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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此處是我的地盤，日后您可隨意走動(dòng)。”

　　小少年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錦衣華服，舉止得體，一看便受過良好的教養(yǎng)。

　　清樂盯著他看了一會(huì)，抬眼看向四周，整潔的院子，窗明幾凈，廊下放著幾盆名貴的牡丹，墻角種了竹子假山，院外站著幾個(gè)人高馬大的奴仆。

　　她低下頭，絳紫色布料，裁剪得體……是從未穿過的好布料。

　　“好。”

　　她聽見自己道。

　　小少年聞言嘴角上揚(yáng)：“可是餓了吧？阿成，上菜。”

　　名叫‘阿成’的奴仆高高應(yīng)了一聲，快步走出去，不多時(shí)，七八個(gè)丫鬟端著菜依次進(jìn)院，擦手，布菜，樣樣伺候的精細(xì)無比。

　　至此清樂便在此處住了下來。

　　少年功課繁忙，大部分時(shí)辰都在學(xué)習(xí)各種東西，從一天一次到后來半月一次。

　　清樂不在意，她作為侯府小公子接回來的老太婆，每日有吃有喝，有丫鬟伺候，日子過的不要太舒服，直到某日——

　　“阿婆，我要走了�！�

　　“不過你放心，就算我不在，他們也會(huì)為你養(yǎng)老的�！�

　　他不知，她壽命綿長，能把他重重重孫子耗到站。

　　“就是不知……那時(shí)候我還在不在了�！�

　　十三四的少年，一身寶藍(lán)色長袍，劍眉鳳眼，鼻梁高挺，已經(jīng)隱隱有些大人模樣……清樂抬頭看他，問：“去何處？”

　　“��？”

　　少年愣了一下，繼而笑：“邊疆�！�

　　“阿婆，你是在關(guān)心我么？不要擔(dān)心，雖然都說越國將軍驍勇善戰(zhàn)，士兵也格外威武——但我蒼月國也不弱，我也習(xí)了武藝，定然不會(huì)輕易丟命�！�

　　話雖如此，但敵強(qiáng)我弱，此去大概是有去無回了。

　　少年眉眼帶笑：“阿婆，你要按時(shí)吃飯，聽丫鬟的話，要長命百歲�！�

　　深秋，秋高氣爽，一陣涼風(fēng)吹來，墻角的竹林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音，丫鬟仆從都低著頭守在自己的位置，院中石桌旁，一老一少，白云蒼狗。

　　幾日后，侯府公子離府，侯府夫人哭暈在門前。

　　將軍百戰(zhàn)死，壯實(shí)十年歸。

　　梁國和蒼月國這場戰(zhàn)斗持續(xù)了五年之久，一開始侯府還能收到公子的信，后來漸漸的越來越少，音訊全無，直到……兵敗的消息傳來。

　　“蒼月國敗了�！�

　　“蒼月國主寫了降書�！�

　　“蒼月國并入梁國，成其附屬城�！�

　　侯府一落千丈，爵位削弱，成了普通的平民百姓。

　　自然的，清樂與侯府眾人被趕出了侯府，侯府的人不歡迎她一個(gè)老太婆，清樂便獨(dú)自離開了。

　　侯府小姐躊躇：“娘，到底是大哥救的人，您這樣……”

　　“我怎么樣？我做錯(cuò)什么了？你還當(dāng)咱家是以前，有吃不盡的榮華富貴呢！一個(gè)老乞婆，說不準(zhǔn)你大哥就是被她克的！穢氣！”

　　沒了富貴，侯府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管什么形象了。

　　天空萬里無云，官道上行人匆匆。

　　清樂出了城，拄著拐杖一路向西，渴了喝溪水，餓了進(jìn)山尋野果，遇上好人家許她一口飯，她不言不語，接過便吃，道一個(gè)：“多謝�！�

　　吃完繼續(xù)上路，引得好心人一愣一愣的。

　　山川，河流，一路翻山越嶺，不知走了多久，等清樂停下腳步時(shí)，便見眼前一片寬闊。

　　天是深藍(lán)色的，有厚厚的云層堆在天空中，樹木的輪廓是漆黑的，遠(yuǎn)處的曠野中野草被狂風(fēng)卷得簌簌作響。

　　清樂拄著拐杖，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

　　風(fēng)很大，吹亂了她破舊的斗篷，細(xì)桿一樣的腿支棱著身子，沒穿鞋的腳底生了一層厚厚的繭子……路過界碑，來到萬人坑前。

　　嘎——嘎——

　　烏鴉在天空盤旋，禿鷲立在森森白骨上。

　　清樂邊走邊看，從天黑到天明，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在河道邊找到了一具埋在泥土中的白骨，頭上被鑿了一個(gè)窟窿，腕骨上帶著一根黑繩。

　　黑繩渾著泥土，不仔細(xì)看看不出來，風(fēng)吹日曬，已裂開。

　　清樂撿起旁邊一塊腿骨，在旁邊開挖，挖了淺淺一個(gè)坑，把白骨放進(jìn)去，蓋上土。

　　蓋完，在旁邊河中洗凈手，起身離開。

　　-

　　百年的時(shí)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如嬰兒，從垂鬢之年到垂垂老矣，再到蓋棺，此算長壽。

　　有人卻不是，如清樂百年初垂垂老矣，將死未死，百年后依舊垂垂老矣，茍延殘喘；也有人不同，垂鬢死，或是束冠死，每每不出而立。

　　清樂一次次，見證少年死在眼前。

　　乞兒、奴仆，官嗣，妓子，王孫……飛蛾撲火撲上來，又從容死去。

　　西禾：“……”

　　她真沒想過會(huì)這樣。

　　她只是給了清樂這副尊容，余下的事她從未插手。

　　清樂掀開蒼老的眼皮，冷冷盯著她，聲音嘶�。骸拔矣浀媚悖�小姑娘�！�

　　西禾頓時(shí)沉默，索性百年之期已到，手中蓄力，拍向清樂頭頂，源源不斷的靈力竄入清樂識海，只聽‘叮’一聲脆響，看不見的屏障消失。

　　轟——

　　靈力涌動(dòng)，空間激蕩。

　　西禾眼疾手快布下結(jié)界，看向清樂，只見她身上氣息節(jié)節(jié)攀升。

　　唰，

　　睜開雙眼。

　　西禾抿著唇站在原地。

　　破舊的衣衫變成雪白的長袍，白發(fā)層層變黑，柔順披在身后，蒼老的肌膚逐漸恢復(fù)光滑……百年過往，一幕幕在眼前掠過。

　　撲通，

　　清樂單膝跪在地上，捂著心口。

　　濃烈的情感沖擊著她的心神，肉包子，推拒的手——不久前斬首的狀元。

　　吧嗒，

　　吧嗒吧嗒，一串串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地上。

　　清樂狠狠閉眼：“都是他對不對？乞兒是他，小將軍是他，狀元也是他……上神真是好本事，清樂不及也。”

　　西禾搖頭：“不管你信不信，除了容貌，其他我并未插手�！�

　　她閑出屁來了，去搞這些？

　　“是么�！�

　　清樂深吸口氣，抹一把臉，笑：“百年已到，上神可想好如何處置清樂？”

　　話雖如此，臉上卻滿是諷刺，顯然并不信西禾的話，西禾有點(diǎn)無語，但她現(xiàn)在也沒心思跟她搞這些，直接道：“既然時(shí)間到了，你就走吧。”

　　清樂一愣：“你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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