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目光落回她臉上，盯著好一會兒，不舍移開。她額前的碎發被空調吹得揚起，拂來拂去地似是惱了她。他嘴角噙著笑，抬起右手為她理了理頭發，食指又自然地掃過她的睫毛和鼻尖。

　　這動作似乎擾了她的睡意。不過她未睜眼，在他懷里蹭了蹭之后，尋了個稱心的地方又熟睡過去。

　　這時兩位空姐一前一后推拉著飲料車浩浩蕩蕩、敲鑼打鼓地經過他們身邊。

　　李洛被哐啷啷的手推車吵醒了之后，揉著眼睛側過頭，一不小心對上了他深幽的眸子。她被驚得一跳，驀地坐直了身子，大大的眼睛寫滿了惶恐，結結巴巴地和他打招呼：“林林、林總好！我……我錯了。”

　　這狹小的空間似乎給了她不少壓力。還未等他開口，她又道了句歉，再次往左邊移了移，默默地靠回窗邊，頗為警戒地瞥了他幾眼。

　　林穆的眼神漠了幾分，面無表情地當作什么都沒發生。不過先前空氣中輕淺的溫柔早就蕩然無存。

　　兩人就這般沉默了二十來分鐘。李洛心中忐忑不安，暗想道，小小一個歌爾資本，竟然動用了T行的一位MD專程走一趟？怎么自己這職業生涯從未做過半點上不了臺面之事，難得妄想暗戳戳地扒拉一個潛在客戶，就惹到了這位大佬身上？

　　李洛不禁想起了許枚的下場。許枚原本是T行的一位女分析員，具體干了什么李洛無從知曉，但據說許枚拜師于墳墓在先，卻不知好歹，動了墳墓頭上的土。現如今已然無法在金融圈內混下去，轉而去給大學生改簡歷了……

　　李洛把臉埋入手中，心想：投行做到這份上，自己真是一朵奇葩。說起過去這一年，先前好生打點起來的一位客戶，現在竟要不計代價地整她。想起這個，她覺得還是應當抽空同周詩亦好好聊一聊。

　　再論過往之事，自己曾經和林穆私交也算不錯，奈何昨日開罪了他女朋友在先，今兒個眼見著又要冒犯這本尊了。

　　李洛又偷偷地瞥了林穆一眼，這人已經打開電腦在工作了。事不宜遲，莫不如從實招與他，早死早超生。

　　李洛正預備開口，林穆忽然伸手去拿小桌板上的水杯。李洛又整個人一顫，把話憋了回去。

　　林穆這時候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這四個月，于我不怎么好過。你倒是活得滋潤，竟然還胖了些？”

　　李洛聞言，心里頭那些個愧疚啊懼怕啊頓時煙消云散，咬了咬下唇，強忍著朝他揮去一拳的沖動，笑道：“嗯。林總您必然是清減了。您既要日理萬機，又得和女朋友偷期繾綣，未免失于調養。”

　　林穆手里的一次性塑料水杯質量不佳，“啪”地突然就裂開了。

　　李洛忙遞了張紙巾過去，落井下石：“喲，瞧我這嘴，笨得很。不過話說回來，林總您這年紀擺在這兒，還是得以身體為重。”

　　他瞇著眼盯著她，喉結動了動，正想說句什么。李洛渾然不覺自己頭上跳出個大大的“危”字，突然舉起一根手指制止了他，眨巴著大眼睛好奇道：“可是我才胖了兩斤，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林穆微怔，目光下意識地從她的臉龐微微下移，先至脖頸處，又至她身前。他清咳了一聲，轉開了視線。

　　李洛歪著頭看了他些許，沒能悟出個所以然，也就作罷了。

　　******

　　飛機降落在B市。天氣晴朗，無云。

　　裴同亮和譚川林從登機橋往外走時，身后還跟著頭發亂糟糟的卓念。

　　卓念的發質不太好打理，干燥、靜電、潮濕都會搞得她一頭雞窩狀。

　　裴同亮邊往前走著，邊掏出手機開了前置鏡頭，對著屏幕瞧瞧自己的左臉，又看看右臉，發現自個兒的發型絲毫沒有亂，油膩的弧度完美地保持著。

　　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早上才熨燙妥帖的收腰定制西裝，感覺自己從頭到尾都透著金錢和高級的味道。

　　果然這心思不是白花的，幾個年輕女子從他們身邊經過時，回過頭朝他嫣然一笑。

　　裴同亮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個專門設計過的微笑，還未把這一套做全，譚川林已經瞥到了站在登機口的林穆和李洛，拽了裴同亮一把，揚起下巴示意他往前看，“你快點，老大都等著了。”

　　裴同亮趕忙收了手機往兜里一揣，快步跟上了他。譚川林這時候瞅了瞅身邊人模狗樣的裴同亮，又轉正了頭看向前面的林穆，稍有訝然。

　　林穆今日穿得似乎過于隨意，黑色的連帽衛衣剪裁柔和，遮了幾分他輪廓中的冷硬。一雙經典款黑白帆布鞋添了些許少年氣，也淡去了他的不近人情。

　　而且令人奇怪的是，他身側的李洛彎腰從書包里掏出一件純白廓形男款衛衣，穿上了。那件衛衣沒有任何圖案花色，只有左胸前一個小小的LOGO，是個黑桃連著一個花體字母K。

　　林穆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眸中掠過一絲贊許之意。

　　這兩個人站在一塊兒，一個頎長高瘦，一個柔美可人；一個眉宇間淡漠硬朗，一個眼眸里澄澈溫潤。

　　不過乍一看，他們倆不像什么才子佳人，倒像是一對高中生情侶。

　　譚川林和裴同亮快步走到他們面前。林穆今日倒是不怎么著急，五個人都到齊了，他也沒任何動作，似乎在等誰表個態。

　　李洛的手機這時候震了起來，屏幕上清晰、巨大、不合時宜的“谷莎”二字不斷地閃爍著，執拗地亮給所有人看。

　　卓念攏了攏頭發，非常大聲地嘆了口氣。

　　李洛的手指好像有點僵硬，“這個…….呃……”她討好地沖林穆笑了笑，“我可以解釋。你等我一下。”

　　她并未走開，站在原地接起了谷莎的電話。谷莎在電話里頭聲音挺大，裴同亮也聽著了，“哎李洛，我上飛機前都忘了告訴你。林總昨天和我打了招呼。今兒個約的早飯，咱們幾個干脆一道吃了哈？”

　　裴同亮斜著眼睛打量著李洛的反應，她羞紅了耳朵，神情閃躲，刻意沒有去接自己的目光。李洛又和谷莎寒暄了兩句，訕訕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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