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人不可能夢見自己認知之外的存在。


　　夢是潛意識的重疊，就算有時會夢見一個完全不存在的陌生人，也不過是將熟悉人的五官相貌重新排列。而人，永遠不可能夢見。


　　但在這個城市的恐懼催發到極致時，卻出現這樣一種場面：


　　昏黃的天空被塵埃遮滿，人們失去家園，痛哭流涕，怪獸在城市街頭肆虐，吞噬一個又一個人，火焰似乎無處不在……


　　為何，在他們的恐懼深處，會出現這樣的景象。


　　現在就連身為噩夢吞噬者的黑蛇，臉上也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眼前發生的事，超過了他的認知。


　　不過，沒有關系。越是恐懼，便越是能提供足夠的能量，越能獲取足夠多的滋補。


　　他張開巨口，吞噬著城市產生的恐懼，感覺力量正彌補自己的身體。


　　蘇牧化身的惡狼，瘋狂攻擊黑蛇。


　　“來吧，來吧，給我更多的養料。”


　　他大口大口的吞噬，從蘇牧身上散發出一縷縷恐懼，被他吞噬入口中。


　　黑色的身軀越來越長，所吸取的力量越來越多。


　　像一頭貪吃蛇。


　　這個人心底，究竟藏著多少恐懼，為什么一直吃不完。


　　看著這頭傷痕累累的惡狼，從黑蛇心底忽然升起一縷懼意。


　　怎么可能！


　　身為噩夢吞噬者的我，從來不會恐懼，因為他就是恐懼本身。


　　看來，今天超過他認知的事情不止一件。


　　而其他人，也正被恐懼侵襲，心底的防線只有薄薄一縷，一旦被攻破，那便是徹底沉淪。


　　“不行，在夢中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必須在現實中，徹底擊敗他。”身為情緒掌控者的七情此刻開口。


　　“可我們根本無法擺脫夢境。”上官蘭艱難地抵抗著。


　　“嗚嗚，是我不好，都怪我。”


　　醫生從進來后便哭個不停，此刻突然抬起頭，看著每一張臉，露出驚恐的表情。


　　“黃了，黃了，馬上要黃了，都要死，我們都要死。”


　　低下頭，繼續抱著自己女朋友哭：“是我不好，都怪我。”


　　小婷低下頭，心臟都在打顫：“難道真的沒有希望了，我們都會死。”


　　“必須擺脫這個夢境。”


　　“必須擺脫這個夢境。”


　　所有人都想到了，但卻沒有任何辦法。


　　“我，或許可以試一試。”


　　快遞員變成的袋鼠開口道。


　　“你？”


　　上官蘭投過去詫異目光。


　　“只要我跑得夠快，或許就可以擺脫這個噩夢。”袋鼠道。


　　“哈哈，沒有用的，沒有人可以從我的夢境逃脫。”


　　黑蛇囂張大笑，只要瞥一眼，就能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但他不會阻止，他要看到一個人用盡力氣反抗后，徹底崩潰的樣子。


　　那樣孕育出來的恐懼才最滋補。


　　快遞員開始助跑。


　　“你會不會丟失自己的想法？”小婷了解快遞員的能力：“如果你再把想法丟了，我們就徹底沒有希望了，我們只有靠你。”


　　“不要跑，你會死的。”醫生道：“不行，你已經變黃了，你要死了。”


　　“嗚嗚，是我不好，都怪我。”他繼續哭。


　　“我知道。”


　　快遞員回過頭，淡淡道了一句。


　　然后突然加速。


　　真的好快啊。


　　他瞬間變成了一道殘影，大家都在他旁邊——在夢中，只要想一個人，就會在他身邊。


　　漸漸，他從袋鼠變成了一個人——他已經用奔跑，擺脫了恐懼。


　　但是想要徹底擺脫這個夢境，還不夠，他還不夠快。


　　“沒有用的。”


　　黑蛇大笑，在夢中，他雖然不能分辨一個人現實中的身份，卻能看穿一個人的內心。


　　快遞員的內心能量并不強大，他就是那種碌碌無為的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


　　餐廳的服務員、街上的無聊路人甲、路上的快遞員，就像路旁的草，海邊的沙子。


　　你只會記得他們的群體，從沒有直視過單獨某一個人。


　　而自己不同，就算不是能力者，自己也是世界超一流的音樂家，出入燈紅酒綠，結交權貴名流，永遠站在追光燈下，當自己說話時，所有人都要閉嘴傾聽，但自己站在舞臺之上，所有人都要鼓掌。


　　小小一個你，竟然也妄想反抗高高在上的我。


　　可笑。


　　快遞員還在奔跑，漸漸，大家發現自己跟不上他了。


　　他的速度，比大家的念頭更快。


　　但要擺脫這個噩夢，還不夠，遠遠不夠。


　　“再快些，再快些。”


　　他心中不斷重復，還在不斷加速，簡直已經是一道殘影。


　　于此同時，從他身上飛出一件件東西。


　　他丟失了恐懼，丟失了快樂，丟失了頭發，丟失了左腳……


　　“不要跑了，你會死的，你真的會死的。”醫生大吼。


　　但快遞員已經聽不見了。


　　如果夢中有聲音，他的速度比聲音更快。


　　如果夢中靠意識交流，他的速度比意識更快。


　　現實世界，他靜靜地躺在雨中，他失去了頭發，失去了一只襪子，他的左腳憑空消失，汩汩流著血。


　　需要多快的速度，才能擺脫這個噩夢，比聲音更快都不行，比意識更快也不夠。


　　難道要比光更快，快到可以追得上時間。


　　我這一生啊，碌碌無為，平平無奇，即便給一個人送過幾百次快遞，名字也不會被存入通訊錄。


　　現實世界，他丟失了外套，雨淋在他身上。


　　我這一生啊，擅長的事情不多，只是比別人跑得快些。如果跑得快就可以拯救世界，那就跑得再快些。


　　他的速度快到極致，巨大的能量，已將要擺脫夢境。


　　“不，這不可能，你憑什么戰勝我，你根本不配。”


　　“此地禁制奔跑。”


　　黑蛇大吼，對夢境施加規則。


　　他的速度，比規則更快。


　　嘭！


　　意識能量沖破束縛，重新回歸身體，現實世界，琴師看到，一個男人向自己跑來。


　　他失去了頭發，失去了外套，失去了牙齒和左腳……但他還在奔跑。


　　一件又一件東西從他身上丟失，衣服、鞋子、襪子、內褲、心臟……


　　怎么可能，我怎么會被這樣渺小的存在打敗，他根本連直視自己的資格都沒有。


　　怎么可能，他丟失了心臟還在奔跑。


　　我丟失過快遞，丟過想法，丟過襪子、弄丟過喜歡的女孩……


　　但是，從沒有丟失過自己的夢想。


　　做一個英雄。


　　如果有得選，誰希望只是別人鏡頭里的背景板，站在別人的戲份里，做一個捧場的小角色。


　　嘭！


　　他的身軀狠狠撞在琴師身上，那無處不在的小提琴聲，嘎然而至。


　　給一個物體足夠的速度，哪怕是一根針，也有毀滅星球的能量。


　　兩個物體狠狠相撞，化作血雨。


　　如果可能，故事的最后，為什么不能是一個快遞員拯救世界。


　　我做到了對嗎，如果有可能的話，請記住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


　　糟糕，我把自己的名字丟了。


　　秋雨如泣，寒風如述，風和雨中，一張紙牌被揚在風中。


　　一張鮮艷的紅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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