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階上的這對父子，都沒注意到下面樓梯口旋轉處還站著個人。

　　姚悉微站在原地有點尷尬，有種不小心窺見別人隱私的坐立不安。

　　這個時候再往上走就能撞破那一巴掌的現場，想了想姚悉微往后靠了一點。

　　靠到只能看到兩個人衣角殘影的位置，耳朵卻很誠實得豎著。

　　梁則爸爸的嗓門跟他完全屬于兩個極端，渾厚的聲音因為憤怒提高音量，在空曠的教學樓來回震蕩。

　　“你……你怎么能做這種事，”可能氣急了，他說話有點結巴，甚至語無倫次，“成績上不去也就算了，現在都動了歪心思開始作弊了，你，那你現在背了個違紀，爸爸對你太失望了。”

　　姚悉微躲在墻角，看不清梁則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將頭一直垂著，他爸爸說完以后站在原地喘粗氣，整個空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姚悉微生怕自己發出一點聲響，打破這種脆弱的平衡。

　　像是過了很久，梁則才開了口，他聲音依然很尖，卻帶著點絕望的微弱。

　　“反正你們也對我失望慣了。”

　　他身形往旁邊移動了一點，姚悉微能看到他附在背后的手別扭得攪在一起。

　　梁則停下緩一會兒才繼續說：“每次成績發下來，你們就開始對我冷嘲熱諷，你非要當初塞錢讓我進一班的時候，我就說過我肯定跟不上一班的進度。這次又非要逼我考到全班前10，我說過了我辦不到，你們有聽過我的話嗎？”

　　他的聲音依然難聽，能和那個熱水間對二班冷嘲熱諷的人重疊在一起。

　　姚悉微歪過頭，沒有想要同情他作弊的意思，卻莫名覺得他有一點可憐。

　　那邊的梁則爸爸聽完這番話后急忙喊道：“你，你！我們都是為你好！”

　　說著就抬起胳膊，姚悉微作為偷看的人，下意識和梁則一起往后縮了縮。

　　第二個巴掌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去，她聽到了梁則小幅度的抽泣聲。

　　這樓梯是暫時上不去了，后退幾步準備往另一個方向看看，就踩到了一個腳。

　　猛得一個踉蹌重心不穩，感到被人扶了一下背。

　　回過頭就看到李喬然站在她身后，纖長的手指撐著她肩膀，剛想開口說話。

　　姚悉微瞅了眼樓上方向，不由分說先伸手捂住他的嘴，拉著他飛速逃離偷看現場。

　　一直跑到底樓樓梯口，再出來好一段路才停下，姚悉微一下子跑太猛，扶著腰直喘氣。

　　“你干嘛跑這么快？”李喬然回頭看了眼剛剛的樓梯方向，“那里有什么嗎？”

　　姚悉微手動把他頭扭了回來，說：“沒什么，那里有人。”

　　“你不是在多媒體教室考試？”李喬然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狡黠表情。

　　姚悉微愣了愣，開始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回教室來拿東西。”

　　還不忘追上一句：“你不是考完很久了？你也回教室拿東西？”

　　姚悉微喘過氣來直起身，不知是不是錯覺，發現李喬然盯著自己的眼神有點發燙。眼角含笑，在下午蒼茫浪漫的陽光中，帶著一抹柔和。

　　“我不回教室拿東西，”李喬然說，“教室里是空的。”

　　嘖！

　　被毫不留情揭穿出來，姚悉微突然覺得陽光不那么清淡了，仰頭看會有些刺眼，照得人渾身發熱。

　　李喬然依然帶著那副笑意，緩慢眨眼，歪過頭看著她說：“我剛剛碰到以前的老師，正在跟他說話，就看到有個在樓梯口鬼鬼祟祟的影子。”

　　姚悉微原本應該心虛的笑笑，不過她有點發愣，捕捉到了“以前的老師”這個字眼。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無理取鬧，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小氣，裹著煩躁的情緒，帶起隱隱焦慮。

　　她突然有點怕李喬然回到從前。

　　眼前原本站著看她的李喬然，目光突然越過她看往身后，露出個尊敬的表情點點頭說：“鄭老師。”

　　姚悉微順著他看的方向轉過身，身后不知何時站了個氣質清雅的女老師，卷發及肩，化著淡妝，可能因為眉形柔和外加臉型圓潤，看起來特別有親和力。

　　連帶姚悉微也下意識露出個和善的笑容，眼神卻還是快速思索。

　　這位老師她應該在學校里沒見過。

　　果不其然，就聽到鄭老師笑著對李喬然說：“我說怎么你跟我講到一半突然跑了，以前你在北外的時候可不會這樣。”

　　李喬然有點不好意思得抿下嘴唇，姚悉微偏頭看他，心道他也會有這個表情。

　　下一秒話題就直接砸了過來，鄭老師朝她眨眨眼說：“我們學校有個潛規則，對于成績好的學生不明令禁止早戀。”

　　你們學校怎么那么多潛規則？

　　姚悉微憋住沒說出口，卻感到那位鄭老師看向自己意味深長的眼神。

　　瞬間懂了她意思，下意識往旁邊李喬然方向看一眼，搖手解釋：“沒有，沒有。我們有校規，天皇老子都不能早戀。”

　　站在旁邊兩個人一同笑了出來。

　　姚悉微無聲哀嘆自己到底在講些什么東西。

　　鄭老師沒有停留很久，她還要趕回校的校車去批卷子，臨走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說了句：“雖然成績還沒下來，但是感覺你在這里開朗多了。”

　　姚悉微跟著李喬然小幅度鞠躬，和她道別。

　　抬肩抻了下書包帶子，也轉身往校外走，邊走邊問：“這是你以前老師？”

　　“這是我以前的班主任。”李喬然回。

　　但是他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姚悉微轉頭看到他還站在原地，大拇指指向教學樓方向，眼角帶著笑：“你不回教學樓拿東西了？”

　　明知故問！

　　姚悉微瞪了他一眼，干脆提了下書包轉身往校外走。

　　走了幾步就聽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肩上重量突然一輕，書包被人抽了過去。他個子高，長腿沒跨兩步就跟了過來。

　　正值考完試學校門口人來人往，校門口那一排梧桐樹葉片已經差不多掉完了，午后三點斜照的夕陽，將樹枝照出縱橫交錯的影子。

　　姚悉微走在影子下，李喬然正陪她走到公交車站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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