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田恬庚語氣強硬。

　　李洛聽到這句話，立刻停下腳步，竟然真的站住了。天啊，陳老師，您的余威猶在。

　　“李小姐，我簡單總結一下。假設初中一年級上學期的數學課程大約包含300個概念，亦舟的知識空間結構想要判斷學生的知識掌握情況，就會產生數百萬個知識狀態。”

　　“哦。”李洛謙卑地點頭。

　　他認真地說：“亦舟想要搭建拼湊的知識空間工作原理，就是學生不斷答題，每答對一道題，實時進一步縮小知識狀態圖，以此來給學生一個精確的知識點掌握程度的反饋。”

　　“哦。”李洛再次點頭。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知識點分得越細，計算復雜度就會呈指數級增長。要想實時形成AI診斷，在學生操作的同時給予反饋，就需要搭建一個運算框架，把計算任務分割成最小單元。

　　“而且每個計算單元要互相保持更新，如果一臺機器壞掉，另外任何一臺機器都能及時替補上陣。那么這就需要一個分布式數據庫。”

　　他說得頭頭是道、邏輯清晰，李洛被他震住了：“陳老師您繼續。”

　　“我的猜測是，亦舟現在技術上的瓶頸就在這里。”田恬庚沒有在意李洛的胡話：“亦舟缺乏數據庫開發工程……”他嘴上說是猜測，神情卻十分篤定。

　　“行吧，你和我上來。”李洛沒等他說完，就把他拉進了電梯，“你為什么對亦舟這么感興趣？”

　　“因為愛。”田恬庚微微抬頭，仰起四十五度角，肅然道：“我相信，亦舟是一家有溫度、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亦舟的企業愿景是為了打破千人一面的教育現狀，跨越城鄉教育水平的差距，讓遠在偏遠地區的孩子們……”

　　“唉，我都帶你進來了。”李洛打斷他：“你不用背誦標準答案。”

　　田恬庚愣了：“我說的是事實。”

　　電梯門打開，李洛笑著回頭瞅了他一眼，帶他進了公司，對前臺小哥哥道：“他來找周總，麻煩安排個會議室。”然后又和田恬庚笑道：“辛苦你再等一會。”田恬庚被前臺領去會議室，李洛便去找鄭瑜琦了。

　　周詩亦正和幾個部門主管開會。李洛經過會議室門口時，直接對上了周詩亦清冷的目光。周詩亦望見她，神色并無任何波動，比起先前二人相熟的時候，多了幾分冷淡。

　　李洛打算一會再來尋周詩亦細談，先行走去了鄭瑜琦的辦公室。鄭瑜琦并不在辦公室里，她的秘書向上指了指天花板，說鄭瑜琦在頂樓天臺上。

　　李洛覺著有些奇怪，鄭瑜琦現如今都如此有情調了，談個融資方案，還得到陽光底下去？李洛搭著電梯到了頂樓，透過玻璃門看到室外亮得刺眼的陽光，以及郁郁蔥蔥的天臺綠化。

　　鄭瑜琦正站在一處庭院傘下，背對著她。李洛皺了皺眉，推開玻璃門，撲面的熱浪卷過她的長發，今兒個風真大。

　　李洛走到鄭瑜琦身邊。但鄭瑜琦似乎都沒能注意到她，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臺邊緣的護欄，面容緊張。李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個肥墩墩的背影，黑色的針織衫，卡其褲，不用猜了，肯定是廖為。

　　廖為坐在護欄外邊的地上，圓滾滾的兩只手勾著護欄，腳底下是喧囂熱鬧的城市，背影凝重而深沉，胖乎乎的下巴仰著，以四十五度望著天。

　　“靠。”李洛倒吸一口冷氣：“他想干嘛？”

　　鄭瑜琦雙手叉在胸前，搖了搖頭：“不知道。剛才詩亦說了他兩句，他被說得難過了，從會議室里氣沖沖地上來。我也就跟著上來了。”

　　李洛轉過頭看著鄭瑜琦，詫異道：“那你就讓他爬到欄桿外頭去了？他這么‘靈活’，萬一滑下去怎么辦？”

　　鄭瑜琦神色疲憊，眼睛下兩道青影，半開玩笑道：“我們遲早都得被詩亦逼瘋，這也未嘗不可？”

　　李洛撲哧一笑，揶揄道：“那可不行，你們這位CTO，可是個大寶貝。”李洛說著走去了圍欄邊，只聽鄭瑜琦在她身后叫：“哎！你隨他吧。我讓詩亦來勸他。”

　　廖為坐在欄桿外，短短的身軀從后面看去像個蘿卜墩，一個孤獨的蘿卜墩。天臺的室外草坪地磚一格一格的，卡著李洛的高跟鞋。

　　李洛把高跟鞋踢在一旁地上，赤著腳走到廖為身后的欄桿旁，笑著問：“咋了廖總？誰委屈你？”

　　廖為聽到是她來了，并未轉頭，只是微微搖頭，面色苦楚：“我讓老周失望了。”

　　李洛一愣，好像還挺嚴重。她趴在欄桿上，俯下身子歪著頭去打量廖為的神情，竟然看到他曬得發紅的眼角有些潮濕。

　　“喂，”李洛認真了不少：“你干啥呢？你先進來，我拽你。”說著她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廖為猛地甩開了李洛的手，帶著欄桿一陣晃，李洛站穩腳步，連忙說道：“我不拽你不拽你，你別動，有話好好說。”

　　廖為沒再動，而是喃喃自語：“我特么就是個廢物，寶寶說得對。”這個寶寶是指他媳婦。

　　李洛心頭一顫，“你能不能進來說話？”

　　“我一個妹妹，是個拖累。不僅拖累寶寶，還拖累老周。”他兩條肥碩的大腿在邊緣晃來晃去，“老周自己掏了四百萬給我贖房子，但我連個算法都弄不出來……”他猛地用拳頭捶地，一下、兩下、三下，邊捶邊罵：“廢物、廢物、廢物！”

　　滾滾熱浪撲面而來，李洛卻被嚇得手腳冰涼，她回頭去看鄭瑜琦，但在視野里竟沒能尋到。

　　完了，這亦舟的CTO要是真想不開怎么辦？自己好像特別不擅長談判，廖為剛才還好好的，怎么被自己問了兩句，情緒反而激動了起來？

　　李洛站在欄桿后頭，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兩步開外就是幾百米之遙的車水馬龍，嚇得她雙腿發軟。

　　廖為繼續自言自語，但風聲蓋過了他的聲音，李洛聽得斷斷續續：“我雖然和老周說是資金分配問題，但說到底……馬太效應太明顯了，轉型在所難免……我幫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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