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八章
穿越之時(shí)，甫一睜眼的第一刻，李承志看到的就是李猿兒和李猴兒兩兄弟。
哥哥在給他擦身，弟弟在給他暖腳……故而于情于理，他對兩兄弟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甚至勝過李松、李亮、李彰、李顯……
不過他從未在人前出表露出過罷了。
之后兩兄弟跟著他東征西戰(zhàn)，出生入死，三人不似兄弟，勝似兄弟。此時(shí)乍聞李聰可能致殘，李承志只覺熱血上涌，恨不得將那姓翟的碎尸萬段。
每臨大事有靜氣！
胸中怒火沖天，面上卻極其平靜。李承志淡淡然看著綁伏于地的二人，就像看著兩堆死肉。
“翟方、翟清？”
李承志輕輕一嘆，“翟方，就是你怒起傷人的吧？”
“是某又如何？李承志，你何其不公？”
翟方猛一挺腰，似是要站起身。但剛抬起一條腿，就被李亮狠狠的一腳跺在了腿彎。
直呼主將姓名？
依軍法，只這一條，李承志也能治他個斬頭之罪……
翟方悶哼一聲，呲著牙，瞪著泛綠的眼珠，像極了荒野上的餓狼。
“身為主將，卻無容人之量：只因空營之事，便對我等記恨于心，處處刁難，事事打壓，就如今日……”
翟方一指李聰，咬牙吼道，“敢問旅帥，演戰(zhàn)之初，你又何曾言明，與我等對陣之兵，皆是百戰(zhàn)之卒？”
百戰(zhàn)之卒？
李承志露出一絲冷笑：“翟方，敗就是敗了，不如人就是不如人，卻非要東推西阻？我且問你，涇州僧亂之前，我李氏近十載未出領(lǐng)兵之將，何來的百戰(zhàn)？”
莫說翟方，就連元淵、元演都有些懵。
之前，就連他二人都以為李大等人皆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不然何來如此嚴(yán)明的軍紀(jì)，如此悍不畏死的士氣？
但從未想過，自李其后，李氏再未出過領(lǐng)兵之將，李氏家臣俱務(wù)農(nóng)于家，到哪里去“百戰(zhàn)”？
至多就打過涇州這一仗……
如此說來，皆賴?yán)畛兄局倬氈ǎ?br />
元淵與元演同時(shí)雙眼一亮……
“不可能，某絕不會看錯！”
翟方梗著脖子嚷道，“若非久于陣戰(zhàn)，這瘦候哪來那般毒辣的眼光、嫻熟的武藝？竟每槍都能鉤到我等甲胄接連之處……”
倒是好眼光？
“莫說沒有，便是百戰(zhàn)老卒又如何？”
李承志鉤著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既然敢犯軍法，就要有伏法的覺悟……
本將大人大量，就不計(jì)較你直呼本將姓名，不敬上官的罪名了。連你挾憤報(bào)復(fù)，暴起傷人之罪也不論，就論你不遵號令，不聽約束之罪！
若按陛下欽賜之軍法，此謂‘構(gòu)軍’之罪，按律當(dāng)斬。但念你初犯，某只杖你十杖，你可愿服？”
嗯……這么好說話了，還是李承志么？
元演眼珠滴溜溜亂轉(zhuǎn)，盯著李承志看了好幾眼，又瞄了瞄元淵。
元淵微哼一聲，聲音低不可聞：“江山易改，本性難易……看就是了……”
翟方以為聽錯了，直愣愣的盯著李承志。當(dāng)聽到一聲“來啊，拿杖來……”，他才反應(yīng)過來，使著的伸著脖子，往后陣急瞅。
未參與演戰(zhàn)的虎賁陣中，幾個兵卒急使眼色，為首之人卻有些不知所措。
依李承志的脾性，翟方今日定該是十死無生，當(dāng)場被斬。
但就跟見了鬼一般，李承志竟破天荒的講起了理來，只是罰了十杖？
翟方若不死，還讓他們?nèi)绾巍傲x憤填膺”，“暴起嘯營”？
為首之人雙手負(fù)于背后急擺了兩下，其余人等便知，此時(shí)不是發(fā)動的時(shí)候……
怎就未像相約之言：但凡李承志行刑，必會群起質(zhì)問，而后伺機(jī)而動……
眼見李承志執(zhí)杖在手，翟方又疑又慌，梗著脖子吼道：“某不服……”
“只是十杖都不服？”
李承志長聲嘆道，“看來除非李某跪下來反向你請罪，你才會呼一聲‘服氣’吧？”
譏諷之時(shí)，翟方便被按伏在地，三兩下，李睿便扒了他的甲裙。
真打？
翟方往后急瞅，突見有人給他打著手勢，好似在說：但凡李承志刑杖落下，我等必然出頭……
罷了，至多一兩杖，還是能受的住的！
見其突的沒了聲，李承志好不怪異。
依其方才目中無物、視死如歸的模樣，怎么也該大義凜然，慷慨激昂幾句才對？
心中狐疑，手中的杖也落了下去。
其余人不知李承志為何處處罰的如此之輕，但李亮、李睿、李聰?shù)燃页荚蹩赡懿虏怀觯?br />
莫說十杖，但凡三五杖之后，翟方要還不咽氣，他們敢改姓翟。
似是怕血濺到臉上，李睿甚至扭過了頭。
“咚！”
只聽一聲悶響，就如木樁撞到了石墻之上，根本不像是打在人身上的響動。
又聽“喀?”一聲，半截杖頭擦著李睿的頭發(fā)飛了起來，竟發(fā)出“呼呼”的破風(fēng)聲？
李睿臉色一變。
不是因?yàn)檎阮^差點(diǎn)砸中他的腦袋，而是因?yàn)椤盟坡牭搅藘陕暋翱?”……
回音？
怎可能……
低頭一看，翟方早昏死過去，左腿已極其詭異的姿勢往外撇著，分明是斷的不能再斷……
“廢物東西，這般不經(jīng)打？”
也不知他罵的是刑杖還是翟文，李承志扔了半截杖頭，高聲喝道：“還不換杖來？”
所有人的臉色無不一變。
元演雙目暴突，不敢置信的看著一斷為二的刑杖。
這可是徑長逾三寸的桑木杖！
虎賁所用之兵、甲、器、杖等皆是精挑細(xì)選，莫說壞杖，便是蟲蛀蟻嚙都極少見，此杖也不例外。但李承志只行了一杖，竟就斷成了兩截？
便是看不到那斷杖，只聽翟方竟連聲慘叫都未發(fā)出過，眾人便知其已然昏死……
翟清就跪在一側(cè)，自是看的清清楚楚。但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臉上煞白無血，瞪著雙眼哆嗦著嘴唇，抖了好一陣才尖聲叫道：“翟……翟方被旅帥杖死了……”
元演一聲厲吼：“謠言詭語，妄為是非，給本官堵上……”
那是杖，又不是刀？
況且他看的清清楚楚，李承志的那一杖，只是打在腿上，怎可能當(dāng)即斃命？
但真要等十杖行完，那翟方肯定是十死無生。
元演欲言又止，窺見元淵神色冷峻，終是沒敢多嘴。
微一側(cè)目，正待看李承志如何處置，是不是真要將翟方杖死，陣后突的傳來一聲暴吼。
“翟方罪不至死，何至于此？旅帥此舉，才是挾私報(bào)復(fù)……”
嗯？
李承志都有些懵。順聲一看，后陣之中竟越出十?dāng)?shù)個兵卒，直往陣前而來。
皆非演戰(zhàn)之兵，并未佩戴兜鍪（帶面甲的頭盔），只是普通盔帽，可見十余人皆是深眶碧眼，黃發(fā)白面。
俱是高車兵……
捅馬蜂窩了？
簡直笑話。
莫說翟方還沒死，便是真被杖死了，也是罪有應(yīng)得。
身為主將，若連懲下之權(quán)都無，談何帶兵？
今日懲處翟方，皆依法令而行，并無半絲逾越，怎會激的士卒群起質(zhì)問？
更何況還是清一色的高車人？
這分明就是約好的……
李承志猛的生出了一絲警惕，更有一絲直覺：今日必有不尋常之事發(fā)生……
他慢慢瞇起了雙眼：隨著這十幾個高車兵怒喝，前陣、后陣中竟又陸陸續(xù)續(xù)的走出了不少人。
當(dāng)看清其中幾個面孔，李承志竟笑出了聲：“哈哈，李大，來了？”
什么來了？
郎君好似就等著這一天？
“兵是新選之兵，將是新晉之將，若未理應(yīng)外合，就憑長孫恭與元暐三言兩語，半個字的調(diào)令文書都無，怎可能說空營就空營？你我親自登門，竟都請不來一個？”
李承志陰險(xiǎn)笑道，“必是長孫恭與元暐做了手腳，在其中摻了不少沙子。不乏宗氏之后，且與我有仇之輩，在暗中扇風(fēng)點(diǎn)火，混水摸魚……
可恨元讞等人，只當(dāng)我與高肇親近，視我如仇人一般。怕是問死都不會說。也怪元琨不堪用，這許多日，竟連半絲根底打問到？
郎君我無奈之下，只能嚴(yán)苛待之，逼得這些王八跳出來……果不其然？哈哈……”
李承志往后一指，指著越過高車籍兵卒，直往元淵而去的幾個兵將，冷聲笑道：
“看到?jīng)]有，那是元士維。其父廣平王元長壽，同元繼一樣，也為嗣繼……若論血脈，與元繼是同曾祖從兄弟……那是元士孝，與元士維又是從兄弟……
還有這些高車兵，皆是元繼鎮(zhèn)守安寧四鎮(zhèn)，安撫高車部落時(shí)的舊部之后……
長孫恭與元暐自以為安排的巧妙，但怎就不想想，虎賁侍皇帝寑衛(wèi)，劉騰恨不得將其祖宗十八代都查個底兒掉，郎君我若想知其底細(xì)，自是易如反掌……”
李亮眉頭直跳：“怎就從未聽郎群提過？”
“提了做甚？”
李承志冷聲笑道，“莫看這些元氏子弟年不過雙十，但沒有一個好相予的。如元讞那般喜怒于色之輩才是少數(shù)。
若告訴你，你平時(shí)上傳下達(dá)之時(shí)定會防范。說不定就會被窺出虛實(shí)，打草驚蛇……”
“那這些賊子意欲何為？”
“還能如何？無非就仗著法不責(zé)眾，要么逼我走，要么逼著元淵將其另行安置，至多也就是臨走之前，給我些難堪！至于你說的謀刺……借他們十個膽，也絕對不敢……所以放心，天塌不下來，爾等莫要輕舉妄動……”
交待了一句，李承志朝元淵走去。
陸陸續(xù)續(xù)，前陣、后陣又走出了二十多個，粗粗一數(shù)，近有五十之?dāng)?shù)。
元淵猛的皺起了眉頭，冷聲喝道：“爾等意欲何為？”
“秉中郎，我等不服：自入營以來，李承志暴虐成性，倒行逆施。動輒便羅織罪名，苛刻至極……
就如今日：翟方便是有罪，該斬就斬，該誅就誅，何需名曰罰以杖刑，實(shí)則置于死地？”
“簡直笑話……翟方不遵號令，死不悔改，便是被杖死也是罪有應(yīng)得！且爾等皆為屬從，又何來的權(quán)力質(zhì)問上官？”
就如今日：翟方便是有罪，該斬就斬，該誅就誅，何需名曰罰以杖刑，實(shí)則置于死地？”
“簡直笑話……翟方不遵號令，死不悔改，便是被杖死也是罪有應(yīng)得！且爾等皆為屬從，又何來的權(quán)力質(zhì)問上官？”
元淵的眼中閃過幾絲厲芒，“元士維、元士孝，以為憑著人多，本官就不敢懲治爾等？”
“中郎明鑒，便是吃了虎膽，我等也不敢輕視中郎……皆因不堪李承志欺壓，忍無可忍，才尋中郎申訴……”
元士維回了一句，猛一回頭，朝只離著三四丈的元讞等人喝道：“元讞、元琰、元岷，這些時(shí)日以來，李承志待我等如同豬狗，動輒打罵，某可曾妄言？如今中郎、衛(wèi)將在此，爾等為何不與士維一同申訴，難道就甘愿任其凌辱？”
元岷剛要張嘴，被元琰一把位住：“莫多嘴……難道看不出，元士維在激我們？”
“元士維沒說錯啊？”元岷不岔道，“李承志確實(shí)動輒便打罵我等，十七兄都挨過兩回鞭子了……”
“你懂個屁？但凡有人受刑，李承志哪次不是擺明了道理、依足了法令？便是某被鞭了兩次，暗中雖怒，但何時(shí)怨過？”
元讞恨聲罵道，“怪不得往日從無交情，甫一入營，元士維這王八便俯低做小，主動示好，且多次攛掇我等……原來是早有預(yù)謀？”
“誰說不是？八成要出大事……”
元琰朝后一回頭，低聲厲吼道，“都老實(shí)待著，千萬莫上當(dāng)……”
……
竟想激著近五百虎賁同仇敵愾，集體嘩營？
不枉我欲擒故縱，等了這么多天？
終于要發(fā)大招了……
李承志往前一步，拱手拜道：“中郎，不論曲直是非，今日之變，皆賴屬下失職之過。但請中郎，可否交由下官處置……”
元淵心中一動，緊緊的盯著李承志，好似要看穿他的心思。
沉吟了好幾息，他才幽幽一嘆：“這皆是你麾下之兵，交由你處置也無不可。但你可知‘剛過易折’，‘堵不如疏’的道理？”
這是怕李承志不知變通，以剛對剛，真激的嘩了營。
畢竟這些時(shí)日李承志如何做為，元淵還是知道一些的。
“中郎放心，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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