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四章 閑著也是閑著
《南史》云:“侃少雄勇,膂力絕人,所用弓至二十石,馬上用六石弓……”
這就有些扯談了。
歷朝歷代一石都是一百二十斤,而北魏、隋、唐、宋等時期的一斤都在六百克左右,那二十石是多少?
看地上那一把弓,三四百斤之力應(yīng)該是有的,不然絕對射不動鐵翎箭。
《南史》還說“侃蹋壁直上至五尋,橫行得七跡……”
意思是他一個加速跑,能在直立的墻上踏上五步高,還能朝左或朝右再跑上七步。
這更扯淡,不但反人體學(xué),還反重力學(xué),牛頓的棺材板就是有十層厚都壓不住。
不過至少說明羊侃身體的協(xié)調(diào)性極佳。
相似的記載還很多,反正很厲害就是了。
個人勇猛只是其次,羊侃領(lǐng)兵打仗,治理地方都是一把好手,不論是南朝還是北魏,對他的評價都很高。
其中說的最多的一點就是性情寬厚。
唯一不好的,就是豪侈奢靡。
意思就是特能造:吃頓飯都能耗萬金(真金),光是奏樂的樂姬就有上百個。
但那都是以后了,此時的羊侃也才十四五歲,正是青春年少,血氣方剛之時,能有多少經(jīng)驗和成府?
但再是少年,也不是一般的少年啊。如果不長歪,這可是堪比關(guān)張的猛將!
李承志自知沒有王霸之氣,做不到虎驅(qū)一震,天下英雄便能俯首稱臣。
所以他至多也就是抱著閑著也是閑著,有棗無棗先打一桿子再說的態(tài)度。
反正又沒什么損失。
李承志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看了看那些被踏毀的青苗:“知不知爾等已犯了罪?”
羊侃一骨碌翻起身來,朝著李承志就是一揖,滿面羞愧:“侃實不知是將軍,更不知將軍受過傷,因此才沖撞了將軍……”
李承志陰陰一笑:誰和你計較這個?
若揪著這么點小事不放,傳出去都不夠丟人的。
“只當(dāng)我射了爾等的紙鳶,卻不知已有百畝青田盡被爾等毀于一旦……便是一畝只產(chǎn)兩石,也是兩百石,知不知到了冬日,這兩百石糧能救活多少人?”
達(dá)奚猛吸一口涼氣。
毀壞百畝青苗都夠得上殺頭了。但問題是,被這些人踩壞的青苗至多有百丈長,橫豎加起來也就兩三畝。而李承志這一張嘴,就是百畝?
這是要往死里坑啊?
而且達(dá)奚一點都不懷疑,以李承志的性情,如果有必要,等天黑后他再派些人過來幫著踩一踩,踩到真有上百畝大也不是沒可能……
毀了百畝青田?
魏瑾被唬的一愣一愣:“李承志,你莫駭人,這分明就是狗尾草……”
李承志一聲冷笑:果然與那魏瑜一模一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嘴饞好吃還任性、沒一點眼色……誰告訴你這是草的?
這是粟,是粟!
李承志懶得和這樣的熊孩子計較,只是盯著羊侃。
羊侃也被嚇了一跳。
還真不是他橫行無忌,是真沒認(rèn)出來。
行獵之初,奚康生倒是警告過不得踐踏良田,違者必責(zé)。但他們也只以為有人家、有農(nóng)莊的地方才會有田,哪里想到這十?dāng)?shù)里連個人影都不見的地方,也是田地?
魏瑾又說這是狗尾草,他也只以是狗尾草。
也莫說這些高官子弟,便是后世信息那么發(fā)達(dá),認(rèn)不出青苗期的稻子麥子是草還是糧的城里人一抓一大把。
再加就在山下,且緊挨著涇河,土中水分極足,田中連道澆水的溝渠、攔水的田埂都無,沒種過田的,還真不一定能認(rèn)得出來……
“看你一身武藝出類拔萃,想必也是名門之后,他日也應(yīng)是有作為的。但更應(yīng)懂得九層之臺,起于壘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
若不明社稷之重,不知萬民疾苦,便是志有天高,也只是無根之萍……”
說到最后,李承志悵然一嘆:“言盡于此,你自己思量吧……”
說完便打馬而走,竟半點都不留戀。
魏瑾愣愣的看著李承志的背影!
這仇都沒報上,卻先被訓(xùn)了一頓?
心里氣的想咬牙,卻也慌的不行。
雖都是紈绔子弟,連是草是糧都分不出,但基本的法與理還是門兒清的:真要有人追究,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至少一頓鞭子是別想免掉了。
特別是帶頭的羊侃和魏瑾。
“如何是好?”魏瑾急聲問道。
一群少男少女七嘴八舌的出著主意:
“定是要先去央求李承志,求他莫要上告……”
“不會的!”有關(guān)中子弟搖頭道,“李承志……嗯李倉曹雖法度極嚴(yán),但只是帶兵之時。平時還是很和善的,且極惜兵,也極愛民,對屬下部曲也極其寬容,涇州上下都是人盡皆知之事……”
意思是李承志其實很好說話,也絕不會多事。
“如此再好不過……那就盡快找到苦主將其安撫,多賠以財貨,便是多賠幾倍也無妨……”
“對,要盡快找到苦主……只要苦主不追究,此次便能萬事大吉……”
剛說到這里,一個關(guān)中子弟猛的一聲驚咦:“這田,好似就是李倉曹的……”
“怎可能?”魏瑾眼珠子一突,舉手一指,“若這些全是糧,怕不是得有數(shù)萬畝?”
“還真就有數(shù)萬畝!”關(guān)中子弟解釋道,“這些原都是僧田,僧民作亂后,是李倉曹雇傭祖居、朝那二縣之民搶種的。
之后奚鎮(zhèn)守念他為了起兵平叛、撫慰百姓、安置亂民等而耗盡了家財,便將這些地今年的收息抵于李倉曹充作度支……”
“我知道我知道……”又一個涇州本地的少年喊道,“李倉曹雖未推辭,但說過:無論今年收息多寡,所得之糧皆會用做賑濟(jì)受僧賊迫害的災(zāi)民……”
這可是數(shù)萬畝良田啊,一畝便是只產(chǎn)一石,也是整整數(shù)萬石……
一群少年少女肅然起敬。
若別人說拿數(shù)萬良田的收息賑濟(jì)災(zāi)民之類的話,他們怕是會笑死,但李承志說出來,沒人敢懷疑半個字。
這樣的事情,李承志還真能做的出來。
他悍然起兵平亂,為安置僧戶及亂民而耗盡家財?shù)氖论E早已聽了不止一遍了……
還有諸如兵卒應(yīng)征,便先會安撫家人老小,分其田、助其耕等等等等。
種種行徑,已與他們從書中讀到的“圣人之舉”無限接近……
羊侃原本滿腦子都是“不明社稷之重,不知萬民疾苦,便是志比天高也如無根之萍”這一句,聽眾人議論,心中更是羞愧,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朝著李承志離開的方向深深一拜……
……
明知李承志沒安好心,但達(dá)奚卻猜不透他的用心:“就這般輕松的放過了?”
李承志暗暗冷笑:怎可能?
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心高氣傲,但只要能讓他折服,絕對能服氣一輩子。
而越是傲氣的人,就越是有擔(dān)當(dāng),想必就算自己想輕飄飄的放下,羊侃都不答應(yīng)。
所以,絕對還有機(jī)會的:就好比此時只是撿到了一顆種子,李承志也只能先把種子種到土里。
想要有收獲,還要澆水、施肥、除草等等等等。也說不定果子還沒熟透就被人提前摘走了,所以李承志得先想個辦法,打個記號……
這些不能講給達(dá)奚,李承志也不說話,只是搖搖頭。
……
穿過數(shù)里長的青田,便是奚康生的狩獵之處。
別的朝代李承志不知道,在北魏,不論是民間還是官方舉辦的狩獵活動,九成九都是將行獵當(dāng)練兵對待的,游玩的性質(zhì)只占很少一部分。
就比如眼下:只見錦旗飄揚,鑼鼓震天,天上鷹啼隼唳,地上馬嘶犬吠,各營奔走呼喝如同練陣,與打仗一樣無二。
不是一般的熱鬧,再加離的遠(yuǎn),李承志也認(rèn)不出哪只旗是奚康生的,更不好冒然走近,只得遠(yuǎn)遠(yuǎn)觀望。
但好似有人認(rèn)出了他,一隊騎兵奔出獵陣,大概有近百騎,打著一只碩大的號旗,策馬而來。
正猜測是誰,頭頂忽的閃過一道黑影,又聽“唰”的一聲,就如一刀從頭頂斬空帶出的風(fēng)聲。
什么東西?
李承志猛一抬頭,看到一只碩大的鷹從他的頭上疾飛而過。
好家伙,那對翅膀展開足有兩米長。大成這樣,怕是連狼都不是對手。
應(yīng)該是奚康生那一只,李承志也有耳聞過。
鮮卑八部興起于大興安嶺,個個都是玩鷹馴狗的好手,達(dá)奚氏尤其擅長。達(dá)奚還問過李承志,要不要幫他熬只好雕,馴只好獒。
李承志倒是挺稀罕,但深知沒時間侍弄,最后就做罷了。
“從父那只比這只更大!”
達(dá)奚手搭涼棚,雙眼微瞇,竟認(rèn)了出來,“這應(yīng)是廷容公那一只,雖稍小些一些,但也異常兇猛,我親眼見它生撕過活狼……”
李承志有些詫異。
楊舒也玩鷹?
再一深想也不奇怪。
楊氏兄弟在宮中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侍從官,先是侍奉馮太后,之后又是孝文帝。這兩個都是極能折騰的主,楊舒便是不會,也被逼著學(xué)會了。
李承志一直仰著頭,看到那只鷹在天上打了個旋,落到了當(dāng)先奔來的一匹馬上,仔細(xì)一瞅,已能認(rèn)出是楊舒的身形。
從哪里算楊舒都是長輩,且予他助益良多,雙方都還離著十?dāng)?shù)丈,他就早早的下了馬,準(zhǔn)備給楊舒行禮。
今日的楊舒好不精神:穿一件黑絲官袍,外罩一件緋色大氅,艷紅似血。頭帶雙梁進(jìn)賢冠,腳蹬牛皮厚底靴,跨下戰(zhàn)馬毛皮黑亮,無一絲雜色,就如披著一層黑鍛。
身后足足跟著百十騎護(hù)衛(wèi),皆是貂帽薄裘、背負(fù)勁弓,腰懸橫刀,個個胯下騎的都是高頭大馬。
李承志有些狐疑:感覺這老倌兒很少講排場,但今天的派頭突然就大了起來?
等到騎隊再近一些,能夠看清那號旗上的字時,李承志猛的一懵:隴東郡守楊!
楊舒升郡守了?
哈哈,怪不得這老倌兒如此精神,臉上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楊舒的馬都還未停穩(wěn),李承志就往下一拜,高聲呼道:“恭賀延容公!”
“老夫便是刺史也做過,一介郡守有何可賀的?”
老倌兒嘴上硬綁綁的,好似有多看不上,但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早已表明他有多受用!
李承志直撇嘴:老凡爾賽了!
看到李承志,楊舒也極是感慨,飛身跳下馬,輕扶著李承志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細(xì)細(xì)的瞅了一遍,看他至多也就是臟一些,精神萎靡一些,其余俱無大礙,才猛松一口氣:“你這次可是老天保佑啊……”
是老天保佑的么?
李承志真沒覺的:達(dá)奚但凡早出現(xiàn)那么幾分鐘,自己也絕不會是差點被射成篩子的下場……
他只是模棱兩可的嗯了一聲,又問道:“奚鎮(zhèn)守可在左近,晚輩正要尋他復(fù)命!”
“剛好圍住了一頭熊,正在與高刺史比箭,想必快要分出高下了。”
楊舒捋著胡須,笑吟說道,“正好,你也去洗一洗,抽空換身衣衫!”
李承志眼神微凝。
高猛竟然也沒走。
接高文君之時,那家將倒是說過高猛也來了涇州。李承志以為已帶著高文君和魏瑜回洛陽或是夏州了。
但沒想到,不但魏瑜和高文君沒走,高猛竟然也未走?
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留下來的。
只要忍一忍,盡量不要與高文君過于親近,想來不會有什么妨礙。
至于以后怎么做,李承志還真沒想好。
只能到洛陽后再看了……
他微吐一口氣,又看了看楊舒。
楊舒應(yīng)該知道自己救了高文君的過往,但并未從他臉上看出半點不虞或是疏離的跡像。看來如父親所說,像李韻、楊舒等人,對種小事就根本不在意。
達(dá)奚還在,也不好問,李承志做了個揖,自去找地方洗瀨換衣。
臨走之時,老倌兒還和他開起了玩笑:“換完衣衫后,也大致近夜了,徑去宋氏主宅便可,鎮(zhèn)守今晚要在那里設(shè)宴。但切記,莫要去太早……一群貴婦及娘子正在那里浴蘭湯,小心腿被打折……”
李承志氣的直翻白眼:我是那樣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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