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不虞(12)
戲檸舟其實挺貪戀這種帶有溫馨色彩的生活的, 除開一些已經被察覺出的危險和潛在的矛盾, 不去細想所有的若有若無的巧合,不去在意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 不去觸動對所謂人性的殘缺。就這樣,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工作、一起住宿、一起破破案子……
享受這種能夠安然入睡, 能夠憑借自己的本事有穩定的生活經濟來源,再能夠隨時隨地被身邊的人寵著,有人慣著——甚至是百依百順。這已經是超越一般人的幸福生活,不管未來怎么樣, 但是平靜下偶爾的波瀾和笑料就足夠成為點綴生活的一抹靚麗。
然而。
戲檸舟感覺不到。
他眼前那溫馨的、帶有暖色系的世界就像被過了一層濾紙, 除了鮮血的紅艷, 就只剩下黑白。一次又一次的被迫失控,他眼中的世界越變越黯淡,甚至藏在深黑里的東西都能夠將將他吞噬。
海阜給他的感覺太敏感了, 不管他究竟有沒有來到這條街, 有沒有找到以前的半分影子,有沒有任何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場景,他都異常敏感——就像隔得很遠望著海阜正中心那棵參天大樹,他都能感覺到空氣的稀薄。
他只能感覺到越來越空洞的世界,那些應該稱之為美滿的東西像裝在了沙漏里, 一個顛倒就能在無聲無息中流逝,換來的只是惶恐。
“在想什么?”梁仟將白菜放在了餐桌上, 轉身將屋子里的空調稍微調低了一些, 男人穿著家居服, 黑色的高領毛衣,很可笑地圍了一圈粉色帶荷葉邊的圍裙,圍裙上還映著一排小貓,他轉過頭來,將電飯鍋的插頭拔掉,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青年,拿著碗開始添飯。
戲檸舟回神,抬頭略微怪異地在男人少女心滿滿的圍裙上盯著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飯,他問:“你妹妹給你買的?”
梁仟蓋上電飯鍋的蓋子,坐在青年對面。餐廳的燈光吊得高,白色照在賣相一般的飯菜上,桌子不是木質的,黑色的長桌上還鋪了一層透明的膠紙,男人的袖口挽起,露出一雙略大的手和他那些凸顯出來的骨頭。
“不是,梁涼沒來過這里。母親倒是在國外知道后叫人買了這些東西。”梁仟的手指頓了頓,他看著少年標準地拿筷子,然后動作緩慢地開始吃飯——青年一直是左手拿筷,“……之前在部隊自助生活的時候學了一些廚藝,但當時的目的算是湊合,也算不上什么好吃。”
戲檸舟給自己喂了塊土豆,咂吧咂吧發現確實不怎么樣,不咸不淡也沒有什么特別的香味,青年咽下后瞥了他一眼:“嗯。”
兩人并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邊吃飯就邊說話。
“……你母親還過問你這種事情?”
“她一向很喜歡操心這些。”
當然不會說當初被問到究竟是為什么建房子,得知是要和“未來兒媳婦”調養感情,就準備了很多極其少女心的東西,當然,聰慧的梁媽媽當然不知道準備的這粉色系圍裙不會穿在那“漂亮豐滿、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玲瓏剔透、孝心滿滿”的理想兒媳上,而是自家這個陰晴不定冷言少話的兒子身上。
當然,梁母從來不會認為梁仟會為誰親自動手做飯。
不知道以什么原因,梁母一直希望兒子能夠找個男人當媳婦,關于這點梁父也沒有提出反對。但梁母還是知道什么叫做現實,也覺得以兒子強硬的性格不會喜歡一個男人。
當然雖然大部分fg是拿來破的,但那些極少數“存活下來”的fg將會在未來的未來屹立不倒。
戲檸舟有些餓了,他從早上出門到現在才吃東西,雖然菜色并不是很理想,也勉強算得上合胃口,零零散散地吃了些后就放下了碗筷。
青年看著對面穩重而內斂的男人,他說:“海阜……這個城市有什么特別的發展史嗎?”他不能保持冷靜地親自調查,也不能借助組織上那些超乎常人的能力,那就只有問梁仟,這個他都不了解程度的黑客。
梁仟之前就吃完了,他靠在座椅上回答:“……海阜,算是發展比較神化的一個城市了,雖然現在的整體經濟水平在全國內還沒有什么排名,但‘海中城’的名號一直在,這里是大部分生意老板的駐扎地,具體時間大概是二十年前的樣子。我們家在這里常駐的原因也是交易,就算當地的人民不能夠靠什么特別好的技術來提高自己省份的生產總值,但長期對外貿易的核心使得海阜的地位迅猛提升。”
“對外貿易港口?”西婪死之前,似乎就有政策和文件下臺了,但到他死的那天,政策都沒有開始正式實施。
“算是。但海阜從前并沒有現在這種看起來光鮮亮麗的色彩,以前的海阜……殺人案件發生得十分頻繁。”梁仟將碗筷收到鍋里,邊說邊放入了廚房的洗碗池里。
戲檸舟心中一顫,也跟著過去,他站在梁仟身邊,觀察著梁仟的動作,裝作不在意地問:“殺人案件?”
“我不是正宗警察出生,因為之前的工作上出了一些問題,才被背景壓力給壓到裳安去做刑警辦案子。表面上是抗不過壓力,實際上是為了躲一些糟心事。”梁仟洗完洗得很自然,確實有一定自我照顧的能力,而且很強,不像是個富貴家族出來的公子哥,“不過就算這樣我也聽說過海阜的一些殺人事件,父母做生意奔波的時候,我大約六七歲的樣子,海阜就傳出了一項很令人震撼的……連環人間蒸發案。”
戲檸舟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實際上連呼吸都刻意放低了很多——梁仟六七歲的時候,也就是……將近十九年前,他在身份證上的是組織幫忙作弊出來的假年齡,當初是為了跳級留學,他的真實年齡要比身份證上的小兩歲,也就是將近十九,而身份證上的是將近二十一。梁仟實際上比他大八歲,今年也就是……將近二十七。
那個時間段……發生在海阜的人間蒸發案……
剛好和西婪的殺人時間對上號。
戲檸舟的呼吸只屏住了一瞬就放輕松了。他很清楚,當年那場很肆意的虐殺是警局的一個污點,如果不是后面他去自首,那一連環的人間蒸發案將會永遠成為世界未解懸疑。但是他怎么死的記憶很模糊,也許是之后心態瀕臨崩潰,西婪沒有再為自己死后做什么準備。
他根本沒有想過,有可能會重生這種荒謬的事情。
所以他不確定究竟警方有沒有做到完全保密案件,當年的人間蒸發案是他一個人完成的,沒有引起大規模的轟動和市民懷疑,更沒有引起輿論的注意。只要在他死后,警察局做好保密工作,當年那些做這個案子的人也應該退休了,那他根本不可能會被遺漏出來。
“人間蒸發案?”戲檸舟態度隨意地接下話題。
梁仟搖了搖頭:“沒有聽說太具體的事情,主要是生活在內層,我某次辦事偶爾破譯過海阜警局的密碼,看到那個時候很多的機密文件,其中以‘1995海阜蒸發’案件命名的文件夾最多,就留了下心點開看了,結果記錄不全,甚至連兇手都沒有看到。”
戲檸舟的指尖都涼了,但他并不心慌。1995發生的海阜蒸發只可能是西婪做的,這件事情和梁仟說的是同一件事,但警局的記錄太玄乎,自首當天他就說了犯罪步驟,但是省略了很多,那是另外一套不完整的版本。
雖然叫人看不出紕漏。
梁仟將碗筷擦干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男人在轉身時就將眼底里的疑惑隱藏好,轉身又撞上開始發呆的青年,男人皺了皺眉:“怎么,你也清楚這件事情?”
戲檸舟自然地搖頭,又將視線放到梁仟的手臂上,帶有優美弧線的手臂上還呈現出幾個微小的針孔,他忽然問:“我記得你上次說過你小時候因為父母工作關系被人綁架后吸過毒,那個時候的具體年齡是多少?”
梁仟斂了一下睫毛,密長的睫毛影子撒在他白皙的皮膚上,讓俊美的眉與深陷的眼窩更加立體了:“……剛上幼兒園,如果以這邊七歲上小學的正常年齡算,那我大約也是五六歲。”
戲檸舟笑起來:“也就是說,你是在經過那場不愉快的回憶后聽說到的海阜蒸發案?可是你的資料來源是作為黑客去侵入對方電腦,一個還沒上小學的孩子就接觸到了強大的網絡世界,并且……居然能夠破譯掉海阜警方的電腦密碼?”
說起來梁仟也覺得略詫異,他回復:“……父親和母親生下的孩子都不是很正常,梁涼有著近乎學者癥候群的能力,我當初被檢查出來在網絡方面有很高的悟性,至于破譯掉對方密碼,當然不只是一個七八歲小孩能做的,就算他再神童——當時對方的一切空間都很好破,就像是有人在那邊迎合我一樣。”
迎合。
戲檸舟的瞳孔一縮——他忽然想到一種隱患巨大的可能。
如果在他自首之后,那些曾經和他混在一起的精神變態混入警局做了其他多余的事情,妄圖把當年本該沉水的人間蒸發案挑出來顯擺,那就真的有可能從網絡入手,迎合試圖破譯密碼的“菜鳥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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