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戰勝
在那之后,奧爾的情緒頓時頹靡了。或許是未知意志終于習得了攻人先攻心的道理,總得來講,奧爾和烏爾斯的狀態以肉眼可見的持續變差。
于是,因精神問題變得食欲不振的兩個人撬了晚飯,聚在一起談論自己的經歷。
“你知道嗎,我前幾天見到了我姑媽,”烏爾斯面露驚恐地說道,“她跟我的媽媽坐在一起,談論我現在的工作。”
“你現在的工作?航海嗎?”奧爾問道。
“對,原本我的姑媽就看不慣我做水手,這么多年過去,反倒變本加厲。”
他捂住腦袋,“姑媽跟我媽媽說了很多,說我這個工作費力不討好,但其余的不重要,最令我難過的,是我媽媽說了一句話。”
“她說,她擔心我。”
烏爾斯說著說著,就用手捂住了眼睛,“已經好久沒有人跟我說過這種話了,那時我才想起來,早在十多年前,她就過世了。”
“不然我怎么舍得留下她,跟著出什么狗屁的海呢?!”
奧爾拍著他的肩,“節哀,烏爾斯,或許這次航海結束后,你應該去討個老婆。”
“討老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烏爾斯詫異問道,“我必須要活著回去,派小姐她還在等著我回去。”
“派小姐?你是說你的初戀?”奧爾遲疑了一陣,加大了拍肩的力度,“烏爾斯,節哀,派小姐早在你出海前就拒絕了你的告白,你忘了嗎,你就是在極度悲痛的情況下才下定決心出海的。”
“噢,謝特。”
烏爾斯難以置信地瞪著奧爾的臉,仿佛被戳醒了一件不愿承認的事實,他低下頭,做出沉思者狀,“好吧,我冷靜一下。”
“說起來,你前兩天差點掉進海里,”烏爾斯說道,“你看到了什么?”
“噢……”奧爾一臉忐坷地看著他,“你真要揭我痛處嗎?”
“我都說了,你有什么好慫的。”
“好吧,我看到了烤肉。”
“烤肉?”
“對,我看到了船員,他在我的烤肉里放了毒,我一吃,就倒下了。”奧爾無奈說道。
“哦,那還真是夠慘的,但那跟你掉進海里有什么關系?”
“因為我太慌張?”奧爾自嘲說道,“幻覺是相連的,到了第二個幻覺,我沒有信任我的船員,而是推開烤肉走開了,沒想到我站的地方就是邊緣,這一走,我就遭了報應。”
“嗯……”烏爾斯捏了捏他的小胡子,“換做是我,我也會頹廢一陣子,但是奧爾,這不是你禁止烤肉的理由!”
“但這是我給船員們放個假的理由,”奧爾點了根煙,他有時也有抽煙的習慣,“那個幻覺說的對,他們愿意陪同不代表他們就有要與未知意志正面碰撞涉險的理由,如果掉進海里打撈不及時,是真的會死的。”
“哼……這可比當初便宜多了!有情報有辦法,還有高階秘法師的援助,那群毛頭小子連這都扛不住了?”烏爾斯呵罵道。
“咱們的船上有兩位新人,”奧爾吐了口煙圈,霧似的煙氣彌漫了上來,“以防萬一也好,不可不想再吃口帶毒的烤肉。”
“喲呵,真別說,那晚的烤肉還真添了料。”烏爾斯呲牙笑了起來,牙上還粘了一絲菜葉,“我給那片烤肉抹滿了芥末,估計是船員不懂事,給你端了過去。”
奧爾吸煙的動作驀地停住了,“你說……那天我看到的幻覺究竟是虛構的,還是真有可能發生的現實呢?”
“喂,船長,別相信那東西。”
烏爾斯慷慨激昂地說道,“那就是個騙子,因為派小姐根本就不喜歡我這樣的男人!”
“說起來,還有多久靠岸?”
“船長,你傻了嗎?只剩隨后三天了,堅持住啊。”
“三天……”奧爾吸了口煙,任由白色的煙霧隨著口鼻流出,他將還未吸完的大半截煙按在手背上暗滅。
烏爾斯看著這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內心有些悵然。
“船長……”
“抱歉啊,烏爾斯,”奧爾說道,“我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
幻覺總是這樣突然出現,令人措手不及。
烏爾斯對此是深有體會的,但當奧爾毫無猶豫地走向前時,他震撼了。
“喂,船長?!”
烏爾斯大跨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奧爾,奧爾的眼神空洞,他目視前方。
“你看到了什么?”烏爾斯在他耳旁問道。
在奧爾眼中的,是一張嘴,和一對眼睛。
嘴巴與眼睛并不屬于一個人,那張嘴浮在空中一開一合,同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他耳旁出現。
“奧爾和……烏爾斯?好吧,我相信你們的經歷。”
姓氏為修里斯的先生坐在會客廳,他的身旁站著位妙齡少女,那女孩有著垂肩的栗色頭發,那對漂亮的藍色眼睛,正時不時地撇向這邊。
這位是這家人唯一的女兒,她正陪伴自己親愛的父親。
“你是說,你們在海上遭遇了一場暴風,而漩渦中有著灰白的大手,后來你們回到那里時,打撈上一個沉重的寶箱?”
“是的,修里斯先生,后來那個寶箱里放出了無形的怪物,我們一整隊的船員,都死在那只怪物的殘害下。”
“他們是怎么死的?”
“他們跳了海,先生。”
修里斯先生摸了摸下巴,他身旁的女兒抬眼看了過來,“父親,我想他們說的是真的。”
“哦?怎么說?”開明的父親聽取了女兒的提議。
“我曾經聽說過海上不能停泊的傳說,據說一旦離開大陸周邊的海域,擅自在海上停留的船只不是莫名其妙地沉溺,就是摧毀在暴風和漩渦中。”
“你說得沒錯,我的女兒,”修里斯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海上的確有這個傳說,處于這個故事,我相信你們的故事。”
那張嘴一開一合,“我會給予你們資助,祝你們探索順利。”
那句話幾乎改變了奧爾的一生。
他從落魄的門徒秘法師搖身一變,成為新船隊的船長,同時,那位小姐的博學也給奧爾留下了深刻印象。
明明是陸地上的小姐,卻懂得海中的隱秘。
奧爾看著那張嘴,不情愿地陷入了回憶。
當他在回憶中脫離,那張嘴再度打開了。
“奧爾,你欠我一個報答,卻傷害了我的女兒。”
修里斯先生的聲音在他腦中不斷重復,“艾薇爾,我可憐的女兒,她隨時可能埋骨于深海之下。”
“奧爾,如果你要報答我,請躍到海中,將我唯一的女兒找回來吧。”
從剛開始奧爾便意識到,這是一場陽謀。
未知意志已經不再屑于使用陰謀詭計,而是要被影響者心甘情愿地跳入海中。
奧爾是一個注重情誼的人,如果是這樣,他根本不可能拒絕這樣的請求。
一模黑色的影子落在甲板上,奧爾甚至不必用視線確認來者的身份。
“先生……”奧爾掙脫烏爾斯的鉗制,“請告訴我,我眼中究竟是虛假的,還是真實可能發生的?”
“根據你腦中的記憶而定,未知意志無法讓你看到虛構的事物,”查理回答道,他來見證這場挑戰的結局,“但那些重要嗎?”
“重要的是,你有還未完成的執念,而眼前的事物給了你這個機會,無論是真是假的,只要你相信,它便是真實的。”
奧爾苦笑兩聲,“你說得對。”轉而他與那對眼睛對視。
在那對神色復雜的眼神中,他終于品懂了最初時那份熟悉與心悸。
“父親。”
奧爾辛酸地笑了,“您要我追隨您嗎。”
老船長背對著光,高抬起兩條手臂,癡狂地大笑著。
“這是海的詛咒!沒人能夠幸免!”
他高聲歡呼著,仿佛即將迎來期待已久的解脫,他縱身一躍,跳入水花之中。
咚!
鈍物與船底相撞的聲音刺激著奧爾的每一根神經,化為年僅17歲的奧爾永駐的夢魘,父親的死徹底壓迫了他的神經,奧爾抱頭跪地,口中不住念叨著。
“誰也不能幸免……”
“誰也不能幸免……”
“誰也……不能幸免嗎?”奧爾看向烏爾斯,十年前后,他們都是同一艘船上的人。
“查理·德森先生,在我死后,拜托您幫烏爾斯結束這無謂的抗爭。”
查理·德森點點頭,“舉手之勞。”
在奧爾看來,他戰勝了。
未知意志的詛咒將被他的死亡終止,烏爾斯將成為老船隊唯一的生還者。
烏爾斯能夠幸免。
奧爾站上甲板護欄,學著父親的模樣張開雙手,任由身體倒入海中。
突然!烏爾斯猛地沖上前拽住他的腳,奧爾的鼻梁猛地撞在船上。
“你個天殺的狗船長!你死了,那些被凍住的船員怎么辦?!”
身強體壯的烏爾斯一只手牢牢握住奧爾的腳腕,另一只手攥成拳頭,向倒掉著的奧爾狠狠砸了過去!
“就剩三天了!你他媽的要是敢前功盡棄,我就連夜開回多羅克斯刨你他媽的祖墳!!”
奧爾被這一拳打得頭暈轉向,鼻子一時間有些酸楚,他甕聲甕氣地說道,“可我的恩情要怎么報答?!我有愧于……”
“老子不管!我只知道你要是敢死在這,你就對不起老子!”
烏爾斯氣得咬牙切齒,“你愛怎么愧疚怎么愧疚,你就算跑到修里斯家祖宅磕十個響頭,你他媽的現在也得給老子上來!”
“伙計們都陪你到這一步,你真打算讓你們一家子都葬在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鬼意志手里?!”
“你這家伙也配當船長嗎?你選擇的這是什么鬼方向?!”
烏爾斯的一通怒吼罵醒了奧爾,他艱難地抬起手抓住烏爾斯的手臂,兩人一用力,將奧爾成功撈了回來。
遠處的一張嘴仍在重復些一樣的話,奧爾什么都聽不進去,他摸出懷中的指南針,卻發現,他的指針已經紊亂了。
所謂的“查理·德森”已然不見,在最后關頭,未知意志憑借奧爾等人的記憶,創造了一個酷似于他的存在。
隨著他的心跳不斷加快,現實在他眼中重現,那個亂晃的指針也隨著他的情緒一同穩定。
怡神的海風吹散了他額頭的汗,奧爾看向一望無際的海面,有什么困擾他多天的東西,似乎在此刻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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