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不虞(51)
“當時的情況, 其實作為母親的我不是特別清楚。只是看著他的身影很單薄, 單薄到比同齡人要瘦小太多。他除了不喜說話, 無悲無喜,其他事情實在做得過于成熟。”戲母將手指抵在太陽穴上, 嘆了口氣, “其實,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他什么東西,在懷他之前對于養小孩的那些幻想在他身上完全沒有實現過。”
梁仟回憶起之前拜訪戲家那幾天,他在餐桌上其實屢次聽到戲家的老爺子和戲檸舟談話的時候,那種對于孫子改變了的措辭, 說不出的詭異, 好像對方是在炫耀著一件完整的物品, 而不是對一個親人的介紹。
“那……冒昧請問伯母,阿檸的實際年齡是……?”梁仟皺眉, 戲檸舟是一年前留學回到國內的,而根據他自己的話, 回到警察局的當時他是十九歲,而根據戲母和老爺子的話,他的年齡算起來今年只有……
提到這個話題,戲母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 她的雙眼放到了空曠的地方,似乎在回憶著什么:“家里人對他的年齡大小都不是很在意, 他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 工作背后好像因為什么原因將他的身份證年齡改大了兩歲。事實上, 他是十二歲出的國,十七歲半的樣子回的國,現在……大約也就十八九歲。”
“……那他的生日呢?”
戲母眸子一沉:“公歷十一月六號。”
“但是他從來不過生日。”
戲檸舟從來不過生日,前世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真正日期,這一世是因為生日的前一天就是西婪的忌日。說來忌日這種詞語用在西婪身上顯得倒是過于莊重了,十一月五號,他還真配不上“忌”這個字。
現在這個時候已經過了十一月六號了,但梁仟確定那個日期他是和戲檸舟在一起的,卻并沒有聽過青年提起,也沒有看他去過過生日。
“所以……您真的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工作嗎?”梁仟又將最開始的那個問題提出來,他的一身長袍穿在身上其實并沒有襯托出這件衣衫本該有的韻味。
戲母盯著他的衣服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將一個“朋友母親”的架子放了下來,隨后婦女將視線放在了他的面容上,笑容苦澀又無奈。
“不知道。”婦女文雅的嗓音淡淡道,她的情緒里夾雜了很多悔恨與心疼,“我們連他在哪里工作,究竟做的工作是什么,有多少收入,能不能養活自己,全然不知道。除了知曉他學的是心理學,就連出國的手續和費用都是他自己負責的。”
“但是他身邊隨時跟著的那個黑衣人我們是知道的,那是他的工作單位。也因此,我到現在都覺得他應該是為國家做什么機密事情的吧,這些東西不告訴家里也很正常。”戲母的臉上浮現出滄桑,“老爺子最后一個壽辰后,他上臺演戲了。雖然誰都沒有告訴,但我很輕易就認出來了,那是我的孩子。”
“誰都沒有辦法把身段和□□練到那個程度,在別人的戲中流著自己的淚。”戲母說著這話就有些哽咽了,眼眶漸漸泛紅的婦女,這便是一個背后做母親的心,“下臺的時候我們很多人都看到他暈倒了,那些黑衣人把他接走了。所以我們不知道他是在哪里住院,生的什么病。”
“他的身體本身就不好,至于不好到哪個程度,我們著實不清楚。”戲母越說越覺得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盡到半分責任,但是她也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去彌補這份空缺。
這些話放在誰聽都可能覺得心酸,但放在梁仟這里卻不是,他在梁家經歷過的事情,讓他從小就將這些東西看得很偏激,所以戲母的話放在他的耳朵里卻成了深深的諷刺。
“這樣嗎,真是打擾了……”如果是為國家做一些什么事情的話,那不管是行蹤還是身份都必須隱瞞起來,他還沒有逆天到可以隨便破除國.防等類似機密問題,這樣說起來倒也想得通。
可是……第二人格不可能這樣莫名其妙就出現,不管這第二人格是多么懦弱或者多么暴力,他的出現都是因長期壓迫形成的。
兩個人抱著各自心中的目的,戲母看得出梁仟的態度,廢話也不多說,梁仟對這里的偏見開始高起來,也就沒有抱著多么尊敬的態度。
這種態度保持了幾十分鐘就自然瓦解了。
在戲母多次觀察他,并且多次皺眉的時候,梁仟有回海阜的意向時,這精明冷靜的婦女忽然說了一句話,讓一向做事沉穩的男人從頭涼到了腳。
“我真的不知道,阿舟是看上了你哪一點。”
話沒有必要挑得太明,兩個人都是聰明人,這樣等于是把那層玻璃紙挑破了。梁仟才后知后覺發現——他這是在單獨見“丈母娘”。
戲母又把站起來的年輕人晾在一邊,自顧自地喝茶,等著梁仟站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婦女才冷哼一聲開口:“你也不用多說什么,或者多狡辯什么,我的孩子我還是了解的,起碼比你了解得多,他看每個人的眼神不同,蘊含的感情自然也不同。……只是有些心涼,他在感情上果然還是不正常。”
梁仟沒有辦法去否認這句話,戲母的眼中沒有半分鄙夷,就算他認為同性戀是正常的,也不可能和婦女抬杠。
可是戲母這個意思,在那次宴會的時候青年就已經……
戲檸舟還沒有和家里出柜,他這一趟來的目的是帶著某些審訊的味道來調查戲檸舟小時候究竟經歷過什么,結果卻發現,在一片空白的資料里挖掘不僅還是什么都沒有找出,還有可能做了壞事。
“伯母,您對我們之間的……”梁仟剛才還比較凌冽的性子瞬間被收起來。
“哼。”戲母冷哼一聲,將茶杯啪地放在桌子上,冷眼盯著他,“你對他沒感情嗎?現在和我說這個?”
梁仟一聽索性將話說到最底:“那您的意思是?”
美眸向上微微彎起,婦女嘲諷起來的表情和戲檸舟有些模子上的相像:“我能怎么辦?我不同意,然后呢?他又不會聽我的話,你更是了。”
“況且,這一生就這一個孩子,現在老爺子去世了。我對他還有什么要求呢?上次回來,見他笑容要比以前多了些,孩子活得不那樣累,該怎么辦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了。”
梁仟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戲檸舟是戲家這邊唯一的一支獨苗,又是戲母這一生唯一的孩子。戲母本身就出自書香世家,嫁到這邊來更是封建得不行,在面對這個問題上卻有些過于開放了。
男人對上婦女的那雙眼睛,深黑色瞳孔內的漩渦攪動了一下。
從內心和很多方面因素來說,戲母的態度是不同意的,不僅她,戲父更不可能同意。
就算現在說這番話大約是真的是為了戲檸舟的感受做出了最大讓步吧——能容忍,可以接受,做到不干涉,但如果要說支持或者真心接受……還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吧。
“謝謝您。”梁仟臉上浮現出微笑,有幾分輕松還有幾分戒備,他對戲家的感情還處在驗證的階段。
戲檸舟的第二人格看樣子這里的人是不知道的,而這一點是橫在他和戲家眾人之間的一條木棍,他和戲檸舟的感情又是橫在戲家長輩和他之間的一條木棍。
至于什么時候能夠解除,一是看戲檸舟本人,二是看時間。
戲母的精神也開始疲倦,梁仟重新坐回了座椅上,等著戲母將沒有說完的話說完。
“我這個人算不上苛刻,想了解自己的孩子,也是看在他對你的感情和你對他的感情上。才將他的一些事情告訴你,我知道,他的精神上應該出現過很大的問題,所以如果你能夠找到心理醫生就盡力治療好他吧。”
梁仟剛放下來的神經又被繃緊,他側頭想要將戲母的表情完全看透,但對方低著頭,既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也沒有讓他看清楚神色。
“阿舟心防太重了,我也只是通過他看你的眼神隱約感覺出來的,至于是不是我想的那樣,或者是不是你所認為的那樣,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等著去驗證。”戲母略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隨后就趕客了,“難得你還專門跑來這里一趟就問一個問題,沒什么事情我就不留你吃午飯了,趕緊回去吧。”
梁仟沒有再久留,將戲母的態度探清楚之后他就在戲家的某個房間把衣服換了下來,穿著便服離開了戲家這個有些像黑白攝像機的地方。
男人坐在車上,把剛才所有或放在表面的表情或習慣性的小動作收起來,他盯著前方的路面看了一會兒,發動引擎。
其實通過和戲母的談話和她所說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能夠看出戲母的神經也算不上正常,起碼在談論到戲檸舟的時候用的措辭和那些話,戲母對戲檸舟的感情有些病態,但這些病態被她溫和的母愛全部掩藏起來了。
戲家本身就不正常。
戲家里的人更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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