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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六章 紙老虎


  白甲士卒殺的熱血沸騰。


  原來,這些僧兵也是人,沒有長三頭六臂,更不是刀槍不入的邪魔……


  槍扎上去,照樣會扎出一個血窟窿,刀砍在脖子里,腦袋依然會掉……


  用郎君的話說,這就是一群紙糊的老虎,看著可怕,其實一戳就破。


  可笑,之前竟然被嚇破了膽?


  一想到幾刻前被駭的兩股戰戰,白甲兵個個羞的無地自容,心中殺氣更濃,恨不得將這些僧賊撕成碎片,以雪前恥。


  看著越戰越勇,亢奮的嗷嗷叫的兵卒,李承志兩眼直放光。


  他是真的沒料到,自己只是在陣前溜達了一圈,一群快要被嚇破膽的綿羊,就突然進化成了獅子?


  怕被敵人識破身份當成靶子,他連金甲都沒敢穿,大纛都沒敢打,甚至沒敢多帶護衛。


  就縶著那桿破旗,帶著李睿李彰兜了個圈……


  早該想到的……


  《孫子》有《兵勢篇》!


  《齊孫子》(孫臏兵法)有《延氣篇》!


  《吳子》有《勵士篇》!


  《六韜》有《勵軍篇》……


  但凡兵書,必定著有振奮軍心、激勵士氣的篇章,而且是說了又說,講了又講,翻來覆去的強調,可見這些兵法大家的重視程度?。


  李承志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是沒料到效果如此顯著,更沒料到他在將士心目中的威望如此之高,都快比得上被叛賊視若神明的劉慧汪了?


  早知道這么管用,局勢能轉變的這么快,哪還用的著等到現在?


  亂兵剛反撲過來時,他就站最前面了。


  還好,不算晚!


  李承志猛吐一口氣,仔仔細細看著兩軍戰勢。


  最前沿的僧兵早已力竭,被前翼步陣頂的步步倒退,已成強弩之末。


  后面的依然在往上撲,但根本撲不動,唯一的作用,就是頂著前面的僧兵往白甲兵的槍尖上撞。


  就是不知道,繼續這樣打下去,僧兵會不會潰?


  李承志稍一沉吟,朝后招了招手。


  十數個兵卒飛快的推來了一輛云車。


  包括金鼓旗陣,也早已隨著四千步營合陣,搬到了空心陣內。


  其中還有五百弓兵。因箭矢已射光,早已換弓持槍,被李承志當做了預備隊。


  至于胡保宗的一千黑甲步卒?


  呵呵呵!


  怕他們未戰先潰,亂了自家陣腳,或影響到白甲營的軍心士氣,亂軍剛開始反沖時,李承志就將他們攆回了營寨內。


  此時怕還在瑟瑟發抖……


  胡保宗不是孺子,他李承志也不是保姆,也該是到了讓他出點力的時候了。


  李承志登上云車,將破旗插上望樓,又給旗兵下著令:“令胡保宗與李豐準備,隨時出擊……”


  萬一僧兵潰敗,就可以派騎兵追擊。


  至于長槍兵?


  空心步陣就不是用來追敵的,不然李承志不會嘔心嚦血的打造鐵騎和廂車……


  ……


  二十多個和尚還在吟唱,翻來覆去只有那二十四個字:彌靳降世,憐我疾苦。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盡誅舊魔,百世鴻福!


  不知是不是錯覺,還是唱的太久,已然力竭,法能明顯感覺到,這些和尚的氣勢弱了好多。


  數千僧兵依然的前撲后繼的往上沖,士氣依然高熾,一如發動攻勢之初。


  但法能不是瞎子:這兩刻以來,僧衛的陣勢就未向前推進半分,反而是僧陣已隱有頂不住的架勢。


  他想不通,為何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打造僧營時,李文孝不止說過一次:有此強軍,就是遭遇朝廷虎騎也可一戰。


  包括劉慧汪在內,卻都不以為然。


  虎騎再擅戰,還能不懼刀箭,不畏生死?


  因過于自信,也怕李文孝心思不純,劉慧汪便沒有讓旁人染指,而是尋了幾本兵書,讓幾個親信弟子帶著僧兵照貓畫虎的練了練。


  一群和尚只知道蠱惑人心,騙信徒入教、敬獻,又懂什么兵法?


  所以這些僧衛除了被每日日洗腦,再加好吃好喝的伺候,就沒怎么訓練過。


  都以為只要不怕死,就能天下無敵。


  甚至在兩刻前,他們都信心百倍,堅定的認為今日必勝。


  等斬了李承志,再敗了奚康生,這關中、隴西之地盡落義帥之手,劉慧汪便能坐擁數州之地,稱王稱圣。


  前有吐谷渾、高昌牽制,后有南朝暗援,法王與大魏爭霸天下之日已不遠矣。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要說與虎騎、朝廷爭鋒,更不要說敗奚康生,收服關中與隴西,圣軍竟連涇州都沖不出去?


  老天不公,為何突然就冒出來了個李承志?


  難道真如李文孝所想,讖言中的“桃李子”,預示的是李承志?


  但那塊銅牌,分明也是假的啊?


  越想越怕,不大的功夫,法能便已滿頭冷汗。


  身側就是劉慧汪,白衫依舊似雪,但哪還有半絲神人如玉的模樣?


  五官扭曲,臉色烏青,恐怖而又猙獰,仿佛厲鬼。


  劉慧汪盯著戰場,眼中好似藏著兩團火,聲音又寒又厲:“為何突然間,情勢便急轉直下?”


  兩刻前,白甲軍陣就已被義軍沖的搖搖欲崩了,他原以為換成僧衛稍稍一沖,敵陣就會一潰千里。接下來自然是想怎么追就怎么追,想怎么殺就怎么殺?


  但不知為何,數息前還怕的發抖的白甲士卒,轉眼間便猛如惡虎,勇不可敵?


  就算是被施了妖法,也絕不會轉變的如此之快。


  更何況,劉慧汪從來都不信鬼神……


  他絞緊腦汁也想不通,只是幾息的功夫,萎靡不振,幾無戰意的白甲軍,為何突然就能士氣如虹?


  慕容青孤詫異的看了看他:這賊和尚,為何不咳了?


  疑念稍縱即逝,慕容青又猛吸了一口涼氣:“我要說,這才是真正無敵于天下的強軍,你定是不會服氣的,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抬起手,又指了指白甲軍陣:“這四千戰兵不但全身甲胄,就連普通士卒竟然都配有橫刀、鐵盾……換成大魏中軍,有無這等配裝?


  這身兵甲再加丈五的長槍,一套怎么也該在百斤左右。能背負如此之重物,卻依然趨挪自如,游忍有余,苦戰兩刻之久,依然不見有力竭之像,可見士卒體格之健壯?”


  越說越驚,慕容青孤眼中竟有了懼意:“若非這兩月我一直都在你左右,知你所言非假,不然我都以為你在說謊……”


  劉慧汪氣的臉色鐵青,卻不知如何辯解。


  白甲軍配裝之強,他多少知道一些,但從來都沒有重視過。


  不是不信,而是劉慧汪過于自信,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連李文孝都說,即便是碰上朝廷的虎騎,僧衛都能勝之。再換成成軍剛剛兩月,而且全是從數縣之地臨時征召的鄉壯,即便全身甲胄,也只是一群用鐵包出來的豬羊,又豈是僧衛的敵手?


  但劉慧汪沒想到,現實是如此的殘酷。


  “眼看著就要敗了呀?”


  劉慧汪瞪著雙眼,眼中充滿血絲:“白甲軍分明已是危如累卵,不堪一擊,為何突然間就萌生了無窮的戰意?”


  一提這個,慕容青孤就后悔的心肝生疼。


  不知劉慧汪知道了以后,會不會怒極攻心,一頭厥過去,便是他此時想來,都恨的牙根發癢……


  “記不記得,白甲賊敲響戰鼓,步陣合圍之前,有數騎曾摯旗在陣前奔過?此時想來,那應該是賊軍主帥,不然敵賊不會突然間便能士氣如虹……


  也是可惜,當時竟然沒看出來?僧衛前軍離他還不到十丈啊……若是當時就發動突襲,即便不能將李承志斬于馬下,也定然會讓白甲營大亂,從而一潰千里……”


  那是……李承志?


  哪來的十丈,分明只有五六丈……


  劉慧汪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下望樓。


  天賜良機啊,竟眼睜睜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


  只是錯過了這么一絲機會,便是乾坤立轉……


  五千僧衛,一千拱守于云樓之下,其余四千盡皆派出。戰至此時,已然折損過半了。


  反觀白甲營,依然穩住泰山,不但未見多少死傷,更是不曾往后退卻半步。


  再這樣打下去,即便將這兩千僧衛拼光,也不可能沖破如鐵墻一般的鐵甲陣……


  本以為舉世無敵,這天下雖大盡可去得的僧衛,竟然就這樣敗了?


  而且是完敗?


  劉慧汪覺的好不真實,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但眼前的一切,無比真實的告訴他,這就是事實……


  此時后悔,已然無用……


  他猛咬舌尖,等睜開雙眼,眼角竟已崩裂。


  即便僧衛敗了,但劉慧汪不會敗,義師更不會敗。


  新平(涇州六郡之一,與岐州交界)還有上萬強兵,鶉觚還有四千胡騎,五千甲卒……南朝、高昌、吐谷諢更是陳兵數十萬于邊境,只等涇州傳去捷報,便會三面進擊……


  敗,還早的很呢?


  劉慧汪露出一絲獰笑:“法能!”


  “弟子在!”


  “去督戰,若前軍不支,便將這一千圣衛也派出迎戰!”


  法能猛的一個激靈:“法王?”


  已到了這等地步,竟要孤注一擲了么?


  “還不明白么??”劉慧汪冷聲斥道,“若是不敵,此時留這一千圣衛守在臺下又有何用?但只要爾等再堅持兩三刻,慕容大人便會率鐵騎前來應援……”


  法能已是面如土色。


  慕容定的鐵騎?


  要來早來了,不然何至于此時連影子都還看不到?


  定是鶉觚戰事不利,被拖住了……


  但不孤注一擲又能如何?


  別說停戰或是撤兵,只要這口氣一松,數千僧衛根本不可能再擋的住白甲軍……


  今日怕是要死在這里了……


  “弟子遵令!”法能顫聲一應,一臉悲壯的下了望樓。


  法能剛走,劉慧汪的臉色猛的沉了下來:“是不是出了變故,不然慕容大人不至于連個信使都不派吧?”


  我怎能知道?


  慕容青孤暗罵著,心思急轉:“想必是父汗沒料到法王之戰況如此之艱……不若某去催一催?”


  其實在僧衛與白甲營剛一接戰之初,他就想跑了。


  瞎子都能看的出來,僧衛根本不是白甲兵的敵手。


  但一是沒料到只是兩刻,劉慧汪的僧衛就會折損過半,二則是心里還存著一絲希望,想著過不了多久,慕容定就會率鐵騎趕到。


  但左等右等都不見動靜,傻子也知道南翼定是出了變故。


  此時不逃,難道等死嗎?


  劉慧汪冷冷一笑。


  催一催?


  怕是想跑吧?


  “將軍一走,這兩百衛騎是不是也要跟隨隨護恃將軍?那和尚真就成孤家寡人了……將軍還是派個信使吧……”


  慕容青孤臉色狂變。


  好個禿賊?


  原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打算?


  不止如此!


  竟然還想著將自己留做人質?


  但自己還能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劉慧汪硬逃不成?


  怕是那些僧衛當即就會轉過身來,將自己撕成碎片。


  這就是一伙瘋子……


  慕容青孤牙都快要咬碎了,卻無計可施。


  僵了好久,他才恨聲應道:“那就依法王所言……”


  然后朝臺下喊了一句,當即就有數騎向南奔去。


  看著越跑越遠的胡騎,慕容青孤暗暗狂呼:父汗,你再不來,孩兒就要給這禿賊陪葬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心里正祈禱著,慕容青孤好似聽到遠處隱隱有號角傳來。


  聽岔了?


  慕容青孤狂震,猛的堅起了耳朵。


  但臺下群和尚的吟唱聲太大,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唱經的聲音,還是真有號角聲?


  慕容青孤猛的轉過身,怒聲吼道:“能不能讓這些禿驢閉嘴?”


  劉慧汪氣的臉色發青,剛要暴罵,又見慕容青孤一臉狂喜,像是瘋了一樣的指著南方:“聽……號角,是號角聲……父汗來了……”


  父汗?


  慕容定?


  劉慧汪眼神一凝,朝下吼道:“停!”


  而后又猛的探出望樓,向南傾聽。


  “嗚……嗚……”


  似有似無,斷斷續續……但確實是號角聲無疑。


  再仔細一看,往南四五里之外,已隱有煙塵升騰,好像有大軍正在向北急奔。


  “哈哈哈……天不絕我……”


  耳中傳來狂笑聲,慕容青孤抬頭一看,發現劉慧汪竟似瘋了一樣,雖仰天長笑著,但眼淚卻如洪水一般的往下淌。


  原來這個禿賊,也不像表面上的那般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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