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有間書廝
次日。
都城中心,繁華大道,車水馬龍,貿易不絕。
一所聞名天下的書廝內已布滿心無旁騖讀書之人,立著、坐著,熱鬧卻并不吵鬧。
眾學子正在讀書誦志,突然門口一陣騷動,竟是窸窸窣窣闖進來一群帶刀侍衛,一樓眾人不由紛紛抬起頭來觀望,樓梯處亦漸漸圍上來許多年輕的書生,卻在看清那侍衛服侍和為首之人時,變了臉色!
這里雖不是什么朝廷重地,但也無人敢在此放肆,掌柜心知必是發生了什么要事,忙過去恭敬地詢問緣由。
領頭的高大威猛,一身鎧甲,持刀肅立,面目懾人。他側首向掌柜的微微點頭,而后朝向大堂朗聲道:“京畿營奉皇命抓捕朝廷欽犯,諸位學子不必驚慌。”
眾人哪里能不驚慌!
鎬京城圈地兩萬公頃,常住人口逾百萬戶,禁衛軍管轄外城、內城與皇城治安,這京畿營就是禁軍三大營之一。京畿,乃國都及附近之地;國都,乃全國命脈,臥龍之崗。自古以來,京畿營侍衛皆由皇帝親自選拔,是皇帝的死士,故此這領頭才自稱奉皇命,這話是有講究的。
試問,還有何事,能比皇帝的死士興師動眾來抓人更為可怕?
別說,還真有,那就是來抓人的,不止這一波!
此時書廝內鴉雀無聲,整個氛圍十分緊張,眾學子保持初時的姿態,不敢妄動。掌柜的一手捏著下巴,一手負在身后,眼神不易察覺的瞟了眼樓上。
不應該,殿試在即,憑“有道書院”的威望和鎬京萬千學子的份量,朝廷真的不應該來此抓人。況且剛剛說了,來抓人的,不止一波!
原來,就在京畿營剛剛站穩腳跟,還未行動時,又從外面涌進來一隊人馬,是誰呢?
京兆府!
鎬京城,又稱京兆府,而我們這里指的,是京兆府衙門,主管都城及周邊各縣治安與政務,在刑事方面,與刑部和九門提督府有同等職權,抓人自然無可厚非。
這正三品京兆尹黃松乃皇太子趙明庭麾下一得力干將,如此說來,今日這一出,可以說是太子 黨和保皇黨,也就是皇城中那對最尊貴的老子與兒子之爭。
這要抓的是何許人?一些人或許已經有了答案。
只見雙方初始并未形成對立,好似你抓你的人,我抓我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待從一樓跑上去一堆侍衛,眾人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不多時,樓上傳來侍衛厲喝之聲,樓下眾人皆屏息凝望樓梯口,果然兩隊訓練有素的侍衛押著一素衣長衫的男子走下樓來。好笑的是,這男子左臂由赤色軍服侍衛所脅,右臂被墨綠軍服侍衛束縛,誰都不肯松手。
待他們來到堂口,眾人看清了那被捉拿之人,立時雙眼放大,面面相覷。
“常護衛,原來你我要抓的,竟是同一罪犯?”京畿長官盧兆全訝然開口。
“是啊,盧校尉,你我不愧同為朝廷辦事。”常時皮笑肉不笑。
“如此說來,我京城的治安真是堅不可摧,百密無一漏。”
“怎么說?”
若非不合時宜,眾人怕會莞爾一笑,常時在京城出了名的看不上盧兆全,一點好臉都不給他留。偏這盧校尉侍奉天子,心狠手辣,卻搞不定一個府衙的侍衛首領。
盧兆全面對這塊兒硬石頭,所幸摸摸鼻子收起假笑。
“常侍衛,此人乃是陛下欽點之人,命我等即刻抓捕回宮。”
“哦?敢問盧校尉,此人可有御前行刺,傷及娘娘?”常時一本正經地問道。
“并無。”盧兆全冷冷吐出兩字。
“可有盜竊國寶、誘拐宮人?”
“并無。”
“可有通敵賣國、竊取軍機?”
“……”
眾人盯著他們,帶著擔憂,亦有探究。
“常護衛,雖無你綜上所陳,但陛下要親自審此人,你京兆府還要阻攔不成?”盧兆全已面露厲色,語帶威脅。
“非也。卑職與京兆府誓死效忠大魏、效忠陛下。只是國有國法,不可罔視。”
“你什么意思?”盧兆全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今早卯時末,京兆府外有人擊鼓,狀告淮陽侯府蕭寶成率家丁當街行兇,致一老漢重傷,而此人就是擊鼓者長子,亦是受傷老漢的長子,更是此案的參與人之一。這是公案,黃大人命我等即刻將此人帶至公堂問話,亦有人馬傳召淮陽侯府,此時……”常時微微一笑:“應該也到了。”
盧兆全眉頭緊鎖,逼近常時:“若我京畿營一定要帶走此人呢?”
常時似是耳語般輕輕說了一句話,盧兆全變了臉色,手一抬,赤色軍服侍衛猶豫了一瞬,松開手,立時墨綠色侍衛上前將人團團圍住。
常時抱拳,對著滿堂學子、掌柜和盧兆全一一示意,便帶著一眾侍衛和那“罪犯”闊步離去。
廝中書生見他被帶走,樓上樓下議論紛紛,更是甚者跟在那群侍衛后面直抵京兆府。
盧兆全雙眼微瞇,面色凝重。
待回宮后,如實稟告玉階之上,高高端坐于龍椅之人。
“啟稟陛下,常時原話:那我等便只能御史臺見。卑職,不敢妄動……”
御史臺,行政監察機關、司法機關,主糾察、主彈劾,上可肅天子,下可治小吏。
盧兆全抿著嘴,額頭抵在那漢白玉地面之上,并未多言。
過了半晌,頭頂上一道厚重而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宮殿四壁:“好啊,好極了。”
殿上內侍官們垂首肅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盧兆全聽得那人命令后方才起身恭敬退下。
“知人善用,羽翼漸豐,他長大了。”那人喃喃自語,聽不出來有什么情緒。復又開口:
“唉……王忠,太子果真一點顏面都不給朕留……”他淡淡開口,像一個為了孩子頭疼的普通父親一般。
被喚作王忠的大內侍頭子立馬帶著眾人跪地伏首。
“陛下,太子殿下是您的兒子,子沒有違背父的道理,只是殿下一向重視儒生,行事果決了些。”
“是啊,他有能耐了,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太子了,不過也越來越不像朕的兒子了……”
這句話充滿蒼涼,似是自言自語,殿上已無人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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