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不虞(48)
自從來到海阜, 梁仟就基本沒有和誰翻過臉, 他不像戲檸舟那樣好脾氣, 也沒有他的忍耐程度。男人的無視都是建立在青年的陪伴和對事件本身的不在意上的,但一旦他所認為重要的東西丟失后, 梁仟絕對不會冷靜地處理完所有事情。
譬如說……在大半夜雪天從青汁酒吧趕回來的路上, 莫名奇妙的車程,總是被人阻攔的路線。以至于到后面有人利用這個空隙,不僅放掉了時間,還做了假。
梁仟在警察局門口等了一會兒,又在警察局內部去找了一圈, 就是沒有發現比他先到的兩個人的身影, 知道青年一向辦事只看心情, 不顧其他。于是男人再一次要求自己冷靜,開車回到了住處。
但是并沒有在房間內看到青年的身影, 第一時間打電話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男人猝然想起青年在酒吧就開始不對的臉色。
他又避著他去做了其他的事情。
又是他不能知道的。
為什么要爭取一個人的信任就這樣困難?
*
戲檸舟在高速公路旁蹲了一晚上,根本不愛惜身體的他踉踉蹌蹌回到組織給他安排的住處時就已經挺不住了。龍木浦從他的一個電話里就聽出了不對勁, 從別的地方乘坐私人飛機直接一趟就過來了。
過來就發現這人果然沒有老實吃藥,吩咐身邊帶著的醫生給他檢查,以至于青年的病情在下一步惡化之前及時控制了。
戲檸舟醒過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清晨了,龍木浦吃著蛋卷坐在他床頭, 并沒有察覺到他的情況,還將手中的本子翻來翻去, 然后用沒有吃東西的那只手在上面涂涂改改, 紀秋站在他身后, 盯著他,兩個人的動作就像老師盯著學生做作業一樣。
戲檸舟睜著一雙眼睛,也靜靜地盯著他們看。
門被無聲地推開,就看見一身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的腳步聲打破了這里三個人的沉寂。嚴澤將手中擦好的眼鏡放在床頭柜上,對戲檸舟行了個禮:“您醒了。”
龍木浦這才轉過頭來,對上戲檸舟變都沒有變動過的眼神,心中微泛苦澀,又很快散開,打起了日常的話癆:“看吧看吧,叫你不吃藥,都說了我們這種人過度消耗能力是會死亡的,你真要拉一堆人給你陪葬啊?這也對不起你在組織里那段時間啊……”
戲檸舟不說話,嘴角上揚,看不出是個什么意味的笑容,他深藍色的眸子中沒有半分波瀾,依然盯著龍木浦看。
咂吧咂吧嘴,龍木浦還是先移開了視線,自覺地將手中的蛋卷放下,讓紀秋抬了出去,紀秋向嚴澤使了個眼神,兩個人都出去了,順便帶上了門。
“我知道你遲早要發現這件事情,但是一直不知道該怎么給你說。如果換做一個普通人……啊,不,換做一個普通的主人格,一般來說都會比副人格要懦弱膽小得多,而且一個普通人就算得知自己得了那樣的病也不會有太大的情緒起伏。”龍木浦拿出餐巾紙擦了擦手,“但是戲戲啊……我真的沒有想到以你的性格會有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戲檸舟撐著自己坐了起來,他的臉色很難看,灰白里透著青,沒有半分活人的氣態:“哦,那你說……我該是什么樣的態度?”
他說話的聲音還很是嘶啞,龍木浦其實是將近三十的人了,除了行為有些幼稚化,思想上的東西還是懂得的。他將視線從戲檸舟的臉上移開,放在自己的雙手上。
“什么樣的態度……也是,對于你來說。其實我們之間沒有一個人是真正了解你的。”龍木浦將平時里咋咋呼呼的性子收斂了起來,“在你要求組織上給你做的第一套手術刀并且隨身攜帶的那一刻我就在想,那種玩意兒放在你兜里大約是沒有什么防御作用的,你遲早有一天要拿它來自裁。”
“但是我以為,這件事情對于你來說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畢竟以你自己的能力讓他消失是很輕松的事情,你的主人格很強大,副人格我雖然不太了解,但是他起碼對主人格有一定的懼怕程度。也就是為什么他每一次用完身體都會盡量保持蘇醒前一刻的樣子,大約是不想引起你的疑心。”
戲檸舟也不再盯著他看,他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就算另外一個人格再怎么注意他周圍的擺設和東西,也不可能做得毫無痕跡——他早就察覺了,就是不肯相信。
“你說我不該有什么情緒波動……”戲檸舟諷刺地哼了一聲,“你還真把我當做沒有一點人性的機械看待了。”
這種事情……其實從一開始就在自欺欺人,作為戲檸舟的時候他的環境和生活都擺在上層位置,也沒有任何人壓迫他,除了在組織上受的那點訓練,來到這個身體之后他是不可能被壓迫出第二人格的。
也就是說……第二人格是從西婪身上帶來的,和他一起重生了。
他的記憶力一向好得驚人,就像得了超憶癥一般。前世西婪確實是酒吧里的常客,但是去那的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是和老板交流,在后來青汁得了一臺鋼琴,他才又把大部分的時間放在彈鋼琴身上。
青汁不僅僅是歡愉的地方,更是交易買賣的地方,那里的少爺小姐絕不比現在的妓少,他也不是沒有和他們勾肩搭背過,但是他絕對沒有和誰的觸碰過了界限,也絕對沒有和任何一個人照過相。
那個時候西婪躲著誰還不一定,怎么可能主動在酒吧這種相對混亂的地方留下自己幾乎全臉的相片。
而且那個神態和動作……絕對不是自己的,除了身上那件衣服,他在那張照片上找不出半點自己前世的影子。
龍木浦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或者說他就是這樣認為的。
但是他并不知道,戲檸舟很少沉溺過去,并不是因為已經走出來了,而是他根本還沒有去面對的準備,他其實有過不止一次地猜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真正得到答案的時候,他還是沒有辦法穩穩地接下這個問題。
其實他遠沒有自己認為的那么堅強,原來前世的那些不愿意面對的事情已經分成了第二個人替他承擔,所以他現在確實是個瘋子,是個有神經病并且總是不顧一切、不知后果地去理論這個世界上的是與非,人性的善與惡的瘋子。
其實這沒有意義,他也不是要成為什么思想家和哲學家,這些東西都是閑得沒事做的人平常里想的。能真正思考進去了的人,不是對生活抱有嚴重的懷疑就是想解脫掉現在的他們。
而他都不屬于這些,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失望的時候總能看見這些東西不自然地出現在腦海中,他就像失去了方向的一只風箏,猛然被拉斷了線,再被風裹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況且。
前世手上沾滿無辜生命鮮血的人不是第二人格,不是寫在那張老照片上的名字,而是他本人,是西婪。
是在他無比清醒的時候計劃出這些東西,然后將他們一個一個碾死在自己的計劃之中,再像個得了失心瘋的癲子,拿著這些令人作嘔的結果和過程,慢慢地享受那從心靈和大腦里帶出的愉悅感。
他就是個怪物。
變態的怪物。
重生之后他更多地是將那些東西和情感掩蓋下去,或者盡量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散,他將注意力放在了思考上面,思考所有事情的意義,思考每個人說的話的意義,思考每個人一個細微動作的目的。
就像從圍棋的第一顆棋子下盤的時候,其實已經在此之前設想了上萬種可能的分布。
但是這些思考都是沒有意義的,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性格古怪孤僻,做事顛倒因果,不停地輪回在自己給自己設計的一個又一個圈套里。
……其實他算什么呢?
他什么也不是啊。
“……什么時候知道的?”戲檸舟第一個能想到的人就是龍木浦,他除了自己在組織的那點能力,其實同作為α(阿爾法)區成員,他的那些把戲并不比戲檸舟弱。
龍木浦攪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在你……出國之前。就是那個不自覺參與進去的案子,你應該有很大一塊記憶空缺。”
戲檸舟皺眉回想了一下,他出國確實是被動的,因為參與這邊的一個案子,是出現了什么狀況,組織抹掉了他所有的記錄和痕跡,強行送出的國。
所以在那個時候,其實另一個人格就出現過了,恐怕前世死的時候也是他在,回國決定去裳安也是他在,甚至……和蘇勤那個神經病在一起的時候大約也有他的戲份。
“別擔心啦!有什么好焦愁的,找個專業的心理醫生,然后給你自己治一下病,等他完全消除了就繼續生活。”龍木浦把事情看得很開,他想拍拍戲檸舟的肩膀,又很快收回手去,“你給上次那大哥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然后離開這個城市,你倆去國外唄?”
戲檸舟面無表情,沉默了一下:“……再說吧,我自己不就是心理醫生嗎……”
龍木浦心中咯噔一聲:“戲戲,你不會打算不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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