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春的出生是四海龍族難得的喜事，自從三太子敖丙慘死于哪吒之手，整個東海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霾，哪怕千年之前東海和哪吒化解了仇恨，但被剝皮抽筋的敖丙終究不能再活過來，而哪吒卻早早位列仙班，搖身一變成了三壇海會伏魔元帥，地位猶在四海龍王之上。

　　周寂繞過喜慶熱鬧的宴席，腳步微微一頓，視線余光瞥見在與賓客談笑風生的東海龍王，每每談到自己剛出生的幼子，總是會傳來爽朗豪邁的笑聲。

　　也許在這一刻，東海龍王才真正走出悲痛，已經沒有了當初見到那般壓抑陰郁的感覺。

　　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是無比深遠的，童年塑就的性格往往會伴隨他的一生。

　　哪怕時過兩千多年，周寂依舊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的場面。

　　天蓬元帥淪為‘豬妖’，卷簾天將下落不明，哪吒不可能受邀，嫦娥仙子遠在月宮。

　　周寂走了一圈，恍然發現周圍盡是些陌生面孔，于是有些意興闌珊的找了個沒多少人的角落坐下，偶爾有些天庭任職的賓客從旁邊經過認出了周寂，也會繞開幾步，不敢和這位險些殺入瑤池的兇人同坐一席。

　　這對周寂而言，倒也清靜許多。

　　恍惚之間，一片新鮮嬌嫩的花瓣猶如翩飛的彩蝶一般出現在視線當中。

　　龍宮雖有避水屏障，但畢竟是在東海海底，怎么會有新鮮的花瓣？

　　周寂回過神來，剛才的花瓣仿佛錯覺，只有一縷糅雜百花清香，雅而不膩的花香逐漸臨近。

　　本能的感知到旁邊有人盯著自己，周寂猛然轉身，看到幾個身著各色裙衫，宛如鮮花般嬌艷動人的女仙正湊在一起偷偷摸摸的觀察著他，發現周寂看了過來，嘰嘰喳喳亂成一團，其中一個裙衫刺繡百花圖案，端莊秀麗的女子被她們推了出來，帶著一絲害怕又有一絲好奇的走到周寂跟前，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姐妹。

　　周寂沿著她的視線看去，那些正在朝這邊做出鼓勵手勢的一眾女仙嚇得一哄而散，轉眼又聚到另一邊朝這邊看來。

　　看來先前送弱水上天之時，一路險些打進瑤池，對這些天庭的女仙落下心理陰影了吧？

　　周寂啞然失笑，稍稍看了面前的仙子一眼，便收回視線，語氣和善道：“這位女仙可有什么事嗎？”

　　“你就是三妹經常提到周大哥吧？”

　　也許是周寂溫和的語氣讓她徹底放心，也許是楊嬋掛在嘴邊的念叨讓她本就好奇大過害怕，百花仙子朝周寂盈盈一禮，笑語晏晏的和周寂打過招呼，并把剛剛推自己出來的一眾姐妹紛紛喚了過來。

　　梅花仙子清冷高潔，艷麗而不妖嬈。

　　荷花仙子亭亭玉立，綠裙如荷葉。

　　牡丹仙子儀態優雅，秀韻多姿。

　　芍藥仙子國色天香，嬌艷嫵媚。

　　剛剛還是冷冷清清的角落，轉眼花團錦簇，周寂置身其中，仿佛可以感受到周圍賓客朝這邊頻頻注目的視線。

　　周寂聽著眾女嘰嘰喳喳的追問，反應過來道，“你們都是三姑娘的朋友吧？”

　　“是啊，是啊，我們在為娘娘清點世間花草的時候途徑華山，然后就和三妹認識了。”幾位仙子向周寂解釋她們和楊嬋相識的經過。

　　周寂目露柔光，嘴角不禁揚起一抹淺淺微笑。

　　楊嬋這些年一個人守在華山，又不經常到處走動，能和百花仙子交上朋友，倒也不至于那么孤苦寂寞了。

　　周寂一臉真誠的替楊嬋感謝眾女，百花仙子笑著說道：“周大哥太客氣了，我們早在天庭的時候就聽說三妹心地善良，要不是沒機會下界，我們早就想和她認識了。”

　　眾女連連點頭應和。

　　談笑間，周寂問到她們為何剛剛偷看自己，百花仙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聽說三妹也來赴宴，可在席間左右尋不見三妹身影，見到周大哥坐在這兒，想起她時常和我們提起周大哥，所以想來打聽一下周大哥知不知道她人在哪兒？”

　　“哦~這樣啊。”周寂頷首笑道，“三姑娘這會兒應該在側殿幫東海四公主照看八太子...”

　　周寂說著給她們指向側廳方向，楊嬋這時氣鼓鼓地從側殿走了出來，看到短短一會兒功夫，周寂身旁多出這么多嬌艷女仙，原本加快的腳步越發急促。

　　“三妹~”

　　“百花姐姐？牡丹姐姐？芍藥姐姐？荷花姐姐，梅花姐姐...”

　　看到一眾姐妹，楊嬋眼前一亮，頓時把剛才二哥逼問她要衍生丹做什么的羞惱拋之腦后。

　　三個女人一臺戲，面前這么多的女人，哪怕是仙女，照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原本的席位被眾女霸占，周寂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默默看著在和百花仙子有說有笑的楊嬋，往旁邊錯開幾步，悄悄遠離了熱熱鬧鬧的眾人。

　　“說起來，距離上次見面得有一百多年吧？要不是這次收到東海龍宮的請柬，恐怕要等到下次清點花草的時候，姐妹們才能聚到一起說說話呢~”百花仙子說著說著，發現楊嬋有些心不在焉，轉身朝她視線看去，面露疑惑道：“咦？周大哥人呢？剛才不是還在？”

　　“你們小姐妹們多年沒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留在旁邊多有不便，所以就先走開了。”

　　滿月宴開始，東海龍王站在寶座前，目光掃過滿堂賓客，正式接過王后懷里的孩子，宣告他為東海八太子，取名敖春。

　　一片掌聲當中，周寂看著擠過人群找到面前的楊嬋，微笑著朝寸心和敖聽心那邊努了努嘴：“她們要把敖春抱回去了，你不去看看嗎？”

　　楊嬋輕輕搖頭。

　　周寂詫異道：“你剛才不就想抱抱孩子嗎？敖春剛才睡著你擔心把他吵醒，這會兒要送回寢宮了，你還不去？”

　　楊嬋仿若未聞。

　　周寂無奈的搖了搖頭，在楊嬋瑩瑩如水的眼眸注視下，伸出手指輕輕地幫她把額間配飾的珠串撥正，“走吧，我陪你一起過去。”

　　倒映著周寂身影的水面漾起道道漣漪，由于賓客眾多，楊嬋跟在周寂身旁看著面前的周寂背影，目光落到他的手掌上，輕輕伸出了柔夷。

　　周寂感覺到衣袖被人輕輕揪住，側頭看了一眼，前進的腳步稍稍放緩。

　　如同一千多年剛剛救下丑姑娘的時候，兩個人逆著人群走在繁華集市，周圍嘈雜喧鬧，丑姑娘也是這般輕輕揪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后，生怕被人群擠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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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周寂和楊嬋來到王后寢宮，寸心正抱著小堂弟逗著他玩，看見兩人到來，罕見的開起玩笑道：“小小春~小小春，你看你多受歡迎啊，你三姨母為了能抱抱你，都追到這里來了呢~”

　　“嫂子~~”楊嬋見到寸心眉宇間淡去痛苦和壓抑、臉上露出的甜美笑容，嬌嗔的瞪了寸心一眼。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寸心轉頭看了敖聽心和她母后，見到兩人同意，這才抱著敖春走到兩人身旁，試圖把孩子遞到楊嬋手上，敖春依依不舍的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朝寸心揮舞。

　　周寂見狀笑道：“看來這孩子和弟妹還挺投緣的啊。”

　　敖聽心故作吃醋道：“是啊，明明我才是他親姐，他偏偏更喜歡和寸心親近。”

　　王后要隨東海龍王去前殿招待賓客，有敖聽心和寸心在，她倒也沒什么不放心的，待她離開以后，寸心把孩子遞給楊嬋。

　　剛滿一個月的孩子很輕，卻又很重。

　　楊嬋接過孩子，看著襁褓里面小小的腦袋，突然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憧憬和喜悅，轉眸看向旁邊的周寂，不知不覺走到了他的面前。

　　“周大哥，你快看，好可愛啊~”

　　敖春眨巴著圓滾滾的大眼睛，一臉好奇的看著周寂，出于嬰兒的本能，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什么，周寂撤身退讓一步，沒有像寸心那樣伸手讓他去抓。

　　楊嬋有些失望道：“周大哥不喜歡小孩子嗎？”

　　“沒有啊，只是有些不太擅長應付罷了。”周寂沉默片刻，在楊嬋滿是期待的目光下，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下嬰兒嬌嫩細膩的小臉，楊嬋展顏露出笑容，笑得如同孩童一般。

　　“你們別把我家八弟當成玩具了呀~~周大哥也想試試嗎？”敖聽心開著玩笑走了過來，轉頭看了眼周寂，話鋒一轉，自己反倒把自家親弟當成一個逢人‘炫耀’的玩具。

　　周寂眼底閃過一絲懷念之色，曾經的記憶太過遙遠，早已被封藏多年，但模糊的片段讓他比敖聽心還要熟練的接過孩子，根本不需要敖聽心一邊炫耀一邊指導。

　　楊嬋湊到周寂面前，伸手撫摸著敖春的腦袋，喃喃低語道：“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什么感覺？”周寂聽見楊嬋的嘀咕，滿臉疑惑道。

　　楊嬋慌亂的退后半步，神色可疑的揮了揮手道，“沒什么...沒什么.....”

　　見到周寂還想追問，楊嬋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寸心，抿了抿嘴，回身道：“聽心姑娘，我有些話要和嫂子單獨聊一下，你先和周大哥照顧一下八太子，我們去去就回。”

　　注意到楊嬋突然認真起來的表情，敖聽心隱隱猜到什么，以為楊嬋打算趁這個機會勸寸心與楊戩合好；周寂倒是瞬間明白過來.....轉眸看向楊嬋，楊嬋朝他遞來一個警告的目光，示意他不要跟來。

　　看著楊嬋和寸心離開的背影，周寂輕嘆一聲，一只手抱著嬰兒，另一只手并指為劍，隔空畫符，在敖聽心詫異的目光下，傳音符化作一道流光朝前殿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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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良、單純，不代表笨。

　　楊戩深陷局中，看不出寸心的用意，梅山兄弟只以為他們夫妻不合，更不會往別的地方想。

　　楊嬋經過周寂提醒，已然確定寸心突然變成這樣另有原因，并且周大哥提到答應幫她保密的時候，眼眸深處似有幾分憐憫之色。

　　楊嬋很多年都未必回家一趟，作為一個旁觀者，自然能比二哥和梅山兄弟看清很多事情。

　　寸心帶著楊嬋來到一處珊瑚園林，停下腳步，起初也以為楊嬋是要勸她和楊戩合好，然而楊嬋神色復雜的看向她，回想著周大哥當時的憐憫之色，心疼道：“嫂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寸心臉色微變，頓時亂了心神，眼神躲閃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你要勸我和二爺合好，我只能告訴你，那是白費功夫.....我走了。”

　　“周大哥都告訴我了！”

　　寸心正要轉身離開，聽到楊嬋的話頓時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假思索，下意識說道：“怎么會？周大哥答應幫我保密的。”

　　“所以你肯定有事情瞞著我們！”楊嬋眼前一亮，向前逼近一步。

　　寸心氣惱道：“你故意詐我！”

　　楊嬋氣勢松懈，目露柔光，溫聲細語道：“嫂子，你和二哥成親一千多年了，曾幾何時，多少人羨慕你們之間夫妻和睦、相敬如賓，到底有什么苦衷非要這么折磨自己？是和二哥有關嗎？”

　　寸心臉色蒼白，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真的是和二哥有關？”

　　楊嬋見狀不由露出驚訝之色，但在驚訝之余，更多的還是疑惑不解，“既然為了二哥，你就更不應該故意和他吵架了呀？這樣除了消磨你們之間的情意，讓你們兩個深陷煎熬，還有什么作用？”

　　也許在寸心內心最深處，抱有著一絲向人吐露心事的渴望，積壓了數百年的愁悶隨著時間的推移，猶如一座不斷變大的大山，將她壓的喘不過氣。

　　聽到楊嬋的疑問，寸心胸口起伏不定，猶豫了許久，才終于開口道：“你不懂的....這樣就足夠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了無牽掛...”

　　相隔不遠，一塊珊瑚礁后面。

　　了無牽掛？會什么會是了無牽掛？

　　楊戩面色陰晴不定，腦海似有靈光閃過，試圖回想卻又怎么也捕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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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標題和中間那段來自《春物》比企谷和由比濱去寵物店，由比濱把寵物狗遞給比企谷抱的那個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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