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夕琉斯出面打斷話題，查理也自然不好繼續下去，至于伊寧和優萊克兩人，她們早就養成了在查理談話時不隨意插話的習慣，更是不會輕易出聲了。

　　查理心知肚明，神明之間的戒備是不會消退的，在幾乎沒有任何利益牽扯或制約手段的前提下，兩位神明或神系怪物幾乎不可能共同合作。

　　但查理·德森和夕琉斯是兩個意外，同時擁有人性與神性的共同點足以令他們產生一些淺層面的交流。

　　但現在的夕琉斯并非女巫島時的她，現在的她還具有完整的權威與高傲，自然沒那么好說話。

　　查理等人在高塔內等待一會兒，婭蘭迪便端著一鍋新鮮出爐的熱湯出現了，有些古怪的香味飄滿整個高塔，不知為何，夕琉斯等人遲遲沒有出現。

　　查理頓時出現一些不太好的預感，他立刻站起身，朝被分配的那間客房走去。

　　或許是查理的臉色太差看起來并不好惹，婭蘭迪并沒有阻攔查理的動作，而是對著他身后即將跟上的優萊克和伊寧說道，“誒，兩位小姐，別走啊。”

　　伊寧和優萊克猛地僵住，她們看了眼頭也不回的查理，出于禮貌轉過身，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有什么事嗎，婭蘭迪女士？”

　　面對這意圖明顯的明知故問，婭蘭迪沒有絲毫怒氣，而是微笑著將熱湯裝碗，同時對緊鎖房門的洛克非勒喊道:

　　“洛克非勒，你也出來！”

　　洛克非勒的房門發出一連串不情愿的悶響，在婭蘭迪拿著湯勺重重敲了下鍋沿時，房門內終于傳來“咔噠”一聲，洛克非勒打開門鎖走了出來。

　　他臭著個臉在飯桌前一坐，準備繼續接受婭蘭迪新菜單的余毒。

　　“干嘛臭著一張臉，我做的飯有那么難吃嗎？”婭蘭迪喋喋不休地教訓起來，“當初要我掌勺做飯，等我做完了，又全都硬憑著高階秘法師的體格絕食。”

　　“食材是這樣讓你們浪費的嗎？啊？身體是這樣糟蹋的嗎？”

　　洛克非勒痛苦地捂住腦袋，“你別念了，我吃就是了。”

　　婭蘭迪這才放過了洛克非勒，自己也在桌邊坐下，端起一碗湯細細品嘗。

　　原本是無比和諧的畫面，但伊寧已經不淡定了，“這是……什么食材？”

　　“南黑亞蘑菇和天使辣椒，”洛克非勒替婭蘭迪說道，“婭蘭迪總是喜歡嘗試新配方，習慣就好。”

　　洛克非勒對待伊寧兩人的態度顯然比對待查理友好得多，伊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用湯勺舀起蘑菇嘗了一口。

　　然后“啪”地一下放下勺子，含著一口湯遲遲不肯咽下，臉都憋紅了。

　　“呃……怎么了？”優萊克在一旁關心道。

　　伊寧卻一言不發地轉過頭，紅著眼睛望向優萊克，幾滴淚水從她眼眶里滑下。

　　這怎么還吃哭了？

　　她最終鼓足了勇氣，猛地一口咽下，然后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緊盯碗口，仿佛在思考什么。

　　“呃……這位伊寧小姐，我建議你趕快吃一口辣椒。”

　　伊寧一臉“你想我死？”的表情看向他，洛克非勒趕快輕咳一下，尷尬說道，“天使辣椒這種食材，放在湯里時是極辣的，但辣椒本身卻一點辣味沒有，就像被凈化了一樣。”

　　伊寧學著查理的樣子半信半疑地挑了下眉，“真的？”

　　緊接著她舀起辣椒吃了一口，果不其然，口中的辣味一掃而空了。

　　“神奇吧，這是前陣子婭蘭迪和琉特地去那邊的怪物之森采集的食材，市面上可沒有。”

　　“只不過……”他無奈地看向婭蘭迪，“誰會把用來做鮮湯的蘑菇和辣椒搞在一起？喉嚨真的不會腫嗎？”

　　伊寧破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已經習慣了反應的婭蘭迪沒有理會，而同為受害者的伊寧和洛克非勒惺惺相惜，兩人立刻締結出了革命友誼。

　　洛克非勒看著伊寧說道，“誒，你可比那個叫查理·德森的順眼多了。”

　　“你是說德森先生？怎么會，德森先生很好相處的。”

　　“是嗎？”洛克非勒將信將疑，“那你說說，你覺得他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呃……”

　　她反思查理以往的所作所為，他雖不濫殺無辜，但也絕算不上公平正義，甚至還厭惡與敵視像審判歌庭那樣的組織，說壞人稱不上，但說好人……也絕不貼切。

　　他更像是站在善與惡的交界線上，從無法用單調的詞匯評定。

　　這個問題著實難住了伊寧，她總不能說，查理·德森的善惡全靠心情決定吧？

　　千鈞一發之際，優萊克成功出來救場，“老師的作風不能以單純的善惡來評定，但我可以向您保證，老師他絕不是為非作歹之人。”

　　這時，原本平易近人的婭蘭迪開口了，“但我們也不是唯善的人，優萊克小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爛蘋果總比蛀蟲更好分辨’。”

　　越是惡到骨子里的人越容易分辨，而那種居心叵測且行為風格不明的人才越善于隱藏。

　　“您說的對，婭蘭迪女士，”伊寧說道，“但從登上高塔到現在起，我們也同樣不了解各位是怎樣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停下猜忌如何？我們雖然互不了解，但我們都清楚高塔上的其中一條規矩，高塔之上禁止內訌。”

　　伊寧的話令婭蘭迪和洛克非勒兩人不約而同的愣了愣，很快，洛克非勒終于暢快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小姐，你從哪知道的？”

　　“在德森先生和赫爾小姐談話的時候，琉小姐過來時有提到。”

　　“好吧，那就照你說的辦，”洛克非勒說道，“不過現在，你那位德森先生……貌似是要給自己惹點麻煩了。”

　　“誒？”

　　……

　　查理從進入這片所謂高塔的“最頂層”起便意識到，這里并非真正的最頂層。

　　即使不利用查理的感知也能夠發現，從外觀上來看，這座高塔就像一座空中房屋，從細長的旋梯到長方體結構的住宅區，再到上層，則是一個尖形屋頂。

　　排除屋頂是個實心結構的可能性以外，這個高塔再不濟，還應該有一層閣樓。

　　但查理卻從沒見到通往閣樓的入口，這要么說明閣樓是荒廢狀態，要么有意為之。

　　從查理的感知上判斷，絕對是后者。

　　正在查理猶豫著只要打個洞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穿上去時，他面前出現了夕琉斯的身影。

　　……他就知道自己在這里的一舉一動逃不過夕琉斯是十幾只眼睛。

　　“好吧，我承認我剛剛的確是在猶豫是否要將這里的天花板捅個窟窿。”查理主動承認道，自從認識英琳以后，他對主動投降一招很有研究。

　　“……”查理的坦白來得猝不及防，夕琉斯站在原地，一時沒有開口。

　　查理順勢繼續問道，“所以，閣樓上到底有什么？夕琉斯，與其讓我自己探尋，不如你給我一個答案，也更好進行欺騙不是嗎？”

　　從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但祂的行動已經證明了一切，“跟我來。”

　　緊接著，夕琉斯在天花板上張開一層薄膜似的洞，順勢跳了上去，查理笑著搖了搖腦袋，也緊跟其后。

　　神系怪物總喜歡用野蠻且原始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強大，比如一躍千里，而秘法師則不同，他們更善與運用秘法，且熱衷于躺著完成一切工作。

　　因結構的問題，閣樓的空間注定不會太大，查理再往旁邊一點，就會落到只能彎腰才不會碰到樓頂的地步，然而就在這狹窄的區域內，查理卻猛然瞪大了眼睛。

　　“這是……”

　　在閣樓的正中間隱藏著一團發光的肉體，那團肉體酷似人類的嬰兒，潔白的皮膚上生長著四對肉翼，長著鱗片的蛇尾和肉翼蜷縮在一起，散發著淡淡的神圣光芒。

　　看到這團肉體，清楚夕琉斯真身的查理能夠輕易將它與夕琉斯的種族聯系到一起，但遺憾的是，身為神系怪物，夕琉斯自身便是超脫任何怪物族群的神系存在。

　　既然不可能是同族，這團肉球的身份就變得神秘起來，但查理卻以心知肚明。

　　這并非任何生物，而是不被夕琉斯承認，并被剝離出來的——夕琉斯的神性。

　　“你……”查理遲疑說道，“你為何將它展示給我？”

　　“如你所說，我親自帶你看見，總比你自己發現安全得多。”

　　這個理由現在來看……倒是有些牽強。

　　夕琉斯看出了查理的想法，“你是否知道，你拿出的雕像是如何制造的？”

　　查理頓了一下，他很清楚那個雕像的價值，卻不清楚它的來歷，“不知道。”

　　夕琉斯說道，“是由我的七片肉翼塑成。”

　　她的語氣有些溫怒，“那是屬于未來之物，當你拿出它時，便已透露我未來之事。”

　　當夕琉斯看到這個由七片肉翼塑成的雕像時，她就已經能夠聯想到未來的自己。

　　“好吧，抱歉，這的確是我的疏忽。”查理大方承認道。

　　“所以，我雖不知你的來歷，但我更信任自己的抉擇。”

　　那尊重要的小雕像便是夕琉斯信任的證明。

　　查理點頭表示感謝，“所以你為何將你的神性鎖在這里？”

　　“暫且剝離。”

　　查理疑惑問道，“你不肯認可它？”

　　當初夕琉斯忤逆世界法則，強行將神性與人性留于一體，而現在人性卻反壓神性一頭，將神性整個剝離？

　　夕琉斯卻搖搖頭。

　　“它們本就屬于我，我不做選擇。”

　　“我并未舍棄任何東西，只是暫且將神性分割，避免承受世界賜予的職責。”

　　每一位神明都在隨時流逝自身魔力，只為堵上世界被逐漸侵蝕破開的窟窿。

　　神明是世界的棋子，神性會令這使命高于一切。

　　“換言之就是……”查理瞇起眼睛，“你不想參與神戰。”

　　一旦使命高于一切，爭奪生存時間的神戰，任何神明都必然參與在內，哪怕為了神性中的高傲，神系怪物也是一樣入局。

　　“我的神性，高傲、弒殺、強大，在神戰關頭，定將對人性產生絕對的壓制。”

　　“我曾對我的神性進行模擬，參與神戰后，我的神性會將洛克非勒等人視為人性的籌碼，神戰的累贅。”

　　夕琉斯說道，“到那時……我定會出手滅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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