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陰木
我不過是想看看月亮說說話,把你的臉面借我用用
混沌之中,楊戩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玄門籠罩,明暗間似聽得鬼哭神嚎之音。
下墜感愈勝,這幾人本想著以飛身縱法穩(wěn)住身形,怎奈何入此門后,就像是回到了那冥海境一般,飛騰不起。
而后,只聽得空中傳來了幾聲“嗖嗖”聲響,這幾人便被混沌中無端伸出的幾根枯藤纏住了腰間。
兩束紅光自迷霧中亮了起來,看似兩只燈籠模樣。
楊戩示意眾人不要慌張,他將兩只凡眼一閉,額上青藍咒印浮現(xiàn)…
“乾坤眼!”
之前講過,這楊戩的天眼有幾大用處,曰能見千里萬里,能感禍吉之兆,能見眾生法相,能誅妖邪之惡。
幾人雖不明這般境界緣由,但楊戩到底在這天地間行了幾千年,對于這般招待倒也不怵。
索性以天眼之能破除眼前迷障,看看這兩只紅燈籠到底是什么來頭。
果不其然,隨著天眼精光照耀,幾人眼前混沌之景漸漸消散。
而那紅燈籠,竟是附著在萬千虬根當中的一雙血瞳!
稀奇事楊戩見過不少,倒是一旁的梅山三怪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暗世界里,立著一根通天梁木。
上下不知其根頂,左右不知其限極。
橫生枝節(jié)千萬,形如血管,寸葉不生。
有須根零星飄在空中,根根末尾點著猩紅。
那雙血瞳,似也不是張望什么,倒像兩個鮮活心臟一般,有序跳動著。
所說剛才這些不甚驚奇,那你倒要看看,那些密麻的血管藤條上,還寸寸覆蓋著無數(shù)人臉!
他們閉著眼,下掛著嘴角。男女老幼皆有,且看似生根于這些枝椏上。
楊戩見這三怪面露驚訝,當即道:“陰煞之地,不足為怪。”
“妖王,可認得這惡物?”常昊道。
楊戩看著纏在腰間的藤蔓道:“世間陰木乃槐柳桃,這木雖生的惡相,卻也應(yīng)該是其中之一…”
就在這時,一根藤蔓從這萬千枝椏中抽了出來,有一張臉面附在其上。
不出所料,正是那棺材板上的那一張。
這張臉面晃晃悠悠停在楊戩幾人面前,吃力地張開嘴吐著人言道:“死靈之地,怎會有活物?天且不管的地界,你們來這是送死么?”
楊戩見這臉面詢問,料定了它不敢擅動自己幾人,畢竟剛才在外界,楊戩以一己之力劃出了雷界阻擋亡靈大軍,一般宵小可沒有這么大的能耐。
這陰木在此,應(yīng)當是為了守護著什么…
楊戩道:“生死何用?虛度光年。你在這暗界想必已過萬年。
你既然不愿死去,為何阻我生路?”
那人臉聽罷一愣,楊戩廖廖幾句言語之間,透露著淡然,絲毫沒有被自己的惡相所懼。
看來,來人不凡。
“你在這,守護著什么?”
不等那陰木開口,楊戩卻來了反問之句。
陰木臉面道:“你是神仙?”
楊戩笑道:“不,我是妖怪…”
陰木臉面道:“妖怪?呵…那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草木修妖,應(yīng)是比五畜蟲蟻難得多吧…
我花了三千年開啟了靈智,卻始終無法修成人身。
直到兩千年前,我在山崖上看到了那個被推下懸崖的小女孩。
她墜落時,我伸出枝椏救了她一命,可我身軀被困山間,無法將她送回山路。
她哭了很久,連日山氣蒸騰,日光暴曬,終是將她血肉凋解,生氣剝離。
直到她死后,才感知到我的存在。
我告訴她,我想變成人;她告訴我,永遠不要變成人。
最后她讓我等她,等她回來時,她帶給了我一百張人臉。
我高興壞了,便將它們植入進了我的軀干內(nèi),從此,我才有了能和風月說話的氣力…”
“你說的那個女孩,叫做白骨夫人吧。”楊戩道。
“你認識她?”陰木臉面問。
楊戩搖了搖頭:“不認識,不過,我是來替她的一個朋友送信來的。”
聽到這里,那陰木又抽出百十根藤蔓為楊戩幾人結(jié)成了一方落腳點。
它松開纏在幾人腰間的藤蔓道:“我勸你們回去吧…”
“怎么了?”楊戩問。
陰木臉面道:“她已經(jīng)有五百年沒有露面了。
我最后一次見她,她懷里抱著一個跟她死時一般的女孩兒,并讓我替她守住城門不要人進去。
你看我身上的人臉,都是想進那座城的。可最后,他們都變成了城中的一份子,再也出不去了…”
“城?”楊戩有些詫異,“你說這暗界里面,還有一座城池?”
陰木臉面道:“她很會差遣死去的白骨,這里不是活人地界,但也不是死人地界。
就像那些白骨一樣,明明死了,卻還能行走活動。
她說,只有死人才不會背叛。”
“她還說了什么?”楊戩心中有些發(fā)毛了,那猴子的三棒,究竟替白骨夫人打掉了什么禁制…
還有袁守誠和這陰木口中的另一個女孩…
陰木臉面道:“她說,她會消失千年,在這期間誰也不見。
除了齊天大圣…你知道誰是齊天大圣么?”
楊戩苦笑,他招手一揮,將那牽扯著所有故事的妖旗現(xiàn)了出來。
饒是這暗界迷霧橫生,也能清晰的看見“齊天”兩個金字…
“嚯,原來你就是齊天大圣。”陰木臉面驚道。
楊戩道:“你能帶我去見她么?”
陰木臉面晃了晃道:“不能,夫人說過,齊天已變。若是要見,必需自己闖這城池,且拿到她留下的信物。”
“什么信物?”楊戩問。
“斬虎將,奪兵令。點魂燈,取靈身。然后,聽一場戲…”
“聽戲?”楊戩有些摸不著頭腦。
陰木臉面道:“這是夫人的原話,你們?nèi)羰怯X得有把握,我且送你們下去。
但是能否出來,就不知道了。”
楊戩道:“既來之,則安之。若是連這點難處都闖不過去,豈不是讓夫人小瞧了猴子的神通?
不過,我還有一事想要請教?”
“你是想問那白虎嶺的亡靈大軍?”
楊戩和陰木臉面對視著道:“不錯,既然白骨夫人已然沉睡,那這些亡靈大軍又受何人驅(qū)使,進攻那雞鳴關(guān)呢?”
“你為什么會覺得,是有人驅(qū)使呢?”陰木臉面反問道。
楊戩不解,“晝伏夜出,聞雞鳴而止見黑符而懼。若非有人號令,這半死亡靈豈會生的如此靈智?”
“是癡。”
說道這,陰木臉面轉(zhuǎn)向了自己軀干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人臉。
“人們都以為,這些白骨是受妖魔驅(qū)使,向這雞鳴關(guān)的方向發(fā)動進攻。
可是,人們卻忘了,這些亡靈當中,幾乎都是前來鎮(zhèn)槊邊關(guān)的將士。他們不甘心自己被那一小撮死去的白骨所殺。
他們心中不服,為何失去生命的亡骨還能再站起來!
直到他們自己成了這白骨當中的一員,才明白,吸引著他們往雞鳴關(guān)前進的力量,僅僅是因為,他們想回到自己的故土...
而白骨夫人,不過是將他們的執(zhí)念化作了他們的動力。也成了他們心中對夫人的敬仰。”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么白骨襲擊邊關(guān)的事件,只是世人自擾,以為這些白骨回來殺害他們,從而向唐皇請令,前來鎮(zhèn)壓。
卻不知,這些白骨為了自衛(wèi),才無奈與兵將血戰(zhàn)。讓他們自己的隊伍越發(fā)強大...”
楊戩嘆了一口氣,原來世人敬神厭妖,不過是因為一張皮囊的模樣。
當人們初見一副美貌皮囊與丑惡皮囊的時候,往往會認為美貌者是為善。不由分說,不聽因果,只把那張丑惡臉面推攘踐踏甚至抹殺。
俏容多伴蛇蝎心,惡虎尚有憐子情。成見似山,萬年不更,這便束為了人性。
相由心生不過是那滿天神佛為自己帶上的一張面具,你又何曾看過,那張慈眉目下面的青面獠牙!
細想下來,楊戩心中只道好笑,那袁守誠自詡算術(shù)通天,能斷天地鬼神,卻斷不了人心...
可憐么?
楊戩搖了搖頭,人族已被神佛擺布千萬年,喪了心智。如今,妖族做的事情,又豈止是為人族?
“勞煩了!”
楊戩抱拳,深鞠一躬。
那陰樹臉面見此狀況,也是知道了這幾人的態(tài)度。
“好自為之...”
四周迷霧再起,隨著這方落腳的平臺下沉,那張臉面與跳動著的兩顆血瞳,也漸漸消失在了楊戩幾人的視野里。
“嗚”
哮天犬從楊戩身上躥下,恢復了細犬身,低著頭在楊戩腳邊不停地嗅著。
就在這時,一絲警覺讓這狗兒的后背順毛立了起來,只見它躬身一挺,前半身化成了獅犬金身模樣。
“吼!!”
長嘯聲蕩在這深淵當中,依稀散了散了眾人眼前的迷霧。
“怎么了哮天?”楊戩伸手摸了摸哮天犬的頭。
那狗兒惡狠狠的望著前方,似有殺氣即將來襲。
楊戩天眼再起,從這迷霧當中貫穿百里,所見不過是地底淵石形成了峽谷,并無什么惡物擋道。
“妖王,哮天犬如此緊張,莫不是前面又有蹊蹺?”蜈龍問道。
楊戩道:“無妨,此處地底陰郁,與哮天生性的陽剛氣相沖也很正常。
再者說,就算真有什么問題,當年那猴子能走,如今我楊戩就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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