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離家之路
清河鎮(zhèn),是整個太平府最邊陲的小鎮(zhèn)。
它邊緣的云山,是華州的最外圍。是一個天然的屏障,隔開九州內(nèi)外。
身處這樣的邊陲,從清河鎮(zhèn)往太平府的中央—天福城,要花上數(shù)百里的路程。
沿途還經(jīng)過各種山水,一座座城鎮(zhèn)、城市,可以說是尋常農(nóng)民一輩子都越不過的距離。
雖然整個地方,都有東煌朝廷動用武者以武道偉力開拓的官道,平整又寬闊,適合各種馬車通行。
可惜華州人煙稀少,環(huán)境偏向蠻荒,各種兇獸橫行,除非有鏢局護送的行商,根本不敢通過。
這一日,官道上出現(xiàn)一對罕見的組合。
在陰云陣陣的天穹下,少許陽光勉強突破烏云,灑落大地。
微弱的光芒照在道路上,一高一矮的身影正循著光芒,在道上行走。
不知為何,這兩個身影略帶模糊,好像正高速移動,卻能看出是一名老者和年幼男孩。
老者身穿赤色官袍,身形偏向壯碩,臉孔帶著一絲英武,卻也有一點平凡的和靄,正是武府正令許嚴。
而他身后的男孩,白發(fā)金瞳,樣貌精致的玉微,用略帶奇特的目光看著許嚴。
隱約可見車輪印痕的平整道路上,玉微跟著許嚴一步步向前。
兩人離開了清河鎮(zhèn),已經(jīng)行了好長一段路程。
同意離開清河鎮(zhèn),前往天福城的武府,玉微當(dāng)天就辭別父母,與許嚴一同上路。
那種決定速度,與路戰(zhàn)白婉這對父母的同意,都讓許嚴十分訝異。
因此,即使上路了好一段時間,許嚴仍忍不住微微偏過頭,對玉微詢問:
“真不用再與你父母討論?”
玉微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不用,他們亦同意我的決定。”
許嚴眉頭微挑,由衷感到訝異與不解。
玉微答應(yīng)他前往武府,這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孩子的決定重要,父母的決定也不容忽視。
不經(jīng)父母同意帶走孩童,可是違反東煌律法,任何宗門都不能逾越,許嚴身為武府正令,也不能知法犯法。
他本以為搞定玉微,再來還要花上許多力氣與口舌,努力說服兩人同意讓玉微去武府。
怎知道路戰(zhàn)、白婉這對父母的反應(yīng),卻不像他預(yù)計的那樣。
在許嚴的預(yù)計中,兩人應(yīng)該會拒絕。
上次來的時候,他就看出兩人的態(tài)度。
他們反對兒子在武府獲得太高地位,受到太多牽連,只想孩子平平安安。
頂多學(xué)習(xí)一點武藝防身,但不要引起過度矚目。
他對此可以理解。
許嚴也做好說服的方法,備好各種說辭。
但還沒開口,路戰(zhàn)就表示同意玉微的決定。
這正是許嚴疑惑的地方。
現(xiàn)在,玉微是一名十歲的凝血大成,甚至要前往獲取真元種子,有望成為史上最年輕的煉竅一流高手。
這樣前往武府,引來的注目必然是原先的無數(shù)倍,兩人卻選擇放手。
許嚴當(dāng)然不知道,玉微已經(jīng)和父母坦白仙人身分,打消他們的擔(dān)憂。
實際上,路戰(zhàn)二人知道玉微身分后,便明白再也留不住他。
小小清河鎮(zhèn),怎么能留下真龍?
真龍都留不得,何況天上的真仙。
這方面,玉微自然不會解釋。
玉微任由許嚴感到不解,提出一個新的疑惑:
“許爺爺,我們這一趟去天福城,都用走的嗎?”
從清河鎮(zhèn)往天福城的官道,兩人已經(jīng)走了數(shù)個時辰。
就算玉微也是凝血境界,走再久都不怕累,氣血單元自發(fā)分解乳酸堆積,緩解肌肉疲乏。
但這樣單純行走,終究要花上很多時間與精力。
幾百里的路程,對凝血高手也不算短。
這個問題打斷許嚴的疑惑,讓他回過神來。
許嚴看著玉微,有些抱歉道:
“是的,這一段路,恐怕都要用走的。”
玉微好奇的提問:
“許爺爺來回兩地,沒有馬車可乘嗎?”
玉微平時看行商來往清河鎮(zhèn),運來各種貨物,也是用一輛輛馬車。
當(dāng)然,此“馬”非彼“馬”。
這個世界并非地星,自是沒有地星原生物種,哺乳類奇蹄目的馬類。
此世稱之為“馬”的,是另一種四足、擅長奔跑的野獸,被此界人族馴養(yǎng),用作載物載人之用。
據(jù)說更高級的商隊,更有八足的神駒,跑步速度比凝血高手都快,能飛奔數(shù)十日夜不止。
玉微的問題打斷許嚴的思考,他嘆息一聲,略微有點窘迫:
“咳咳,老夫來的時候,十分急切,沒有搭乘武府的車架,只能自己徒步行來。”
對此,許嚴也是無奈。
武府正令的地位不低,出行自然有專用車架,不會來去都用自己的雙足。
但他此次來云山,是收到府主的秘密召集,為了不留痕跡,全程都是偷偷徒步奔跑來的。
這近一千里的路,都是他一步一腳印踏過。
幸好凝血大成的強者,耐力超凡,跑個幾天幾夜都不會累,速度也比馬車快,這才不耽誤府主的大事。
許嚴看向前方,安慰道:
“我們快走一些,到了驛站就能搭乘馬車了。”
東煌朝廷,每三十里設(shè)有驛站,供武府人員來往,傳遞信息,偶爾也會讓有證運鏢的鏢師休息換馬。
清河鎮(zhèn)此處較為偏僻,周圍最近的驛站就是末尾,可以說是整條路線的終點站,因此要搭乘馬車,至少要再行數(shù)十里。
“到了驛站,稍微修整一下,也會輕松一點。”
玉微聞言便點點頭,不再提問。
倒是許嚴的話語,讓他略感微妙。
微妙的東西,在于詞語。
“驛站”、“馬車”,這些詞匯都很熟悉。
雖然到玉微的年代,仙道高度發(fā)達,人類縱橫銀河,早就沒有這些東西。
但它們?nèi)源嬖谟谖淖钟涊d,甚至有很多永生的仙神,親身經(jīng)歷那樣的時代。
這些東西,也被包含在歷史中,成為地星神州文化的一部分。
會出現(xiàn)在許嚴口中,自然是因為那一位“傳法仙人”。
玉微暗自道:
“當(dāng)初來到這個世界的“傳法仙人”,不論是來自地星還是諸天,給予的知識都太全面了。”
在他猜測中,“仙人”給予始皇的,應(yīng)該是一種地星文化的大量知識。
除了語言文字,還有完整的文化,里面有各種生物的名稱、各種典故的成語。
傳說始皇還令自己的一位臣子,化名為“倉頡”,持仙人之詔,為萬物定名。
所以,這個世界充滿耳熟的名詞,充滿熟悉的造物,有充滿既視感的文化風(fēng)貌。
“簡直就像一個復(fù)制的地星神州。”
心中這樣思考,玉微腳下也沒停,緊緊跟著許嚴的腳步。
因為年紀還小,即使實力不弱,玉微要追上許嚴的步伐,不跑起來還是略微有些吃力。
也就是俗稱的———腳短。
許嚴的一步,他要走三步,于是只能快速邁著小短腿。
許嚴要靠雙腿走出百里,兩人又都是境界不低的武者,自然不是常人的均速慢走。
他的步伐極快。雖然沒有到?jīng)_刺到時候,一步飛騰起來,跨越數(shù)十丈,卻也在一秒之內(nèi)連走十多步。
許嚴走的快,玉微也只能再快一點,兩條腿迅速交替,幾乎舞出殘影。
這樣的動作,常人用起來或許帶著一絲滑稽好笑。
但玉微身為仙人,自然也不簡單,那種腳步飛快的動作,硬是讓他走出一種自然而然,飄渺瀟灑的姿態(tài)。
開玩笑,腳踩音爆云,仙道都能整出一套“騰云駕霧”的仙人姿態(tài),何況只是走路!
那種優(yōu)雅自如的動作,讓暗自想考驗一下玉微耐力的許嚴都不由稱贊:
“動作這般游刃有余,體能看來也非常強悍!”
玉微確實很游刃有余。
兩人一邊漫步“走”著,在官道上飆出駿馬奔騰一樣的速度,玉微尚有空閑朝四方環(huán)顧。
他金色的瞳孔明亮,帶著些許好奇,凝視周圍的景色。
嚴格來說,這還是玉微第一次出遠門。
過往的歲月,他都待在清河鎮(zhèn)中,每日除了吃喝就是“內(nèi)視”調(diào)適身體。
因此周遭的道路、路標、森林,對玉微來講都有些新鮮。
玉微目光一掃,在樹林中看見一抹小小白色,頓時心中一動:
“喔,這個世界也有兔子?”
玉微視線所在的地方,兩條長長的兔耳在草叢里晃了幾下。
“嘩啦!”
然后,一頭像兔子,卻有一個人那么高的巨大生物緩緩起身。
那巨大兔子似乎發(fā)覺視線,也轉(zhuǎn)頭看向玉微。
“兔子”額頭上十多只紅色眼睛咕嚕亂轉(zhuǎn),對著玉微呲了呲牙。
玉微這才發(fā)現(xiàn),那“兔子”的牙齒尖銳無比,還像鯊魚一樣層層疊疊,充滿威嚇感。
這種奇特的摸樣,讓玉微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感慨道:
“這世界的兔子,模樣真奇特啊。”
當(dāng)然,那不是真的兔子。
玉微自然也看出來了。
很明顯,那是一頭兇獸。
雖然與兔子真的非常相似,幾乎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但巨大的體型、十多只的紅眼、銳利的牙齒,都深深的出賣了牠。
牠只是只長得像兔子的兇獸。
那巨兔兇獸凝視官道上的玉微,似乎發(fā)現(xiàn)那種凝血武者的氣息。
牠十多只紅眼一齊鎖定玉微,瞳孔縮小如針,感知到一股潛在的危險,卻也蘊含龐大的營養(yǎng)。
這種危險與誘惑并存,讓巨兔牙口大張,流出無數(shù)唾液。
玉微對此表示淡定,只是停下腳步。
不知何時,在前面埋頭走路的許嚴也停下步伐,看向玉微。
許嚴表情也很淡定,對玉微問道:
“沒問題嗎?”
玉微眨了下眼,肯定的點了下腦袋。
這里是官道,而兇獸的本能就會襲擊武者。
為了路過商隊、百姓的安全,這種兇獸必需驅(qū)除。
然后,他腳下一踏,地面瞬間裂開一塊石頭,被他挑到手上。
在玉微做出動作的時候,巨兔也怒吼一聲,飛撲過來。
凝血武者氣息帶給牠的誘惑,終于超過那種危機感,讓牠決定出擊。
“吼!”巨兔發(fā)出一聲絕對不像兔子的聲音,身軀立起,兩只手突然伸長如鞭,用下身兩只反關(guān)節(jié)的腳飛奔。
乍看起來,就是一個白色的高大人型怪物,拖著長長的手,模樣古怪的在沖鋒。
“轟轟!”巨兔沖刺,身前的樹木一棵棵被撞倒,盡顯巨大的力量,來勢洶洶。
然而,分辨不出敵我強弱的野獸,終究只是自投羅網(wǎng)。
玉微拿著石頭的手模糊了一瞬,變成殘影,然后迅速恢復(fù)原狀。
他手上的石頭,已經(jīng)消失了。
玉微轉(zhuǎn)頭,像許嚴點了下腦袋,邁步前行。
當(dāng)他向前兩步,耳邊才有一聲“啪!”的巨響。
那是空氣被突破的聲音。
接著,玉微背后的巨兔腦袋被砸爛,顏色爆的到處都是。
沉重的尸體帶著慣性,墜落到塵土中。
直至牠死亡,玉微都沒有在看牠一眼。
“厲害!”許嚴贊賞的一語。
許嚴不知是路戰(zhàn)教導(dǎo)有方,從小就有指點玉微勁力運用,還是玉微本人天賦異稟。
但這一下,將渾身勁力調(diào)動在一處,動作看似平淡,卻瞬間爆發(fā)全力,輕易將那頭兇獸砸死。
那是對勁力的熟練運用,而且是極高的水平!
這讓許嚴對玉微的好感更甚,認為他更加優(yōu)秀。
“后生可畏啊!”許嚴搖搖頭,轉(zhuǎn)身跟上玉微。
但走了幾步,他又意念一動,一股無形力量在官道外圍炸開。
炸開的力量沸騰,讓火焰從虛空中燃起,點燃了巨兔般兇獸的尸體,將牠連皮帶肉,連血帶骨,全數(shù)燃燒殆盡。
這是為了防止兇獸死去的血肉散發(fā)血腥味,吸引更多有害的兇獸在官道旁聚集。
火焰將每一縷血色燃燒,更有一股爆炸般的余波四散,擊中地面,轟起一小片土石。
這片土石騰飛而起,飛到官道上空,精準的落到玉微踢起的坑洞,又帶著一股壓力,把土石壓的平實。
那燒盡巨兔的火焰緩緩熄滅,玉微踢開的官道坑洞被補上,許嚴才繼續(xù)邁步。
他善后完成,一邊對著玉微道:
“距離驛站大概還有幾里。”
“以你我的體能和速度,大約再走一刻就到了。”
許嚴又抬頭看了下天上,注視著密布的陰云道:
“天色稍陰,等會或許會下雨,我們需要趕路了。”
“你跑得起來嗎?”
玉微沒有回答,但他身形一閃,已經(jīng)化作殘影向前飛奔。
這讓許嚴愣了一下,接著失笑搖頭:
“這孩子,想跟老夫比拼速度嗎?”
許嚴的眼里閃過火光,自信道:
“論速度,就算是天京工部初成的“火箭”,我也敢一爭長短!”
語言未落,許嚴已經(jīng)騰身而起,向著玉微追去。
“那便看看,誰先抵達驛站吧。”
空氣中只留下余音,因為聲音都追不上許嚴。
但從那回蕩的聲音,仍可以聽見許嚴滿滿的自信。
他可是煉竅高手,在全天下都算一流。
輸給一個十歲孩童?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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