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輪流轉(zhuǎn)，無數(shù)法則綻放著皎潔的白光，在萬丈之上的蒼穹云海，升起一輪明月。

　　當(dāng)夫子左手持握誅仙的那一刻，海面先是泛起一道波瀾，隨后轟然而起，將他托舉起來，傲立潮頭，仿佛是要將光輪淹沒。

　　昊天一指點出，云海泛起的巨浪彷如在這一刻停滯，有形可怖的氣勢轟然升起，由天道法則編織的光輪再次爆發(fā)強(qiáng)光，光線凝成一道光柱，迎著夫子手中的誅仙沖刷而去。

　　就在這極盛的光明與漸頹的夜色之間，忽然多出了一道劍痕，那道劍痕極深，仿似要把天空刺破，如道深溝把光明與黑暗隔絕開來。

　　另一側(cè)，周寂四周升起五道光柱，以地風(fēng)水火四大之力，再加上上清神雷凝聚的五靈歸宗，冥冥中，一種令夫子和昊天都為之動容的力量從周寂手心涌現(xiàn)。

　　五靈陣外，一道四方陣圖若隱若現(xiàn)，介于虛實之間，又似遙遙天外。

　　正以天地法則擋下夫子劍勢的昊天根本沒有想到，還未修得仙道，甚至連無距都未觸碰到的周寂竟可以爆發(fā)出這般恐怖至極的力量。

　　天人應(yīng)永隔，其間自有大障礙，而這月光所能照耀之地，便是阻隔天與人的屏障，屬于昊天所能掌控的小世界。

　　她是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雖然不能倒轉(zhuǎn)因果，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卻可以完美地控制那些最基本也是最強(qiáng)大的規(guī)則。

　　時光如沙，不知不覺溜走。

　　昊天抬起另一只手，分出一縷法則朝周寂點去。

　　周寂看著昊天朝他伸出的蔥白玉指，指尖那一縷光芒仿佛四周籠罩，看似一切都沒有改變，但在他的感知里，好像在這一剎那，時光荏苒，瞬息百年。

　　當(dāng)他以絕仙劍意斬破昊天神輝的時候，籠罩周身的光芒破開一道缺口，狂風(fēng)呼嘯卷去破口的光幕，周寂黑發(fā)張狂，衣袖振動，這一動，連天地似乎也動了一起來。

　　劍意未竭，似將永世不竭，光幕驟然崩裂，像雪崩般崩塌，向云層四周散落。

　　周寂飛舞的黑發(fā)，不知何時，悄然夾雜出幾縷白發(fā)，隨著周寂距離昊天越來越近，白發(fā)越來越多，那一顆深埋在周寂心頭已經(jīng)千年的九眼天珠靈力急劇損耗，可不管時光過了百年，亦或是千年。

　　依舊不變的，便是他手中的劍。

　　人間之劍可隨時間衰朽，誕生在混沌之中，殺伐第一的先天靈寶，又怎會因千百年的時間而銹蝕損壞？

　　一左一右，絕仙誅仙。

　　昊天身后的光輪越轉(zhuǎn)越快，可不管動用多少法則，仍無法阻擋周寂和夫子越來越近的劍。

　　感覺到劍鋒之上，讓她從內(nèi)心最本能感受到的危險，昊天張開雙手，面沉如水，再沒有絲毫猶豫。

　　一縷縷光線從光輪抽離，猶如蠶繭般將她層層包裹，屬于桑桑的意識逐漸陷入沉睡，屬于昊天的神魂蠶繭內(nèi)破殼而出。

　　沒有了桑桑軀體的限制，昊天的神魂融于虛空天道，無盡的云海在天道法則的控制下，自下往上流去。

　　真正形成了一副掛在萬丈蒼穹的瀑布。

　　瀑布如飛龍，朝兩人沖刷而去。

　　這種恢弘恐怖的撞擊力，可以毀滅一切。

　　上善若水，可是水的力量，一旦到了一定程度，將比任何狂野的災(zāi)難還要可怕。

　　所以很多神話故事里的滅世災(zāi)難往往都是從洪水開始。

　　沒有見過洪流的人物，永無無法想象在巨大的洪流面前，人類是那么渺小。

　　一道懸掛天上的瀑布壓過來是什么感覺，光是想一想。就讓人心寒不已。

　　更何況，這道瀑布洪流是由天道法則組成，其威、其勢，遠(yuǎn)比真正的洪水還要恐怖數(shù)萬倍。

　　置身驚濤駭浪，所有的神通都被昊天禁制，周寂第一次感覺到了危險，一種威脅到生命，隨時都可能殞落的危險。

　　低頭看了眼腳下的廣袤山河，周寂攥緊手中絕仙，抬眸望向了藏身在飛瀑當(dāng)中的昊天光輪。

　　四方陣圖早已在點亮，他留在這個世界十余年，隨時都可以離去，一直拖到現(xiàn)在只是想修得無距，觸碰天道法則。

　　可如今，直面昊天的全力一擊，一旦他退了，那么眼前的瀑布便就真就飛流直下三萬丈，成為滅世災(zāi)劫了。

　　萬千生靈，包括他所認(rèn)識的莫山山、葉紅魚、余簾生死皆在一念。

　　此時的夫子雙臂都已只剩白骨，眼前的他不再像平日所見那般仙風(fēng)道骨，儒雅從容，殘破不堪的身軀死死頂在洪流面前。

　　化身人間的夫子，人間無敵。

　　如今身在天上，面對的是從桑桑體內(nèi)脫離出來，演化成天道光輪的昊天本體。

　　一聲骨裂的聲響傳來，夫子雙手持劍，細(xì)密的裂紋從手指蔓延至整個雙臂，就在雙臂徹底崩碎之際，洪流被斬斷出一道巨型的豁口，豁口后方，顯露出融入了昊天意志的光輪。

　　周寂猛睜雙目，一步邁出，從夫子身后躍起，踏過虛空穿過數(shù)百丈深的豁口，體內(nèi)法力盡數(shù)涌入絕仙劍內(nèi)，拉扯出一道通天徹地的巨型劍影，劈砍在光輪之上。

　　轟~！

　　漫天的洪流為之一頓，然后瞬間潰散。

　　分解崩離的洪流，在那片夜色里狂舞不停，然后連綿不停炸開。

　　周寂和昊天交手?jǐn)?shù)十回合，由無數(shù)天道法則編織成的光輪在劍意下砰然粉碎，這些由天道法則聚攏出的洪流，已是這方世界最純凈最恐怖的昊天神輝。如今徹底的燃燒起來，不知生出了多少光熱，片刻間就已將整個夜空照亮，就仿佛重回白晝一般。

　　昊天意識無暇顧及桑桑軀體，眼看夫子也來助戰(zhàn)，融入意識的碎裂光點激退數(shù)十丈重新聚攏，還沒等她重新聚攏成型，夫子一步邁出，已然提前就位，一劍再次將光輪逼退。

　　昊天幻影從光輪中顯露出來，有別于桑桑的容貌，卻也受到她的影響，顯露出的是以女子形象。

　　周寂看兩人已至百丈開外，揮劍破開脫離了光輪的那只光繭，一步邁出，身影消失原地，帶著陷入昏迷的桑桑返回地面，將她交到了心急如焚的寧缺懷中。

　　來去之間，夫子和昊天已經(jīng)再次交手。

　　這一次，沒有了后顧之憂，夫子招招不掩殺意，只剩白骨的雙臂轉(zhuǎn)眼就已重新生長血肉，恢復(fù)如初。

　　昊天反應(yīng)過來，冰冷的目光看向夫子，感受著夫子驟然轉(zhuǎn)變的氣質(zhì)，這才意識到對方一直示弱就是為了讓自己脫離人間軀體，然后再起殺心。

　　更令她感到震驚的是，有了足以誅仙之劍的兇兵，夫子全力出手，她竟有些無法應(yīng)對。

　　另一旁的周寂也同樣動用了殺招，上清雷法、瓊?cè)A劍道，再加上絕仙劍的加持，兩人很快就將昊天逼至絕境。

　　眼看光輪越來越暗，無數(shù)的天道法則脫離昊天控制，重歸天地之間，昊天猶有不甘的低頭看了眼茫茫云海，視線穿過萬丈高空，落在了昏迷的桑桑身上。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想法，周寂淡然一笑，飛身擋住了她的視線，他和夫子計劃多年，好不容易將昊天逼出桑桑體內(nèi)，又怎會給她重回人間的機(jī)會？

　　無法回歸人間之體，那就只能退回神國，待實力恢復(fù)再找機(jī)會了。

　　昊天剛要開啟神國，卻見一道劍光斬來，昊天揮袖蕩開劍氣，卻發(fā)現(xiàn)夫子擋在了神國的入口。

　　上天無門，下地?zé)o路。

　　難不成，你們真想弒天！

　　昊天從沒想過她會被自己豢養(yǎng)的牲畜逼到這種境地。

　　蒼穹之上雷聲滾滾，這是昊天的震怒，也是她的天威。

　　一道雷光炸裂，緊接著兩道劍芒沖天而起。

　　周寂和夫子再次沖向昊天，耀眼奪目的光芒中，電弧隨劍鋒分裂兩半，已經(jīng)黯淡到至極的光輪徹底熄滅，劍鋒從昊天雙掌穿透，一左一右交錯開來，夫子手中誅仙隨著一聲脆響，從云海掉落，卻又化作一道流光飛至周寂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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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寂看著夫子再次變得血肉模糊的雙手，嘆息道，“你這是何苦。”

　　“只有這樣，人間才有活路。”

　　夫子體內(nèi)受先天煞氣侵蝕，境界極不穩(wěn)定，隨時都可能跌落無矩，不過境界和修為對他來說已經(jīng)沒有太大意義，昊天意識已滅，天道法則重歸天地，這方世界再難孕育出第二個昊天。

　　這一次，夫子雙手的恢復(fù)速度比剛剛慢了許多許多，看著眼前逐漸消散的粉末光點，灑然道，“我曾想過，堵住天門把昊天擋在人間，借由桑桑的軀體，讓小十三用人間的溫情打動她，可那樣終究是把選擇權(quán)交給一個想要滅世之人......”

　　夫子搖了搖頭，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犧牲自己，去換取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結(jié)果的選擇。

　　“對了，屠夫、酒徒還有觀主呢？”周寂突然想起一事，看向夫子道。

　　夫子朝云海揮袖，漫天光點朝南海飛去，這些失去昊天意識控制的天道法則再次凝聚成一道光輪，從南海深處升起，光輪當(dāng)中若隱若現(xiàn)可以看到三團(tuán)灰暗的陰影。

　　夫子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找到他們?nèi)�人，并將其斬殺，剝離出來的靈力猶如月亮表面的環(huán)形山一般，一大兩小，流動在光輪表面。

　　乍一看，真如肉眼所能看到的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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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昊天殞落，天地慟哭。

　　周寂和夫子在天上看著明月升起，蒼穹之下的大地上開始下起雨來。

　　起初雨下的并不大，可隨著夫子將這輪滿月徹底堵住神國入口。

　　屬于昊天的氣運徹底斷絕。

　　兩人回到人間時，這場雨已經(jīng)下的很大，遠(yuǎn)遠(yuǎn)看去，連綿不知數(shù)萬里，就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雨幕之中。

　　西陵，劍閣。

　　柳白站在河水暴漲的淺灘上，抬頭看向蒼穹之上，雖遠(yuǎn)隔數(shù)萬里，仍能感覺到誅仙和絕仙的劍意余波，不僅是他，西陵神殿的掌教，爛柯山上的岐山大師，以及其他幾位步入知命巔峰的高手心中都有感應(yīng)。

　　這場雨接連下了許久，等到雨停之日，所有人驚奇發(fā)現(xiàn)那晚亮在蒼穹上的光團(tuán)如今仍在天際，白晝的時候日月同天，夜晚的時候，明月獨亮。

　　雁鳴湖畔，水榭樓臺。

　　周寂看著懸于天際的明月，不斷回想著和昊天交手的過程。

　　恍恍中不知時日，一種與世疏離的氣息在周身彌漫，四方陣圖悄然亮起，誅仙、絕仙雙劍繞行身側(cè)，直到冰湖化凍，萬物生春，周寂方才在這晝夜交替，日月輪轉(zhuǎn)的入定中幽幽轉(zhuǎn)醒。

　　起身一看，久未打掃的水榭早已布滿了灰塵，遠(yuǎn)處的枯枝抽出了新芽。

　　這是過了多久？

　　周寂心念一動，似乎聽到了水榭四周傳來的陣陣蟬鳴。

　　身影融入虛空，毫無征兆的消失原地。

　　書院，舊書樓。

　　正在收拾書架的余簾突然一驚，看著從書架后方突然冒出來的人頭下意識的伸出一指。

　　輕如蟬翼的寒光飛至一半就已驅(qū)散，余簾驚訝之余，迅速冷靜下來，從容將書籍碼好歸位，看著從書架另一邊的周寂，露出嗔怪之色。

　　周寂非常默契的接過余簾手里的另一本書，幫她放到后方的書架，不好意思道：“那什么，剛到無距，還不太熟練。”

　　余簾搖了搖頭，從書架前方走開，看著走過來的周寂，神色看似清冷，目光卻是柔和了許多，“恭喜。”

　　那天寧缺和夏侯決斗，她雖在舊書樓未到凍湖觀戰(zhàn)，卻也看到了夫子和周寂的弒天之舉。

　　一戰(zhàn)之后夫子一直在后山養(yǎng)傷，周寂也一直沒再來過書院。

　　因為擔(dān)心，她曾去水榭看過一次周寂，發(fā)現(xiàn)他在入定修煉，所以并未打擾。

　　看到周寂無恙，且正式步入無距境界，余簾心底暗自松了口氣，臉上也浮現(xiàn)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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