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紐約，惠風暢暢。一輪懸日壓在地平線上，橙紅色的落日余暉貫穿曼哈頓島東西，鮮艷欲滴。

　　盛雪兒是在波道夫·古德曼逛街的時候，收到林穆的信息的。這個對話框已經(jīng)空了好幾個月。林穆從沒拉黑她，但不知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她竟然一直沒敢主動和他聯(lián)系。

　　他的消息很簡短：“432　　。11PM。”

　　林穆是如何得知她已經(jīng)回到紐約C大讀研的，她也無從知曉。

　　他的表意很直白，今晚想約她。她從未被人這么約過，也不太了解一般都是怎么個慣例。可是電影里演的，不都得米其林吃頓飯、逛個街、看個電影之類的嗎？

　　但是林穆似乎不屑于繞彎子，連句“有空么”都懶得打，好像吃定了自己一定會去一樣。盛雪兒心想：我要是不回復呢？

　　她實踐了一下，結(jié)果聊天框仿佛墳地一般，四個小時都沒再有反應(yīng)。

　　“怪不得他追不上李洛啊……”盛雪兒感慨。

　　晚上八點半，盛雪兒身著一件紅色綢緞裙，裙擺曳地，像一朵艷麗的玫瑰。她很少穿這么亮眼的顏色，至少不在他面前穿。

　　他應(yīng)該更喜歡白色。但今晚或許可以有些不同呢？

　　盛雪兒打車到了公園大道，在傍晚的中央公園轉(zhuǎn)了轉(zhuǎn)，一路都有小伙子朝她吹口哨，甚至還有外地游客想同她合影。

　　晚上九點，她到了公寓前臺，大胡子的前臺大哥不讓她進。這里不是酒店，而是酒店式公寓，得要業(yè)主同意才能上樓。

　　她只好打電話給林穆。

　　林穆很快就接了，音色聽不出喜怒：“你早了兩個小時。”電話那頭仍傳來低聲交談和打字的背景音，他應(yīng)該還在工作。

　　“我知道。我……”

　　“把電話給前臺。”他的態(tài)度并不生氣，盛雪兒松了口氣。

　　前臺在電話上笑著應(yīng)了兩句之后，客客氣氣地領(lǐng)著她上樓，幫她開了門。房間里是最簡單的裝飾，看不見什么個人物品。

　　他大概不住這兒，至少不常住吧。

　　整面的飄窗上掛著輕薄的窗簾。俯瞰下去，窗外是華燈初上的曼哈頓，中間嵌著綠寶石般的中央公園。淺白色的地毯厚實柔軟，她踩在上面腳步輕得像一只貓。

　　好像每次和他見面，都是在這么奢華的地方，曼哈頓的夜色，芝加哥的地平線。他肯定以為自己是貪戀他的錢。

　　她的家境一般，出國讀書基本靠獎學金。她不是沒有考慮過找個有錢男人，從此改變階層，過上紙醉金迷的生活，所以她才主動去結(jié)識了婁辰。

　　但那是在認識他之前。見他第一眼，她就認定了，他就算一無所有，她也喜歡他。

　　晚上，十二樓的米其林廚房備餐送了餐車上來，菜肴精美得像是藝術(shù)品。盛雪兒沒去動，而是貼心地去浴缸放上水，等他回來。

　　林穆挺守時，十一點整就出現(xiàn)在門口。他依舊是襯衫西褲，眉宇間美得濃墨重彩，氣質(zhì)卻冷漠而疏離，看得她呼吸一窒。

　　盛雪兒赤著腳、高高興興地迎了上去，卻被他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定在原地。盛雪兒有些找不著北，不是他讓自己來的嗎？

　　他很快斂了眸間鋒芒，示意她去桌上坐。其中一位服務(wù)員這時微笑著端著一支紅酒過來，林穆頓了頓，還是讓他們把酒撤了，然后打開電腦工作起來。

　　盛雪兒也沒多嘴，去浴缸關(guān)了水，坐在一旁靜靜等著。

　　五分鐘后，開門聲再次傳來，進來一位女子，可把盛雪兒驚得一跳。他、他還喜歡這種玩法？

　　盛雪兒定睛一看，進來的人竟然是李洛。李洛穿著一身寬松的白色襯衫，一條牛仔短褲，手里抱著一大摞資料，戴著厚重的邊框眼鏡，仍是難掩困倦。

　　盛雪兒看了眼自己的一身殷紅色裙子，裙擺層層疊疊，溫柔優(yōu)雅。再看林穆一身西裝革履，公子如玉。

　　反觀李洛吧，運動鞋踩得沾了些泥水，臟兮兮的，和房間里典雅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真是個不合時宜的攪局者。

　　李洛笑著看了桌前的兩人一眼，對于他們的著裝顯得微微詫異：“這么正式？”

　　林穆快步走到李洛面前，從她手里接過材料，本能地解釋：“下午見客戶。”他現(xiàn)在的樣子，盛雪兒不曾見過，不再是一貫的云淡風輕，而像個被馴化了的大貓，小心翼翼地把利爪都藏了起來。

　　“喔。”李洛笑著點頭，把運動鞋隨便一踢，口吻抱歉：“剛才讓樓下隨便送了幾個菜上來，吃不慣你們再點就好。我先沖個澡。”

　　盛雪兒整個人懵在原地，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李洛：“這……這是你家？”

　　“不是，我朋友家。”李洛笑著搖頭，走進臥室取衣服，“我來紐約出差暫住。林總，我是不是還為項目省錢了？”

　　盛雪兒的目光跟著她，她不生病時，似乎不那么神經(jīng)兮兮的，也并不怕自己。

　　林穆掃了一眼手中的材料，是美東幾個大學的職業(yè)規(guī)劃辦公室的宣傳冊。他把東西擱在玄關(guān)的桌上，問道：“招新？”

　　“對啊。”李洛赤著腳往浴室走去，“鐘揚給指派的活。本來網(wǎng)上聯(lián)絡(luò)就好了，我不大放心，所以去跑了下場地，確保沒問題。”

　　林穆笑了，“你們今年沒什么人頭，你知道的吧？”

　　李洛驀地頓住了腳步，好半天才一幀一幀地轉(zhuǎn)過身，靠在浴室門口的墻上，一臉生無可戀。

　　“和T行的兼并都要收尾了，估計還得裁員，不太可能招新。”他平鋪直敘地指出。

　　李洛幾乎要癱坐到地上，表情漸漸由忿恨轉(zhuǎn)為哀怨，又從哀怨變成了疑惑，“那鐘揚為什么還要我一所一所大學地跑？”

　　“宣傳總是要做的。”林穆嘗試安慰她。

　　“他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是走個形式？那樣我也不用去看場地了。我這兩天紐約、波士頓、紐黑文、普羅維登斯、漢諾威幾個學校來回跑，項目都耽擱了。”李洛一根一根掰著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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