這樣誣陷,是否會后悔當初那么豪放的相讓皇位?
先帝周權(quán)和明德老將軍容戰(zhàn)一同打下江山,二人一文一武,在亂世殺出了一條血路,后安定天下,建立大盛王朝。
容戰(zhàn)無心皇位,讓周權(quán)做了皇帝,周權(quán)親封容戰(zhàn)為明德將軍。
二人本就是過命的交情,私下里仍舊以兄弟相稱,感情甚好。
周權(quán)十分看重明德將軍的兩個兒子,甚至讓與當時太子周兆年歲相當?shù)娜葸h驚做了周兆的老師。
他自己胸懷寬廣,以為自己的兒子也如自己一般秉性。
容遠驚才學過人,智謀無雙,有他的提點,以后周兆定能做個愛民如子的明君。
可能周權(quán)自己也沒料到,平日里溫文爾雅的太子殿下并不是一個大度之人。
相反,周兆很是嫉妒容遠驚能被周權(quán)看重。
嫉妒之心一旦存在,便不會輕易消散,好似毒蛇已伸出獠牙,正等待著給獵物致命一擊。
待周權(quán)仙去,周兆便登上了皇位,沒過幾年,明德將軍容戰(zhàn)也離開了人世。
大兒子容厲行繼承容戰(zhàn)衣缽,統(tǒng)帥三軍,走了武官之路。
而小兒子容遠驚卻承了文臣之風,幾年下來,也做出了不凡的政績,在朝堂上隱隱成了文官之首。
況且容遠驚還是當時尚為太子的周兆的老師,理所當然的坐了太傅之位。
此次明德將軍府被查為叛國謀反,想必真正有心的人也能看得明白,真真荒繆至極!
明德將軍府向來忠于皇帝,人人皆道忠信,誰都可能叛國,但將軍府絕對不會。
這大盛的江山可是有他們的一半!
且不說其他,大將軍容厲行向來豪放爽快,最不喜腌臜小人做派,怎會與敵國私下往來,妄圖謀反?
而太傅容遠驚向來正直無私,又怎會是那些人口中的合謀叛國之人?
可皇帝竟不著令細查,就給將軍府眾人定了罪責。
容厲行戎馬半生,也被皇帝的一句查實叛國,流放邊疆涼透了心。
而容遠驚昔日朝堂舊友都視而不見,誰也不敢和“叛國罪臣”沾上干系。
只有靖北王程深為將軍府求情,但皇帝自詡金口玉言,向來注重威信,又怎會因為一個靖北王而更改旨意呢?
一切皆是徒勞,功高震主的明德將軍府終將走向末途。
而皇帝,也不會真的留著他們的性命,讓他們流放邊疆。
大將軍夫人姑蘇夢本就身體虛弱,又在牢里受了涼,還未等到流放,便死在了牢里。
而容祈越,容遠驚為護她周全,把她送入了靖北王府,假意做了世子程煜的妾氏。
在靖北王府,她才得知容遠驚曾有恩于程深,而將軍府也早有退路,待穩(wěn)定下來便會來接她。
原來容遠驚早已料到,此番戰(zhàn)勝回京,明德將軍府又將會被推到眾矢之的,而皇帝必會順水推舟處置了將軍府。
早在入城前,容遠驚便讓容厲行做好了安排,如果事出有異,他們便會帶著三十萬大軍退守河廊。
容厲行領(lǐng)兵多年,和手下將士同生共死,義薄云天,將士們早已把容厲行看作是唯一的將軍,只管聽命于他。
而河廊多山多云霧,易守難攻。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漏算了姑蘇夢虛弱不堪的身體。
靖北王府的侍女仆從皆是以為她是程煜新納的妾氏,但她和程煜并沒有夫妻之實。
在靖北王府,容祈越很少見到程煜笑,也很少見到程煜。
偶爾遇見,程煜也總是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她,讓人難測心思。
她想著小時候那般愛笑爽朗的程煜長大竟也變了模樣,后來她發(fā)現(xiàn)程煜也是會笑的,只不過不是對她。
而是,王家嫡女,程煜好友王之延的妹妹,也曾是她的好友,王之婉。
那日她在靖北王府的花園散步,便看到程煜與王之婉在一起說笑。
容祈越本想轉(zhuǎn)身離去,怎奈何不小心發(fā)出了聲響,正思索著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
但想著如今時機不對,對外她還是一個“罪臣之女”,一時竟沒有挪開腳步。
所幸他們二人未發(fā)現(xiàn)她,應是情到深處,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看到此,容祈越覺得無甚興味,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那日晚上,程煜罕見的來找她,讓她以后沒事別出去亂逛,說完話便走了。
容祈越也沒有惱怒,在別人的屋檐下她又有什么資格?
她只想趕快和父親他們團聚。
日復一日,她從來不知道日子可以那么難熬。
容祈越等啊等,卻并沒有等到容遠驚來接她,而是等來了自己的死期。
皇帝得知容厲行與容遠驚在流放途中逃走,帶著三十萬大軍回了河廊,怒不可遏。
隨后便派兵攻打河廊,但每攻不下,更是氣急敗壞。
不知是何人告密,竟得知了容祈越在靖北王府的消息。
容祈越也沒有想到她和父親的重逢竟是在這般情況下,她被綁在城樓上,而容遠驚與容厲行他們皆在城下。
容祈越心內(nèi)警醒,周兆竟然是想用她來威脅父親和大伯父,她怎能讓那狗皇帝如愿。
正思索著如何脫身,有一人上前解了捆綁她的繩子,竟是王之延。
容祈越心內(nèi)更是驚疑不定,以往總是溫和待她的王家哥哥,她的好友王之婉的親哥哥,竟然是他,拿她威脅容遠驚。
王之延帶著她走至城樓邊沿,異常鎮(zhèn)定和城樓下眾人談判。
不出所料,他要容遠驚與容厲行二人放下兵器,獨自前來城門口。
事到如今,容祈越心中也安定了下來,城樓上皆是弓箭手,她怎能讓自己的父親和大伯父前來送死。
看著父親他們已毫不猶豫的下馬,她面露決絕,拔下頭上的簪子刺向王之延的手臂。
王之延劇痛之下松了手,容祈越便順勢跌下了城樓。
真好,父親他們不用為了她而死了,可惜了,再也見不到父親了,還有大伯父,大哥,二哥……
“越兒”“小越”“妹妹”......她好似聽到了父親他們悲痛的喊聲。
“容祈越,你竟敢……”是誰,聲音竟是如此的絕望。
撫在她臉上的手冰寒刺骨,她的意識漸漸消散,滿目的血色,滿耳的打殺聲……
好像有涼涼的水滴落在她的臉上,她都不知道了。
------題外話------
越越前世只活到了18歲啊......花一樣的年紀,好難過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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