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韓桓惠王之殤(下)
一道劍光伴著弩箭而起,一道人影隨之顯現(xiàn)。
整個鄭城的眼光都聚集在這里,聚集在這個國度的王者身上。
韓桓惠王腰間別長劍,背后負弓弩,一襲綠衣王服束身,滿目無神,臉上卻帶著無數(shù)笑意,顯得格外滲人。
白起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眼前人物恐怕已經(jīng)不是韓王,身上精氣神盡失,哪里還有人的模樣?
“你就是韓王?”
白起就算知曉眼前這位不是韓桓惠王,但頂著韓桓惠王的容貌,也就這么平淡的問了一句。
沒有尊敬,沒有對“王”這個身份的尊敬,有的盡是輕視。
“你就是白起?”
韓桓惠王也反問了一句,身上弓弩與劍齊鳴,三種音色混在一起,震的這天地也發(fā)響。
這話語不僅震的天地發(fā)響,也把剛剛被砸落在地的春申君嚇的一愣神。
到底是經(jīng)歷過那個年代的,但那個年代的白起,哪里有這天空上的威風(fēng)?
雖是頂著人屠的名號,但說到深處,也不過就是一個凡人罷了。
但現(xiàn)在一切都不同了,眼前白起威勢無雙,恐是楚考烈王親至,也不得傷白起半分。
“對,某就是白起。”
白起看著韓桓惠王,冷冽的臉龐突然就笑了起來。
“不過,你卻不是韓王,不過是一個沒了精氣神的廢物罷了。”
這是譏諷,譏諷韓桓惠王背叛了自己的國度,甚至背叛了自己。
韓桓惠王面色沒有變化,如同沒有聽到白起所說的話語,只是抽出腰間長劍,指著白起道:
“秦國若是要來借道,派人說上一句便可,何必大軍壓境,屠我子民,滅我城池?本就是奔著滅我韓國而來,何必又要找個借口?
秦國野心,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小?果真是在外的蠻夷,永遠放不下骨子里的野蠻。”
這也是譏諷,不過這譏諷說的確實狠了些,讓白起原本帶著笑的臉龐又冷冽了下來。
并非白起城府低下,不過是探明了底子罷了,也用不得討這嘴上的便宜。
說到底只是個得了造化的廢物罷了,怎的也不可能有多少風(fēng)浪翻起。
“口齒還算伶俐,不知道一會兒打起來,還能剩下多少。”
白起手中煞氣凝結(jié)出一長戈揮舞,口中又道:“我大秦行事,又何必你們過問?既然不打算借道,某就是破城屠城,你又待如何?”
韓桓惠王臉色倒是沒有變化,只是身上弓弩與劍嗡鳴了一聲,但也僅僅是嗡鳴了一聲罷了。
壓迫感自這二人而起,壓向了底下的眾人。
無論是鄭城兵戈,還是秦兵秦卒,都是被壓的吱吱作響,不得動彈。
春申君已經(jīng)快要把自己埋藏在土里,不想讓上方的幾個人物注意到他。
他雖說是在楚國烈火中重生,但在面對白起的時候,記憶深處的懼怕再次想起。
現(xiàn)在的春申君,已經(jīng)回歸到了從前。
氣氛已經(jīng)到了冰點,只需要一個舉動便可以引爆。
沒有人動,都在等著一個時機,一個不知道甚么時候才能來的時機。
“呼——”
不知是何處來的呼吸聲,亦或者是天空上無處而尋的風(fēng)聲,只是這一聲,便一切都被引爆了起來。
“唰——”
只見得天地一片暗幕鋪蓋,一道劍光隨勢而起,直奔白起身后兵勢白虎而去。
“砰——”
又有弓弩弓弦聲響,一道碩大的弩箭藏在這暗幕之中,悄無聲息的接近著,飛舞著。
原就是格外近的距離,又能走多久?
這咫尺,不過一瞬。
這頭顱,不過一劍。
這白虎,不過一響。
一切都在暗幕之下,一切都在所有人的眼里回放。
如同時間被拉長了一般,一切都是如此緩慢。
無論是劍光,亦或者是弩箭,如此緩慢,卻又格外迅速。
只是一個眨眼,才剛出去的劍光,在剛剛響起的弓弦,就已經(jīng)到了頭顱邊,白虎旁。
長戈未動,白虎未鳴,似乎一切成了定數(shù),勝負好似已定。
韓桓惠王臉上笑容已經(jīng)藏不住了,身上弓弩震動,手中長劍嗡鳴,好似已經(jīng)看到眼前人物破敗,大秦兵卒一瞬潰散。
但也就是在這一瞬,韓桓惠王臉上的笑容就凝結(jié)住了。
未有聲響,也無異動,只是天邊暗幕染上了血色。
劍光也不再潔白,弩箭也不再飛舞,這天邊的一切都上了一層血色。
白起猶如沒看見那劍光,也沒看見那弩箭,就這么帶著兵勢白虎迎了上來,就這么迎了上來。
手中長戈未動,身上也無煞氣涌動,猶如常人一般,就這么迎了上來。
那劍光只接觸便已經(jīng)破碎,那弩箭還沒見白虎皮毛,便沒了蹤影。
天地之間靜的可怕。
所有人都呆愣的看著白起,看著白起手中長戈緩緩舉起,看著韓桓惠王沒有動彈,甚至還把頭顱送上。
配著天上染上血色的暗幕,有種韓桓惠王頭顱下一瞬間就要跌落的感覺。
“嗡——”
一道鐵器碰撞在一起的聲音,白起看著眼前擋住自己兵戈的長劍,也不覺得驚愕,只是加深了些許力氣。
那長劍又哪里受的住,只是再死撐了,然后消散在天地之中。
那長戈再落下,底下哪里還有人物?
再看天邊,韓桓惠王喘著粗氣立著,手上長劍破碎不堪,好似下一瞬間就要消散。
剛剛哪里是劍擋了這攻伐?只是身下獻祭出的劍弩化身,用來逃命罷了。
“哦?”
白起這個時候才有些驚訝,畢竟剛剛這天地之間,所有東西都被他的威勢鎖死了,哪里還有動彈的道理?
如此看來,眼前這位韓桓惠王的造化,還是真的有趣一些。
白起低眉垂首,雙目里顯現(xiàn)些許精光,也不見走動,只是舉起收中長戈落下,嘴中道:“某看看你能擋上幾招?”
話語里盡是譏諷,但韓桓惠王現(xiàn)在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剛剛逃命就用來好多的心思與經(jīng)歷,現(xiàn)在再來一手,哪里還吃的消。
只是這腳下也不給力,卻是動彈不得。
只見天幕上一道血色噴涌,便是一大號頭顱落下,灑出一道格外壯麗的弧線。
韓桓惠王,死了。
韓桓惠王,死了?
天邊血幕未散,韓桓惠王身軀未倒,這本該是定局的局勢,卻顯得變化尋常。
“果真是造化,好造化。”白起也算是笑了一聲,畢竟確實是好造化。
死了如同活著一般,可不是好造化?
這下了頭顱還能活著,還能立著,還能舉著手中長劍,還能背著弓弩。
明明沒有嘴巴,卻依舊發(fā)聲。
明明沒有眼睛,卻依舊視物。
明明沒有頭顱,卻依舊活著。
這已經(jīng)超脫了好多人的認知,若不是鄭城百姓全成了兵戈傀儡,怕是真的要奉為神跡。
若是還有好事的,恐怕又是一個悲劇英雄的崛起。
“你,好生不講理。”
韓桓惠王的聲音已經(jīng)沒了,剩下的只有弓弩與劍。
若是說之前韓桓惠王還有些許魂靈存在,那這個時候,連那一丁點的靈魂都沒了。
韓桓惠王薨了,但他的肉身依舊活著。
或者說,弓弩與劍在接著韓桓惠王的身軀茍活著。
“何必廢話呢?”白起似乎是來了興致,也就多說了兩句,“你不過是個雀占鳩巢的,又有甚么道理說某不講道理?
某為何要屠城滅城,你心里真的不清楚?現(xiàn)在這鄭城里,可真的有一個活人?
連你這個韓王都成了兵戈傀儡,又哪里會有人茍活?”
“那是他們自愿的。”
弓弩與劍依舊是在狡辯。
“他們自愿為韓國付出,為韓國獻祭,這是榮幸,是他們的榮幸!”
“若你說是韓王自愿的,某倒是相信,你這借口,好生蹩腳。”
似乎是乏了,白起也沒了興致,手中長戈飛舞,只是輕抬,只是輕落,卻有一股開天辟地的威勢襲來。
弓弩與劍已經(jīng)無處可逃,整個鄭城也沒了逃脫的地方。
春申君看著眼前的勢,心中的恐懼已經(jīng)沒了地方可藏,全爆發(fā)在了臉上。
只要還有自己情感的,還有自己魂靈的,面目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害怕。
只此一戈,就只此一戈,眼前天地就如同要裂開一般,沒處躲避,也沒法躲避。
現(xiàn)在的弓弩與劍已經(jīng)不再是運道,它們現(xiàn)在就是韓桓惠王的另一種化身罷了。
它們與化身出去的東西不同,它們就是這個運道的主體。
就如同白起就是這數(shù)十萬秦卒的運道主體一般,這些兵戈傀儡的主體就是獻祭了自己的韓桓惠王,或者說是弓弩與劍。
白起的運道就是麾下數(shù)十萬兵卒,弓弩與劍的運道就是那群兵戈傀儡。
現(xiàn)在不過就是本體對決,只是一刀決生死罷了,哪里還有旁的道理?
弓弩與劍逃脫不掉,便是韓國造化身死之時,也是韓國滅亡之師。
似乎一切成了定數(shù),似乎一切都已經(jīng)沒了變數(shù),一切都快要結(jié)束,塵歸塵,土歸土。
白起這一兵戈落下,有的只有血肉模糊,有的只有造化破碎。
韓國似乎就要因此滅亡,韓國最后一個還能稱為是活著的人,似乎就要因此死去。
但異變來的就是這么突然,一切都好似注定完全的一般。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想象中的解脫也沒有,有的只有兵戈交接而來的響起,有的只有一道淡淡的聲響。
“白起先生莫不是心急了?這韓王就算是個事的,也得運到咸陽罷?”
弓弩與劍再抬頭的時候,就看著一個人,領(lǐng)著一堆兵甲,擋住了白起的兵戈。
白起看著眼前人物,只一眼就知道他是凡人,強橫的是在后面,后面那一堆兵甲之中。
“你是何人,也敢過問某做事?”
不過那兵甲再強勢,白起也未曾放在眼中。
不過就是一堆死物,又怎么可能有甚么所謂的威脅?
沒了人的靈動,也就沒了大部分的威脅了。
“齊國相邦后勝見過武安君。”
來者就是后勝,現(xiàn)在這片天地,除卻齊國人物出手,怕是沒有人能在白起手里撈人。
說實在,后勝現(xiàn)在也是有些慌張,畢竟剛剛也是看了些許,也知道白起威勢無雙。
若不是白起要砍殺了韓桓惠王,他還真不打算露頭。
畢竟心中確實沒有底氣,也不敢與白起面對面的叫囂,只是都已經(jīng)到了這般地步,不露頭也就不行了。
“哦?齊國的人物。”
白起挑了挑眉,手中長戈再次抬起,也不多做廢話,就這么落了下去。
“某還當(dāng)甚么人物呢,原來只是齊國的謀逆罷了。來了,就別走了。”
平淡的語氣配著不平淡的功伐,明明之前兵甲擋住的功伐,現(xiàn)在卻硬生生的給一具兵甲錘的粉碎。
后勝心中一痛,面色全是驚愕。
剛剛?cè)舨皇潜讚踝。髣龠真不一定敢報名頭。
但現(xiàn)在只是加了些許力氣,卻又擋不住了?!
“哦?竟然只是碎了一個?”
白起似乎也是驚愕了一下,不過也不在意,手中長戈又落。
“一個就一個罷,某倒要看看你有甚么能耐,來敢對某指手畫腳。”
又是一兵戈落下,三具兵甲破碎,后勝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面色盡是驚慌,卻再也不敢口中出言,只是想跑,卻無處可跑。
原本晴朗的天空,又抹上了一層血色。
弓弩與劍看著眼前的爭斗,卻覺得自己似乎能動,又似乎動不得。
心中一個發(fā)狠,又是一個盤旋,借著白起注意力不在這里的空隙,一個轉(zhuǎn)身便呼嘯而出,飛向了遠方。
韓桓惠王破碎的身軀徹底沒了支撐,只“撲通”一聲就落在了地上,砸成了肉糜,濺起了一片混著血肉的泥土。
白起看著飛遁而出的弓弩與劍,眉頭第一次皺了起來。
畢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逃的,多少是不給面子,顯得他有些無能。
好機會!
后勝也不問白起現(xiàn)在在想些甚么,只覺得這壓迫一輕,也不問身后還剩多少兵甲,只是一個轉(zhuǎn)身,就又奔襲而去。
“好膽!”
白起是真的有些惱怒,也不再留手,只是輕喝一聲,便見得數(shù)個兵甲破碎,但也只是兵甲破碎。
后勝還是跑了出去。
白起面色徹底陰沉的下來,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只是瞥了底下鄭城,或者說看著原本埋著春申君的深坑。
那里也早就沒了人影。
除卻一城的活死人,還有已經(jīng)成了肉糜的韓桓惠王,似乎誰都沒留住。
“好膽!好膽!”
只聽得一聲巨響,又是無數(shù)浮塵飛涌。
眼前碩大的鄭城就已經(jīng)沒了原本的模樣,變得破爛不堪,如同滅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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