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謊溺(15)
令戲檸舟小小失望的是,梁仟的側臉反著屏幕的光,光在他的臉上不停滾動,但是男人的眉目沒有一絲的變化,就算是他那雙黑到入墨的瞳孔也沒有一絲波瀾。
忽然,梁仟停下手中的鼠標滾動輪,他將警服挎在雙肩上,站起來在眾人的目光里走向站在一旁的戲檸舟。
“你贏了。”梁仟的聲音帶著壓抑,從戲檸舟凌亂的發絲旁擦過。
少年一直笑著,沒有任何的變化,他轉身跟著男人再次出去。
“哇……長官這是怎么了,氣場這樣強大……”后面的人看著兩人走去的身影開始竊竊私語。
“鬼知道 ,好像是看了這個?”李方滾動鼠標,屏幕里的資料檔案再次顯現了出來。
“這是啥姓?‘童’?‘童家國’?”
“呆子!不識字嗎?就是‘童家國’!上面登記的信息居然只帶著他女兒,好像叫……‘童衫衫’?”
“哎喲,這些個名字也沒有什么啊……”
“那你得去問長官了……”
*
“你答應我的賭注,相信梁隊是個記憶力不錯的人。”戲檸舟站在梁仟那輛破車的車門旁,少年將雙手插在褲子兜里,手臂和身體夾住那個黃色的本子。
“當然。”梁仟站在他對面,沉穩得如水一般。
誰知道剛才他看見那個屏幕上的名字是有多震驚!雖然和陳凡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但是從來沒有遇到像這樣的事情。
推論就像是算卦的道士,對方下一步走的什么棋一清二楚。
“但是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個賭注的前提,似乎是你說的,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件。”梁仟緊緊盯著少年的發絲,“那么現在不論你是用的什么方法知道那個人會姓童,我給你一次機會,證明你說的可以救下下一個人。”
戲檸舟漸漸收起笑容,空氣凝固了幾秒,少年蠱惑人心的聲線再次響起。
“兇手殺人間期在縮短,但是結合之前的信息可以知道,兇手是模特的移動人員,只有這個解釋可以讓人體的重量和模特完美融合在一起,他在里面做蠱,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他挑選的受害者正如我所說,是圍繞著他生活展開的那些人,那么還記得上次我在服裝廠問你的那兩個問題嗎?”戲檸舟的語氣規格得像一架冷冷的解讀機,“你在服裝廠看到了什么?”
“壓抑。”
“那么裳安呢,裳安是一座什么樣的城市?”
“……死城。”
戲檸舟低眉停頓了一二:“那么第三個問題,它們之間有什么客觀的聯系嗎?”
梁仟的眼神忽然收縮不見底部,男人將聲音放緩了:“……死城壓抑著人民。”
戲檸舟微笑。
“如果我猜得不錯,下一個受害者應該是當天換模特正值班的售貨員‘李月’,那個服裝店相信你也去過,里面的售貨員小姐稍微標志一些的便受到無故的褻瀆,所以假設,兇手在換模特的那天,剛好看到‘李月’被褻瀆呢?”
“商陵”,多么美麗的一個標簽,那扇玻璃門設計得如此精巧,內部的設施如此令人陶醉,那些模特,如此完美。
“這個說法有些牽強,但是我去過那個服裝店,見到過一些人和事,以及知道……‘李月’失蹤了。”戲檸舟微微偏頭,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那日的售貨員小姐的態度和她不屑又鄙夷的眼神,她扭捏的姿態,提及“李月”時的過激反應,無一不在向戲檸舟招示著李月失蹤的一個事實。
梁仟突然沉默了,這一次他意外地沒有反駁。
他是知道這個城市里的男人和女人有多么的喪心病狂,為了利益金錢美人榮譽,權在上,美在下,怎么會容得下李月這樣的人生存下去。
“那么關鍵的來了,李月失蹤是在半截尸體被發現的當天或者第二天,但是以兇手的人格,我們找不到什么規律能揣測他殺人間期的縮短規律,但一定不是和上一起殺人案相隔很近。”
“兩個月前第一起,一個月前第二起,十一天前第三起,那么……這次的會不會是五天呢?”戲檸舟的語氣依然平靜,梁仟甚至在他的語氣里找到了一種對案子的游戲感。
“如果是這種縮短的規律,那么離李月失蹤,兇手動手的日期不是在昨天就是在今天……”戲檸舟深有所意地抬頭看了一眼梁仟。
送童衫衫回家那天,也就是昨天中午,他的父親并沒有來,應該是開始對下一個受害者有所動作了吧。
梁仟并沒有因為戲檸舟的語氣而嚇唬到,男人依然冷靜得可怕,他靜靜地等著對方沒有再說話的時候才開口:“那么你說的,這個受害者只有我能救是什么意思?”
戲檸舟帶著笑:“這同樣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第一,你因為骨子里和這個城市不符合的氣質而選擇聽我胡說八道,并且也因為這個舉動開始信任我的話,換做其他人我怕是行不通。第二,你是這里的長官,只有你既救人又能替我保密,第三……”
戲檸舟忽然頓了頓,他將目光放到遠處那些匆忙的行人上面,再接著開口:“看到那些行人了嗎?如果里面那個白衣服的人忽然舉起大刀向身邊的人發起瘋狂的攻擊,你從這里跑過去能救幾個人?”
梁仟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的人群流動,那個穿著白衣服大漢正推著嬰兒車和他的妻子走在一起。
“我能救下他一米外的所有人。”梁仟回答。
這句話并不是隨便說的。如果他盡全力去救,那么排除他身周一米內的人,其他的他有把握保證不受到傷害。
“那么……那個白色的和那個紅色衣服的人同時發瘋砍人呢?”戲檸舟瞇起眼睛,語調變得有些空靈。
“我依然能救下他們一米外所有人,只要……”梁仟的丹鳳眼忽然合上,精致的眉目蹙起來,“給我一把槍。”
戲檸舟沒有繼續做出假設,他轉過來仰頭看著這個男人的側面。他不羈的黑色發絲攀巖在腦旁,帶著自然卷的他看上去染了一份氣派。
“可是梁仟,你沒有辦法預料誰會突然地砍人,就像沒有人能預料到下一個殺人的是誰,下一個暴斃的是誰,這些東西就像是寫在生命的譜子里一樣,你我都不是算命的。”
“沒有人給你足夠的時間準備去救下一個隨時被砍的人,殺人是每個人的一種潛力,潛力的爆發是無限的。你沒有辦法盡全力去救下那些隨時可能死亡的人。”戲檸舟的話忽然不著邊際,少年的語氣里似乎夾雜了些凄涼和悲傷。
又是凄涼和悲傷。
梁仟回過神,剛想說什么,卻又被少年岔開:“所以第三點,以你的敘述可知道你的身手足以抓住一個沒有經過訓練的兇手,而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情,何必興師動眾打草驚蛇?”
戲檸舟說得很在理,一切從他的角度出發,確實是這樣。
“那么梁仟,如果兇手在今天動手殺死一個被他折磨到精神崩潰的受害者,你說他會選擇什么樣的時間呢?如果李月還活著,你有多大幾率能救下她呢?”
戲檸舟幾乎是抱著一種戲謔的態度——他沒有置身于案件里!
梁仟意識到這該死的一點,忽然覺得對方將一切都把捏在手中。
“他動手的地方會在哪里呢?”
一個一個問題充斥著梁仟的腦海,他忽然進入車子內發動引擎,戲檸舟眼疾手快地跟著坐進車內。
“‘商陵’的附近有什么祭祀或者供奉神明的地方嗎?”
“有,最近的一個也在一公里外的地方去了,那里有一個修女所,里面是圣堂。”梁仟纏滿老繭的手握住方向盤,“怎么?你覺得這個被你描述得有聲有色的兇手還會在殺人之后去圣堂懺悔?”
“不是。”戲檸舟靠在座椅上,“他應該不是懺悔。”
而是為后代渡善。
童衫衫辦理了轉學手續,初三上學期的孩子在這個關鍵點轉到其他省會去,兇手大概是覺得,那些被他除掉的骯臟肉體的靈魂會纏著他的女兒,所以他要帶著女兒離開,他要在圣堂這樣圣潔的地方為女兒洗去一切的糾纏。
或者說,被他算計在報復工具里的那所名校已經不配成為女兒受到教育的地方。
“當然了,我又不是神,我大概是瞎猜的,或許兇手在自己家睡覺也不一定,去哪里找他決定于你咯,只是我們的時間耗得起。”
“受害者的時間耗不起。”戲檸舟語尾很輕松,像是要錯過電影上映一般,著急卻也無能為力。
梁仟并沒有亂,雖然他現在很想把身邊的這個人封上嘴,但是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心理素質很強。
隨著引擎發動的聲音,破爛的警車像一只白鼠從警局竄出。
戲檸舟撇過窗外流水般的景物,沒有任何的緊張感。
梁仟,如果是你。是愿意相信一個十九歲少年的“胡言亂語”呢?還是愿意相信自己多年辦事的謹慎和可靠度呢?
少年被冷風吹過發絲,瞇起眼來迎著冷風。
又是這樣熟悉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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