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周長老,快收了神通吧。
刀面潔凈,鋒刃無傷。
南宮仆射將佩刀收起,目光恢復清冷,掃了眼還在幫司藤翻頁的工具人,轉身回到書架,抽出另一本靜靜翻看。
整個聽潮亭的一樓恢復原本的靜謐,只有兩道時不時交錯,時不時重疊的翻書聲在樓臺環(huán)宇間輕輕流淌。
扒著樓梯圍欄朝下張望的魏叔陽嘴角流露一絲淡淡微笑,打了個哈欠重新躺回桌下,隨手拿了本書蓋在自己臉上。
咿呀~
門扉輕啟,周寂看完手中這本雜記便離開了聽潮亭,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夕陽的余輝透過閉合的門縫灑落廳內,一如當初他要離開時那般。
想起徐鳳年他二姐還在姜泥那里,也不知有沒有鬧出人命,周寂端起花盆朝梧桐苑走去,正好看見徐鳳年掏出本書丟到姜泥手上。
姜泥松開倚著的長柄毛筆,手忙腳亂的接住古籍,看了眼書名,疑惑道,“你讓周公子叫我,就為給我這個?”
“給你?想得美~”徐鳳年擺袖示意姜泥跟上,自己悠閑懶怠的斜靠著長案坐下,指了指古籍道,“武當?shù)摹短袘罚R走時洪洗象給的。”
“所以呢?”姜泥興味索然,撇嘴道,“給你的,我又沒大黃庭。”
“我懶得讀,不如你念給我聽。”徐鳳年呷了一口茶水,頤指氣使道。
姜泥白了他一眼,回懟道,“想的美。”
徐鳳年早就知道姜泥不樂意,從袖中摸出一枚泛著銅銹的陳舊銅錢,透過中間的方孔左顧右盼道,“一文錢。”
從他掏出銅錢的那一刻,姜泥的目光就死死落在這枚熟悉的銅錢上面,泛著的銅銹邊角的嶄痕。
沒錯!這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攢了三年,因為‘刺殺’失敗被徐鳳年罰走的那枚。
姜泥終究是個硬氣的人,面對恐怖如斯的徐渭熊她都毫不服軟,何況區(qū)區(qū)徐鳳年?
“一文?”姜泥嗤笑一聲,面露不屑。
徐鳳年閉上只眼,透過方孔看向姜泥,笑道,“一字一文。”
“兩文。”姜泥眼前一亮,當即坐地起價。
徐鳳年手指一捏,立起的銅錢倒在指尖,徐鳳年捏起銅錢比在姜泥眼前道,“就一文。”
姜泥以莫大毅力將視線從銅錢移開,昂首將古籍遞了出去,表示自己不受這份壓榨。
徐鳳年笑道:“你多讀幾本,一樣能讀窮我。”
“不止一本?”姜泥大腦里的小算盤瘋狂計算,假設一本一千字,兩本就是兩千文,三本就是三千文.....完了手指頭不夠用了。
徐鳳年一眼就瞧出姜泥已經有些心動,加了把火道,“你想啊,我要習武,自然得多讀書,就說眼前這本,我讓紅薯粗略算了算,加上注解追敘大概六千來字,讀完我給你算七貫錢,開張酬賓,你很劃算。”
.六...六千文?
姜泥嘴角忍不住的勾起一絲竊喜,生怕徐鳳年發(fā)現(xiàn),趕忙抹平,板著臉將古籍翻開,裝作一副不情不愿的高冷姿態(tài),棒讀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太死板,有感情些。”
徐鳳年左右打量手里的銅錢,姜泥心里的不滿瞬間壓了下去,宛如稚童初學文時,朗讀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徐鳳年搖頭道:“穩(wěn)重些。”
姜泥剛壓下的火氣瞬間竄了起來,瓊鼻微皺,不滿道:“你到底要怎樣?”
徐鳳年理所當然道:“我花錢請你讀書,你是不是應該有點質量?”
姜泥本想著敷衍了事趕快讀完拿錢走人,結果被徐鳳年連番打斷,心知這一文錢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拿,姜泥只好打起精神認真起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這是《太上感應篇》吧?”
又是誰?!!
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情緒再次被人打斷,姜泥氣呼呼的朝門外看去,見到周寂抱著花盆走來,怒氣消減,露出燦爛可愛的笑容,朝司藤揮揮小手打招呼,看向周寂時立即面無表情。
自從上次司藤安慰姜泥,并幫她恢復了小菜園,姜泥對這個曾經怕的要死的‘女鬼’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儼然折服于司藤小姐的魅力之下,成為忠實擁躉。
周寂看到她的區(qū)別待遇,揶揄道:“你家小泥人的變臉是跟你學的吧?”
徐鳳年白了周寂一眼,仿若未聞,“不錯,這是離開武當山的時候洪洗象給我的,說是道家經典,可以助我修行。”
“沒用的,真?zhèn)饕蝗f塊,假傳萬卷經,”周寂不以為意道,“我認識一個歪嘴戰(zhàn)神,翻了十幾年的太上感應篇,沒一點用處。”
“歪嘴?戰(zhàn)神?”徐鳳年一臉詫異。
桌邊的嫩芽歪了歪頭,同樣露出疑惑之色。
周寂伸手按住嘴角向上勾起一個邪魅狂狷的冷笑,在場眾人無不惡寒嫌棄,徐鳳年戰(zhàn)術后仰,仿佛受到了精神攻擊,五官都快擠成了一團,痛苦萬分道,“周大俠,快收了神通吧。”
周寂放下手指,就連身旁的司藤也將舒展的藤蔓掩住嫩芽,隨著微風輕擺,儼然一副無奈扶額,不忍直視的模樣。
兩人相伴已有千年,雖然其中大半的時間司藤都一直種在周寂的心里沉睡,但對于外界的感知或多或少還是有所了解的,以往從不曾聽他提起過有關‘歪嘴戰(zhàn)神’的事情,延伸出一條藤絲拍了拍周寂的手背,示意他回去之后老實交代。
周寂感受到藤絲的輕觸,低頭看向司藤,伸出指尖回碰了一下藤蔓嫩芽,轉身道,“不過既然洪洗象讓你讀了,那你讀讀也好,畢竟你和那人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修行體系和天賦資質也不一樣,至少可以溫養(yǎng)心境,寧神靜氣,這對瓊華心法倒也有些益處。”
姜泥看了看周寂,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徐鳳年,迷茫道,“那還讀不讀啊?”
“讀,怎么不讀。”徐鳳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你先拿著書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讀合適,明天一早繼續(xù)。”
財路沒斷,姜泥心中竊喜,絲毫沒有多想,抱著古籍就朝屋外跑去。
周寂掃了眼這個單純無邪的小丫頭,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轉頭看向徐鳳年,笑道,“你想讓她學武直接說就好啦,何必繞這么大圈騙人小姑娘.....”
“這不跟你學的嗎?”徐鳳年并不意外周寂能看穿他的想法,提起茶壺給周寂倒了一杯茶水,笑道,“在外游歷三年,老黃勸我學武是苦口婆心,整天嚷嚷著‘學武不吃虧,學武不上當’,結果他沒勸動我學武,你倒是用輕功把我給誑了。”
周寂看出徐鳳年笑意中的感激,低頭看向徐鳳年遞來的茶杯,似笑非笑道,“這又是什么意思?”
“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二姐對姜泥那丫頭的印象非常不好,這丫頭又是一個犟脾氣,只憑意氣怕是難有自保之力。”徐鳳年隔著小方桌做到周寂下首的椅子上,低頭看著杯子里的茶水,聲音低沉道。
“我和姜泥從小長大,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所謂的刺殺只是想要提醒我們之間的關系,一旦真的學武,她才會真的陷入兩難境地,痛苦萬分。”
周寂早從徐鳳年這里知道了姜泥身世,作為西楚亡國公主,眼睜睜的看著楚國皇室被徐驍滅門屠戮,自己卻被帶入北椋王府隱姓埋名,成為北椋世子的貼身侍女。
雖然她知道徐驍下令屠戮其實是她父王的意思,為的是保全楚國王室最后的尊嚴,但這份既是仇人也是恩人的復雜情感卻一直糾結在她心底,讓她無法做出選擇。
周寂想通之后幽幽一嘆,伸手接過了徐鳳年遞來的茶水,“所以你才想讓她用讀書的方式,不知不覺修煉出武功,只要相互隱瞞,所有的一切就都不會改變?”
徐鳳年展顏露出憨傻笑容,手肘撐著方桌,左右偷瞄一眼道,“那什么,我能不能把你教我的那套心法教給姜泥?”
“擱這兒等我吶?”周寂看到徐鳳年再現(xiàn)變臉神技,不禁啞然失笑,搖頭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既已修煉瓊華心法,自然知道其間玄妙,若是姜泥習得,對她來說未必是件好事。”
徐鳳年默然,知道自己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以前的他無比排斥習武,認為武功這東西可有可無,即便只靠智慧,也能解決所有麻煩。
如今學了武功,改變了心態(tài),他對武功的觀念直接轉變成兩個字.....真香。
不過,雖然不能直接傳授瓊華心法,周寂還是教了徐鳳年一個養(yǎng)神蘊氣的粗淺功法,混在了幾卷道經當中,讓他找機會傳給姜泥。
轉眼天色已晚,徐鳳年陪周寂在梧桐苑吃過晚飯,詢問紅薯二姐是否回府,得知她回來之后,便讓紅薯又準備了幾道徐渭熊最喜歡吃的菜,一只手提著飯盒,另只手拿著棋匣親自給徐渭熊送去。
白天去見徐驍?shù)臅r候,徐渭熊就將徐鳳年同意接手北椋的事情告訴了他,眼下徐渭熊回府,徐驍為了保持他身為父親的威嚴,次日一早才搬回王府大院。
周寂并不清楚這家子人在聊什么,閑來無事的他只好回到聽潮亭里翻翻雜談手記,結果一推開門就看到南宮仆射正趴在地板上,像是在偷聽著什么。
“你這是干嘛?”
看到周寂走來,南宮仆射直起身子,目光清冷閃過一絲波動。
“我剛練刀時全力踩踏,感覺下面是空的,好像還有一層。”南宮仆射低頭看著木制的圓臺書架,若有所思道。
“這下面可不止一層。”周寂走到圓臺邊緣坐下,笑道,“雖然無法感知確切,但這下面至少延伸百米,藏有兩處洞窟。”
南宮仆射露出驚異之色,抬眸看向周寂道,“你怎么知道?你下去過?”
千載難逢一次人前顯圣的機會,周寂怎么可能錯過?
撣了撣衣袖,面帶淡然微笑,輕輕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正想裝起來的時候,門扉輕響,徐鳳年看向圓臺旁邊的兩人,有些驚訝道:“老周也在啊。”
“啊...”周寂應了一聲,有些無奈的再次醞釀情緒,神色淡然道,“雖然我沒去過下面,但我們初到巢湖的那天,我就察覺到了。”
“什么下面?察覺什么?”徐鳳年一臉詫異,左右看向四周。
南宮仆射指了指圓臺,詢問道,“這下面是什么?”
“地基啊?還能是什么?”徐鳳年下意識的回答道,說完不禁一愣,看向周寂道,“你剛說的這下面有東西?”
南宮仆射頷首道,“他剛說這下面延伸百米,藏有兩個洞窟。”
徐鳳年聞言笑道,“我從小就在聽潮亭閑逛,下面還有一層我能不知道?”
“不信啊?那就好辦了。”
周寂閑庭信步,就好像回自己家一樣,輕松找到圓臺書架上的一處凹槽,將花盆換到左手,右手探入袖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只堪比袖口大小的工具箱。
低垂的袖擺輕輕晃動,引得南宮仆射和徐鳳年連連矚目,好奇這么大的箱子到底是怎么塞進去的。
看到徐鳳年不停扒拉自己袖擺,甚至還想撐開往里瞅,周寂一甩衣袖,將袖擺卷在手腕上,訓斥了一句‘別添亂’。
然后打開箱子,展露出各式各樣的專業(yè)工具,看得兩人眼花繚亂。
三下五除二將機關破解,工具箱塞回袖里,周寂微微頷首,示意徐鳳年推動圓臺書架旋轉。
從小玩耍的地方居然暗藏機關,徐鳳年這會兒甚至比南宮仆射還要上心,握著木架檐角用力推動。
書架猛然一震,開始緩緩旋轉,周寂端著花盆站在書架上,看著四周光景在眼前掠過,頗有種陪司藤坐旋轉木馬的感覺。
圓臺書架帶動下面的機關,推起來何其沉重,以徐鳳年如今修為,剛推兩圈就已經氣喘吁吁,臉色發(fā)白。
南宮仆射站在周寂身旁,相較于聽潮亭暗藏密道的驚訝,此時的好奇全部落在了周寂空空蕩蕩,隨風輕擺的寬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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