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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二章 和尚講經


  請稍等五六分鐘,懂的都懂,說聲抱歉,


  ……


  ……


  ……


  ……


  ……


  ……


  ……


  元魏,延昌二年。


  夏日的河西馬場美不勝收,遠處山如眉黛,近處花海金黃。


  暖陽潑散在弱水河上,波光粼粼,尺許長的魚兒時不時的就會躍出水面。


  近兩百重騎護著八輛馬車,沿著弱水南岸的官道向東而行。


  一陣微風吹來,車上的繡旗飄起,依稀可見“敦煌鎮將皮”的字樣。


  居中的一輛車廂里,傳出一陣咳嗽聲,隨即,窗簾被掀開,露出一張鬢角斑白,憔悴蒼桑的臉。


  皮演看了看太陽,又看了看遠處的祁連山:“承平,離都牧府衙還有多遠?”


  車邊一位俊秀的將領彎下了腰:“大人,至多二十里,日落前就能趕到。”


  “嗯”,皮演應了一聲,正準備放下車簾,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


  李承志靳緊韁繩,順聲望去。


  一個斥候站在北岸的一處小丘上,正舉著一桿黑旗,快速的揮著旗語。


  李承志的臉色猛的一變:“敵騎、約五千,離此五里……”


  “五千敵騎?賊球攮的……”只罵了半句,皮演又劇烈的咳了起來,像是拉風箱一樣,胸腹間傳來“赫赫”的怪響。


  馬場地處涼州腹地,四面有三鎮六郡二十八縣拱衛,更有典牧府衙的一千重騎鎮守,敵人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關鍵是,從哪來的?


  要是從敦煌鎮的防地放進來的,他別說回京榮養,脖子上這顆腦袋能不能保得往還是兩說……


  一陣急怒,皮演咳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不知皮演何時才能緩過來,李承志不敢耽誤,越俎代庖,命令下的飛快:“醫師,照看好大人……賀揚,率一伍輕騎,速往典牧府衙示警……周羽,皮虎,幫大人披甲……”


  他嘴里喊著,念頭轉的更快:有弱水攔著,敵人渡河都得一陣,若是丟車棄甲縱馬狂奔,未必不能先敵騎一步趕到典牧府衙。


  但問題是,就皮演眼下這狀態,等顛到典牧府衙,還能剩幾口氣在?


  只能就地御守,但愿能撐到典牧府衙的救兵……


  心里瞬間有了決斷,李承志飛速的往四處一瞅。


  往東北二三十丈,緊靠河邊的地方,有一處高丘……


  他馬槊往那里一指,大聲吼道:“往高丘處,卸車,架盾,御敵……”


  剛剛架好車盾陣,耳中便傳來了一陣轟鳴聲,李承志抬眼一看,北岸的胡騎有如一道黑崖,直撲而來。


  當聽到幾聲號響,看敵騎一分為二,一半奔往馬場,一半向這邊撲來,別說李承志,就連皮演的臉色都變了。


  “御敵!”李承志一聲怒吼,將一支穿甲箭搭到了弓弦上……


  ……


  近兩千胡騎,像是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擠在高丘下。


  李承志站在車頂,血水正順著鎧甲,淋淋漓漓的往下流。


  還好,全是敵人的。


  他后手一撤,馬槊從一個胡將的肚子里抽出,一股血箭噴來,李承志微一偏頭,躲過從斜刺里扎來的一支槍尖,然后槊槍平掃,連槍桿帶敵騎的胳膊,被切成了四截……


  敵人的慘叫還未喊出,他第三槍已扎向了另一個敵人。


  皮制的頭盔像是紙糊的一般,被槊槍扎穿,又扎進了敵人面頰……


  李承志已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敵人,三十,還是五十?


  但他知道,他快要力竭了。


  援兵再不來,今日怕是要交待在這里。


  死便死吧,殺一個是一個……


  正咬牙振奮,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哨嘀,隨后又響起一陣號鳴,曲調頓挫,又快又急。


  是援軍!


  李承志大喜,順手一槍,刺進一個胡人的脖子,血水如箭一般激射出來。


  “承平小心……”車陣中心的皮演一聲厲吼。


  話音未落,一只粗大的狼牙棒重重的敲在了李承志的后腦上。


  李承志眼前一黑,栽下車來,骨碌碌的往下一滾,跌進河里,濺起一團水花……


  ……


  是夜,典牧府衙亮如白晝。


  李承志躺在床上,木然的讓醫師檢查著傷勢。


  地下剝著一堆衣甲,早已被血滲透,頭盔上還陷著一個坑。


  皮演又喜又憂的坐在床邊。


  喜的是,李承志披的是全鎧,外傷不重,能站能走,也就頭上那一個腫包看著嚇人一些。


  憂的是,腦子好像被砸壞了,誰問都不應,像是什么都不記得了。


  醫師告訴皮演,八成是得了離魂癥……


  他緊緊的盯著李承志:“承平,記不記得本官是誰?”


  李承志如同雕塑,連眼珠都不轉一下。


  “記不記得你家太夫人、你爹你娘?”


  李承志還是不動。


  皮演心里一緊:“難道連你自己是誰也忘了?”


  沉默了好久,才見李承志張了張嘴唇:“不記得了!”


  皮演臉上頓時浮現出喜色:“吃飯喝水可還知道?”


  李承志輕輕點了點頭。


  “好……”皮演欣喜的叫了一聲,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丟掉些記憶算什么,只要人不殘不傻,都不算大問題。


  等咳聲緩下來,皮演想再寬慰幾句,發現李承志正定定的盯著他。


  之前他自稱本官,對自己又這般關心,應該是原身的上官吧……


  “那個……大人,我叫什么?”


  “姓元,萬物之元的元,李承志……”


  皮演一聲長嘆,“不要多想,好好休養,其它的,等傷養好了再說……”


  等李承志點了點頭,他才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旁邊一個披甲的將軍連忙扶住了他,又一指屋內的幾個醫師和仆婦,厲聲喝道:“照看仔細了!”


  “諾!”


  ……


  李承志瞅了瞅房頂上的雕梁,又扭過頭,看了看床頭邊的牛油蠟燭,還有穿著絮里嗦啰講不出名字的衣服的郎中和仆婦……


  穿越了?


  他很想爆一句粗口,不然無法表達此時的心情……


  這一出是怎么發生的?


  在縣安監局熬了足足六年,各科室輪了個遍,終于熬成了安防科的副科長。


  依然是科員,說白了還是個干活的,干的還是最臟最累最危險的那種。


  礦區監查有他,危化防治有他,防汛抗洪還有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在山里的礦區,就在戈壁灘上的化工園區,要么就在黑河河堤上,三五天一周不著家是常事,苦逼到不能再苦逼。


  就這,一群混蛋說他升官了都不請客,說是要吃大戶,鬧著要野炊,還要野營……


  沒辦法,只好選了一個周末,帶著他們來了山丹軍馬場。


  結果羊肉都沒烤熟,他就被灌醉了。


  他被抬到了車里,不知睡了多久。被凍醒的時候,發現自己依然在車里,驚奇的是,車卻在水底?


  然后,就看到這個被染的跟血葫蘆一樣的衰貨撞到了天窗上,再然后,自己就莫明其妙的成了他……


  真的穿越了……


  好在家里有哥哥在,爸媽不至于老無所依。


  也可惜了老子的副科長,還有女朋友……


  想到這里,他轉過頭,看了看侍奉在旁的醫師:“當今是哪一朝?”


  醫師恭恭敬敬的彎下了腰:“大魏!”


  戰國,三國,還是異世界?


  他眉毛一挑,沉吟道:“之前是哪一朝?”


  “晉朝?”


  “皇帝姓什么?”


  “司馬!”


  “司馬懿的司馬,曹魏之后的晉朝?”


  “對!”醫師欣喜的點著頭。


  他還以為李承志想起來了一些。


  李承志臉卻黑的跟鍋底一樣。


  竟然是南北朝的北魏?


  冷門到都不見電視劇演的那一種。


  當艷史趣聞看來的那些歷史知識,不知道能頂幾根雞毛用?


  印象中,這個由鮮卑族建立的朝代,雖然終結了五胡亂華,但依然亂的一批,年年都有造反,哪一年要沒有,就跟太陽從西邊出來的一樣。


  綱常倫理也崩潰的一塌糊涂:


  皇室內血親亂倫!


  皇后貴妃公然和大臣私通!


  宗室、大臣的妻妾與外人私通如家常便飯!


  太后公開養面首!


  皇帝生不出兒子,派皇后出去借種,借種生出的兒子,照樣當了皇上!


  覺得當妓女才是最舒服的太后和皇后!


  三觀能碎到地球外,風氣開放簡直冠絕宇宙……


  就這,網上都還有人說“最美不過南北朝!”


  綠帽子戴多了吧?


  也不知道這些皇帝、宗室、大臣都抱的是什么樣的心態?


  對了,皇族姓什么來著?


  拓跋還是元?


  元……


  李承志眼皮一跳:“我是皇族?”


  醫師把腰都快彎地上了:“小人委實不知!”


  “去找個最熟悉我的人進來!”


  醫師快步走了出去,還沒十秒鐘,就沖進來了四個渾身是血,還披著重甲的軍將。


  四人單膝跪地,齊聲喊道:“郎君!”


  李承志被震的一臉懵逼。


  ……


  前院,府衙正堂。


  皮演端坐在太師椅上,冷冷的看著面前的宇文元慶。


  竟然給這爛泥扶不上墻的混賬玩意擋了槍?


  堂堂五品的典牧都尉,兼張掖郡守,竟然去搶一介八品縣丞的小妾?


  結果被縣丞引為奇恥大辱,暗通柔然,謊稱馬場的一千重騎被調回了武威鎮姑臧城,然后哄來了五千胡騎,直捅宇文元慶的老窩,想搶走河西馬場那近十萬匹戰馬。


  卻不想,偏偏撞上了自己的官駕。


  胡騎看到四品官旗,只以為是宇文元慶,兜頭就殺了過來……


  賊球攮的,不認字也就罷了,連數都不識么?


  那是“皮”,不是“宇文”。


  鬧這么一出,朝廷肯定會派欽使來查問,說不定還會起兵征討。


  自己至少也要等欽使至此,向他秉明事情始末。


  所以,自己這個京,已然是回不了了……


  想了許久,皮演才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上報吧!”


  宇文元慶的上官是武威鎮將,他即便心里有氣,也只是已卸任的外地鎮將,不能置喙太多。


  “世叔放心,已備了六百里加急文書,馬上啟程!”


  宇文元慶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他是被嚇的。


  臣服數年的柔然,因為他的原因,突然引兵入境?


  一個不好引發的就是國戰,這么大的鍋,他哪里能背的動?


  不論這個,就是那十萬匹戰馬,真要丟了,也斷然不會有他的命在。


  好在先撞上了皮演,他派人提前示警,馬場有了防備,才沒讓大禍落到頭上來。


  但宇文元慶估計,他這個郡守和典牧校尉,怕是已當到頭了……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都沒發現天色已微微發亮,直到胸口隱隱做痛,皮演才驚醒過來。


  “給我找個地兒,我歇片刻!”


  “好好……世叔,這邊請!”


  ……


  李承志坐在門口,眺望著遠處的景色。


  晨陽照散了炊煙和霧氣,照的草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有如珍珠,遠處的弱水如同一條玉帶,蜿蜒而下。


  這就是弱水,后世又稱黑水、黑河,一百年后的唐三藏,就是橫跨這條河,去印度取的經。


  后世,老家縣政府在黑河邊上修了一座唐僧師徒取經石雕,足有十多米高,聲稱此處就是晾經臺。


  結果小侄子非要鬧著讓自己背他下水,去找那只千年老龜……


  看他神思悠然,幾個站在他身后的家將,無不面帶喜色。


  本以為徹底被砸傻了,沒想到只是失去了點記憶?


  真是萬幸……


  家將頭目將一件薄裘披在了他身上:“郎君,進屋吧,外面露氣太重……”


  “不用!”他搖搖頭,“派人去前院,看看大人是否起身,若是起來了,速來報我……”


  “是!”頭目應了一聲,當即就派出了一位家將。


  李承志看了看跑出去的那一個,又看了看頭目賀揚,還有他身后那兩位,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原身確實是宗室之后,但因曾祖造反,早被廢爵除名,后人都成了庶人。


  家中有個曾祖母,已八十有一,快活成了祥瑞。


  祖父母早已去世,家中除了自己與父母,還有大房堂伯一家。


  堂伯是從六品的衛尉丞,堂兄是八品的協律郎。


  只有父親無官身……


  家境還好,洛陽城外有幾個農莊,城內有幾家店鋪。


  在李承志看來,原身簡直能稱得上神童:十四五時就頗有詩名,更勇武過人。再加上一副好皮囊,與其它三位有才學、且相貌俊美的宗室之后,一起被當朝尚書崔休稱贊為“風流寬雅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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