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祭祖
咚!
靠岸邊半丈遠(yuǎn)近的水面上,突然有一條扁平的黑色花紋魚尾一甩而過。
江魚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緊隨而來的是腹中的一陣渴望,有日子沒吃到鮮魚了。
日薄西山,微弱的陽光,倔強(qiáng)地穿過云層,到達(dá)地面時,殘存的一絲暖意也被寒氣消磨殆盡,萬物生靈都在準(zhǔn)備迎接黑暗的到來。
江面上的霧氣更甚,在水流的帶動下,時起時落,時快時慢,繚繞翻騰。
嘩…
伴隨著急促的破水聲,一處霧氣迅猛地翻滾幾下,探出一個頭來。
用力喘了幾口粗氣,江魚甩甩臉上的水珠,踩著水,費勁地游到岸邊,右手用力一拋,一條三尺長的粗壯石斑魚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落在地上,不停撲騰。
江魚跟著爬上岸,躺在地上,又喘息片刻,看著石斑,心有余悸。要不是他水性極佳,氣力過人,在水里,還真制不住它。
夜幕將至,封村內(nèi)已經(jīng)大大小小升起許多火把,星星點點給這荒郊野嶺添了不少人氣。
江魚背著石斑,緩步行至村口,就有一大兩小三個人上來迎接。
劉權(quán)單手接過石斑魚,又在江魚的胸口頂了一拳,“江魚,真羨慕你,這么冷的天,我們都要穿上厚棉衣,你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二丫頭附合道“江魚哥就是厲害,還能下水嘞,不然我們哪有這等口福。喂!小猴子,你又搗亂!”
話說到后面,語調(diào)突然變得激昂,帶著怒氣。原來是小猴子趁她不注意,從石斑身上扣下兩塊細(xì)小的魚鱗來,塞到她脖頸處,冰涼的寒氣震得小丫頭哆嗦著縮緊脖子。
兩位小朋友相互追逐中,江魚和劉權(quán)將石斑收拾干凈,架上提前準(zhǔn)備好的火堆。
金黃色的油,伴著滋滋的響聲,延著魚身的紋路滑落,撲,下方的火焰有了油的滋潤,又猛了幾分。
江魚熟練地翻轉(zhuǎn)魚身,不停撒上鹽巴,香料,誘人的香氣彌漫,令人食指大動。
小猴子眼巴巴盯著忙碌的江魚,不停地吞咽舌尖溢出的口水,終于等到江魚的點頭,便迫不及待撕下一塊肉,顧不得燙,丟進(jìn)嘴里。
滿口的火熱,在嘴里來回滾動,一張小臉漲的通紅,還含糊不清地堅持贊道“好吃,好吃”,滑稽的模樣逗得其他人哈哈直樂。
劉權(quán)也撕了一塊肉,嚼了幾口,灌下一口酒,“嗯!香!江魚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真希望能天天吃到,可惜…”
聽出他話里的猶豫,江魚投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劉權(quán)眼露不舍,“師傅今日下午,找我和劉承,說我們已經(jīng)穩(wěn)居入脈境,希望我們出去見見世面,尋找機(jī)緣”。
哦?
江魚詫異地瞪大眼睛,隨即又釋然,男兒志在四方,常年窩在封村,怎會有大作為,師傅這樣安排,也是為他們好。
拍了拍劉權(quán)的肩膀“這是好事啊,像師傅一樣,外面廣闊天地,說不定你在武道上能走的比他更遠(yuǎn),到時候可要罩著我!”
劉權(quán)卻有些怯懦,“我可沒你這么想的開,自己幾斤幾兩我很清楚,說起來,我們當(dāng)中,天賦最好的是你,可惜天意弄人,唉”
江魚眼神一黯,只覺得口中的肉沒了香氣,越嚼越?jīng)]味。
劉權(quán)會過意,岔開話題,“哎,再過兩天就是祭祖之日!祭祖過后,我和承哥就要出去闖蕩了!
祭祖?
江魚努力在腦海里搜索這兩個字,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漸漸被找出。
封村里,除了江魚和老家伙是外來戶,其他人都姓劉,可以說是一個劉姓族群,每隔五年他們都要舉行一個盛大的祭祖儀式,上一次江魚還小,又是外姓,沒能參加到核心活動,所以對此印象不深。
提到祭祖,二丫頭來了精神,她一抹小嘴上的油,“聽我娘說,那天會很熱鬧,會有很多好吃的!
小猴子在一旁連連點頭應(yīng)和。
劉權(quán)期待道“每次祭祖之前沒有參加過的,剛成年的人,都要滴血認(rèn)親,傳說,命格不凡的人還會引起天地異像嘞!”
嗯?江魚疑惑地看著他。
“是,我也聽師傅說過,這規(guī)矩從祖上就流傳下來,他當(dāng)年可是引起了一些異動,可是用什么滴血認(rèn)親,我也不清楚!
卻是劉承,從背后走了過來,他面色沉靜,許是因為知道自己也要出遠(yuǎn)門,興致高不起來。
江魚又安慰他們幾句,便不再說話,幾人圍著火堆,各懷心事…
這天,黎明前的黑暗被封村的一道震天鼓聲驚醒。接著是陣陣喧鬧聲,沖上云霄。
封村內(nèi)早已張燈結(jié)彩,幾口碩大的鐵鍋,被跳躍的火苗舔著,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大人們都穿著新衣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唱啊,跳啊,孩子們手里抓著糖果、玩具,在人影中穿梭。
江魚也身著新衣,埋在人群里,享受這份熱鬧。
到中午時,歡樂的氣氛達(dá)到頂峰,幾十張餐桌排成一溜,一盆盆鮮美的飯菜被端上桌,人們圍著桌子做成兩排,喝酒吃肉,劃拳爭勝。
午飯過后,氣氛陡然下降了幾個度,所有的村民,臉上浮上一層莊重,婦女們麻利地收拾干凈場地,然后跟隨眾人來到西頭的空地上。
江魚這才看清,空地的中央,間隔五指距離,點著四排蠟燭,整體圍成呈一個圓形,僅在對著高臺的方向,留了一個尺寬的豁口。
見此情形,江魚心中了然,怪不得前些日子,去采買的時候,買了那么多蠟燭,原來用處在這,只是不知道下來的步驟是什么。
一位年長的村民,顯然頗有經(jīng)驗,站到高臺上,拖出一條長長的族譜,對照著喊出一個個名字,喊到的人,按照他的指示站到特地的位置。
一柱香之后,眾人都有序站定,只剩了江魚和幾個小孩在外圍游蕩。
祭祖儀式里小孩自然不用參加,而江魚作為外姓人,也有只看熱鬧的自覺。
哪知道,那位年長的村民,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叫了聲,“江魚”
江魚先是一愣,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后,胸間有一股氣,緩緩升騰,沖入鼻腔中,化作濃重的酸意,眼底有水汽浮起。
“還愣著干嘛,趕緊去啊,我們早把你當(dāng)成自己的孩啦!”
離他近的一位大嬸,呵呵提醒道,其他村民也紛紛附和。
江魚邁開兩條激動得微微顫抖的腿,一步一步走上去,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心中仍是激蕩難忍,這么些年,藏在他心底深處的孤獨,頃刻間化為烏有,濃濃的親情油然而生。
其他村民見他如此模樣,紛紛出言寬慰,本來肅穆的氛圍緩和了幾分。
這時,那位年長的村民,收起族譜,也走進(jìn)人群里,站定。
前方的高臺上,緩緩踱步而上一位老者,滿頭的銀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白須飄飄,頗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江魚認(rèn)識他,這位是村里年級最長的族老,一般情況下很少露面,由此可見這祭祖儀式對封村的重要性。
族老輕咳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開始了洋洋灑灑的演講。
江魚聽了一會,便沒了興趣,講的都是封村的祖宗如何如何,后輩要感恩如何如何。
族老的演講亢長但并不動人,直等得眾人腦袋昏昏沉沉,雙腿微微發(fā)抖,族老的演講才告一段落,被人攙扶走下去休息。
先前那位長者,重新登臺,看看日頭,高聲喝道“時辰已到,滴血認(rèn)親!”
嗡…
人群里震了一下,江魚心臟也跟著極速跳了幾下。
八位年齡和江魚一般大的少年,被安排面朝蠟燭豁口,背朝高臺,排成一縱。皆探頭探腦地朝前好奇觀望。
一聲低沉的吟唱在人群中響起,然后漸漸響成一片,唱聲悠揚(yáng)頓挫,如同一縷清風(fēng),拂過眾人的心頭,令人心曠神怡。
江魚側(cè)耳傾聽,眉頭漸鎖成一個川字,雖然這些音節(jié)晦澀難懂,但卻有一種魔力,深入骨髓,傾入靈魂,他的心不自覺地跟著極速跳動起來。
突然…
蠟燭圍著的土地一陣抖動,裂開條條縫隙,從中心往外擴(kuò)散,只是到蠟燭插著的地方時,便不再蔓延。
人們的吟唱聲,陡然拔高,變得激揚(yáng)向上,鏗鏘之意,猶如千軍萬馬奔襲。
抖動似受到唱聲的鼓舞,變得更加劇烈,裂縫不斷擴(kuò)大,無數(shù)的碎石土塊塌陷下落,形成道道深不見底的深淵,凌厲的寒風(fēng)不停從下面竄上來。
再幾個呼吸間,那片土地已經(jīng)完全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圓形的黑洞,和四周不停跳動的燭火。
長者又高呼一聲,“請祖宗靈臺!”
話音剛落,才平息沒多久的黑洞又開始顫動起來,伴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片刻之后,竟從地底下緩緩升上來個圓形石臺,剛好把黑洞填滿。石臺上光禿禿的,沒有物件,只是刻滿了看不懂的符號,還有縱橫交錯的紋路。
江魚看此情形,幾乎忘記了呼吸,他在封村生活這么多年,可從來不知道,天天來的這塊空地,竟然還隱藏著這么個功能。
不光是他,其他幾個少年也被震的目瞪口呆。
就連多次參加過祭祖儀式的村名,也是墊高了腳尖,滿臉激動地看著場中那個石臺。
長者走到石臺邊,立即有一名婦女,遞上來一把精致的小刀。
他神色肅穆,朝著石臺拜了拜,拿起小刀,在掌心輕劃一下。
幾個少年的心跟著一揪。
一滴鮮血立即從掌心鉆出,順著掌紋,滴落在石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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