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十不敵一
涇陽城北,紅河灣。
河邊的堤坡上,躺著數(shù)十具身無縷絲、泡的發(fā)白,已開始腐爛的尸體。
長長的的頭發(fā)漂在水中,像是水草一般隨波晃動,分外恐怖。
這是上一次賊兵過境后留下的,不過一月,亂賊又來了……
再往北十里,便是同出隴山的茹河,此次的敵兵全部扎在兩河居中的并蒂莊。
莊墻邊曾堆放過柴草的地方,還殘留著亂兵燒搶后的焦痕……
兩座農(nóng)莊的墻頭上站滿了士兵,挽弓豎槍,一副嚴(yán)防死守的模樣,墻下停有數(shù)百騎,全部駐馬朝西,揚(yáng)首探望。
遠(yuǎn)處的煙塵已然消散,三百白騎早已不見蹤影,但不論是騎兵還是墻上的步卒,依然不敢放松一絲警惕。
這可是三百甲騎!
三十步之內(nèi),箭射到騎士的白甲上,竟然會被彈飛?
那不是鋼甲還能是什么?
再看騎士頭上的兜鍪、腰側(cè)的馬刀、胸前的方盾、戰(zhàn)馬的面甲、胸甲等,竟然全都反射著寒光……這簡直是用鐵包出來的,這仗還怎么打?
而且個個都騎的是柔然大馬,別說駑馬,連匹個頭稍矮些的馱馬都看不到。
若不是遙遙聽到這些人喊的是關(guān)中話,亂兵還以為是柔然鐵騎打過來了。
涇州哪來的這等雄兵?
可笑出征前,將軍和軍師都還慌稱,那白甲里是木頭……
……
“如此勁敵,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莊園里,一處被燒的煙熏火燎、四處露風(fēng)的廳堂內(nèi),一個高瘦的和尚說著同樣的話語,眼中滿是驚疑。
肯定不是縣兵郡兵。
這兩月以來,義軍的腳步踏遍了涇州六郡十七縣,九成九的郡縣別說出城迎戰(zhàn),守卒連城都不敢出,就如眼下離此不足二十里的涇陽城:
偌大的郡城,府兵躲在城垛后,連頭都不敢露……
也就被引到朝那縣的那一支吃了虧,再未聽在何處遇到過阻攔,更不要說什么勁敵。
不出意外,還是同一波敵人,上次折在朝那的那一支義軍,遇到的敵軍披的也是如今日這些騎兵身上的白甲。
但據(jù)逃回來的潰兵講,敵軍總共也就三百之?dāng)?shù),騎兵也才不到一百,人和馬披的都是木甲啊?
突然就成了人馬俱甲,從哪來的?
和尚在那里自言自語,旁邊還站著兩個穿著鎖子甲,好似亂兵將領(lǐng)的男子。
這是兩叔侄,叔父叫李文忠,侄子叫李繼。
劉慧汪起兵所依仗的那句讖語:“劉氏復(fù)興,李氏當(dāng)輔。”其中的“輔”,就指的是這個李家,而不是李松所誤以為的他們那個李家……
叔侄二人正在看地上的一具尸體。
這是李文忠一個時辰前才派出去的甲騎,原本是想將那一百白騎拿下,誰知對方突然又冒出來了二百,且個個人馬俱甲,弓強(qiáng)箭利?
己方騎兵只是半甲,戰(zhàn)馬身上更是連塊麻布都沒有披,哪是這等勁敵的對手,只能后撤。
即便如此,竟都被白騎尾追而來,折損了十?dāng)?shù)騎……
這一個是被追來的敵騎從后面一箭射穿了脖子,等馬馱著尸體跑回來,血都快流干了……
兩人看了好久,李文忠才一聲冷喝:“拔出來……”
李繼愁容滿面的蹲下去,折斷了箭桿,將箭頭取出。
等放在眼前一瞅,他臉色微微一變:“叔父,還真是邊軍……”
李文忠沒應(yīng)話,面色陰沉的接過箭頭端詳了起來。
箭鏃細(xì)且長,約有一指,通體呈三梭型。
再看箭桿,入手很沉,竟是隴西很少見的柞木……這分明就是破甲箭!
雖射不穿鐵甲,但對皮甲、馬匹等的射傷力極強(qiáng),是各鎮(zhèn)邊軍用來對付柔然人的標(biāo)準(zhǔn)配裝……
但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不是邊軍!”
李文忠斬釘截鐵的搖著頭,“無朝廷調(diào)令,邊將對內(nèi)調(diào)兵罪同謀逆……而且從未聽說邊軍換了裝,且全換成了白甲,更是人人配上了鐵盾、馬刀?”
“若不是邊軍,這等勁旅又能來自何處,為何又用的這樣的重箭?”李繼一臉驚疑的問道。
“我也不知,但定然不是涼州的郡兵……一則路遠(yuǎn),足有上千里,二則真若是涼州兵,何故躲在朝那?早向涇州發(fā)兵了……”
李文忠悵然一嘆,看侄子隱隱有些害怕的模樣,心中又生出一股怒火。
他怒的不是李繼,而是劉慧汪。
該死的禿賊,竟然哄騙自己說,最多只有三百敵賊,估計(jì)是縣兵組建,披的那白甲,也全是松木所制。
義軍之所以敗北,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就是信了他的話,自己才以為,以近千騎兵,再加四千戊卒對三百縣兵,豈不是手到擒來?
也怪自己,非要想著留什么后路,擔(dān)心萬一朝廷勢大,事不可為時便可朝涼州撤退,還可向北或向北,逃到吐谷諢或是柔然……
現(xiàn)在好了,退路竟然成了死路?
李文忠稍一沉吟,只是兩三息便有了決斷:“這今之計(jì),只有避其鋒芒,撤回烏支!”
法明和尚一聲驚呼:“這打都未打,李將軍竟然就被……就要撤走?”
和尚好險(xiǎn)一句“嚇破了膽”脫口而出。
“白騎人馬俱甲,也只是將軍麾下口稱,你我均未親眼看見,若是他無心迎敵的謊托之辭呢?
再者,便是人馬俱甲,也只三百而已,李將軍領(lǐng)軍足有五千,以十?dāng)骋唬苍搫龠^了吧?”
李文忠都被氣笑了,你他娘的懂個屁?
對方配裝如此之強(qiáng),卻依然進(jìn)退有度,攻時不忙,撤時不慌,統(tǒng)兵之將顯然是知兵之人。
這樣的人物,怎可能第一個照面,就把手上所有的兵力全派出來?
前期那一百分明是斥候,之后那兩百則是開路的先鋒,天知道后面的中軍還有多少?
若對方全是這等甲騎,就以自己手中這些連逼帶騙才組建起來的戊卒,便是二十?dāng)骋唬仓粫菓K敗的下場……
你個平日只知燒香拜佛的和尚,又哪里能想到這等強(qiáng)兵的厲害?
但這賊禿是授劉慧汪之意來監(jiān)視自己的,手下的好幾個和尚都是軍主、旅帥,暫時還不能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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