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女德
林語的確是很懂事的性子。
她知道李洛是周詩亦的禁忌,所以從不主動提起。有一回周詩亦不在,王阿姨在洗菜時不小心喊錯了她的名字。林語沒有擺半分臉色,只是囑咐王阿姨,今后周詩亦在家的時候,說話盡量注意些。
還有一次,周詩亦應酬喝多了,她開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去接他。醉酒的他格外地沉,她小心地架著他,一步步往車上挪。車停得很遠,一路跌跌撞撞,她卻希望可以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因為那是他頭一回摟著她這么久,而他的懷抱是那么溫暖。
回到家中,她動作輕柔地褪下他的鞋襪,去幫他脫外套的時候,被他拉住了手腕。他意識模糊不清,不停地道歉,呢喃間的只言片語她都聽不明白。他說他做錯了事,很內疚,很自責,但她并不知道,或許她已經不記得了。
“你一向忘性大。”他說。
林語在床頭彎下腰,伸手抹開他額前亂亂的頭發,柔聲問他做錯了什么事。他動了動唇,惘然地說林穆也常做錯事,但她總是愿意原諒他。
“這不公平。”他聲音低下去:“從一開始就不公平。”
林語啞然失笑,這才明白過來。就在這靜靜的注視下,她發覺他好看的眉眼難得不是過分清冷的樣子,有著離合悲歡,也有人情冷暖。
她去倒了溫水,又備了濕毛巾過來替他拭汗,告訴他:“今后我陪著你。你不用和我道歉。”
他們趕到醫院地下停車庫,周詩亦讓她先回去。林語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心里有些隱晦的擔憂,嘴上說的卻是有她在,照顧人也方便些。周詩亦看出了她的心思,沒有點破,算是默許。
進急診室前,周詩亦喚住林語,叮囑她:“她身上的血是翠花的,看到不要大驚小怪。說話聲音輕一點。”
林語乖巧地點頭。
李洛進醫院后被推了一針鎮定,現在情緒已經穩定,至少看上去如此。
她臉上和手上的血跡已經被草草清理,但袖口和胸前的衣服還染著不少血污。時間有點久了,逐漸氧化的污漬變得深紅、棕黑,她落魄得像個路邊的小乞丐,只有一雙眸子,紅塵不及。
李洛見林語過來,抱歉地朝她笑笑,注意力卻很快被她肩上的水貂皮披肩吸引過去。李洛兩只手捧起披肩一角,烏黑晶亮的大眼睛里寫著驚喜和羨慕。
她稱贊林語眼光真好,這個顏色極是襯她。她轉而低頭瞅了瞅自己臟兮兮的袖子,把手縮了回去,好像是怕碰臟了這昂貴的披肩。
就這小小的一個動作,周詩亦不知為何胸中一陣煩悶。他略微不耐地起身出了病房,蔣元也跟著他出去了。
蔣元在病房外壓低聲音問周詩亦:“是不是和公司有關?我剛才問她要不要讓林穆過來,她說要先問你個事兒。”
周詩亦怔了一怔,片刻的恍神之后,重新走回病房,吩咐蔣元和林語先離開。
因為談話的內容相對敏感,周詩亦和李洛去了車上。
李洛這時才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她說U盤是和紙箱一起來的,她看過里面的內容,是四個女孩子的照片,“都是她們……不清醒的時候拍的。”
“還有一張……清單。”她把紙張鋪開時,手有點抖,應該是藥物反應。“她們四個人,全部來自教育基金八月份出發的研學項目。”
而這個項目,是云畫和南含笑藝術基金贊助的。
周詩亦告訴她,上個禮拜他已經叫停云畫和攝影藝術基金的所有合作項目,所有學員都已經返回國內了,不會再有什么實際威脅。
“可是他們有照片。”李洛凝神望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略帶責備的目光看他,眼神清澈如水,逼得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他覺得自己仿佛是站在泥潭里,仰頭望著星星。他夠不到星空,她也永遠看不到他腳下的荊棘。
“李洛,她們是成年人,這只能說是各取所需。”
“她們才剛高中畢業,知道什么各取所需?”她肅聲打斷他。
李洛想說,她先前在一影社提醒過他,Alex不是一個理想的合作伙伴,但他根本沒當回事,依舊決定和南含笑建立合作。不過李洛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她當時也沒有竭力勸阻,是她判斷失誤了。
周詩亦冷哼一聲,“云畫參與贊助的,是正正經經的攝影大賽和藝術院校訪學。她們這種蠢笨的女人晚上想干什么,我怎么管?”
“你難道看不見謝菲爾德和席爾瓦在利用這個渠道,吸引年輕女孩子為他們不干不凈的灰色交易輸血嗎?”
“我看到了,所以我叫停了項目,及時止損。”周詩亦回答,語氣沒什么波瀾。
“你止的是公司的損,僅此而已。”
周詩亦聽罷微微揚眉,出言諷刺道:“這么多女人明的暗的從事這些勾當,難不成只要她們在云畫上過兩節課,我還得教她們女德?”
周詩亦知道自己的態度不夠端正,李洛在有人捅出婁子之前,早早地提醒了他,不論是公關還是法務,云畫這次險險避過一顆大雷。
但是李洛這毫不留情的指責令他感到頗為荒唐。
云畫每年資助的公益項目數不勝數,合作方更是形形色色。項目負責人即使深入徹底地做好每一個合作機構的盡職調查,也很難對紐約這家攝影研學NGO挑出任何毛病。
這家NGO和北美幾十所頂尖藝術院校保持長期合作,十幾位海內外知名藝術家、大學教授、策展人和評論家都不吝褒獎地給他們做背書。作為與商業大亨、好萊塢明星、甚至多任總統都有往來的利益團體,謝菲爾德她們搭建不正當利益輸送渠道,絕不會在表面留下把柄。
李洛沒再和他爭吵,平靜地說:“我們做的事情沒有錯,但是并不對。你應該感到慚愧。”
她說出這話時,整個人透著一團傻傻的孩子氣,稚嫩地堅持要一刀劃開黑白與是非。
而自己比她更傻,竟然十分貪戀被她詞鋒所傷時清晰的痛感。像是日暮酒闌,混沌迷離的喧囂散去,面前一片杯盤狼藉,她忽然在帳篷上撕開一大道口子,而他抬起頭來,看到一片完整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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