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很倔強，低著頭眼珠上翻，盯著方恬沒動。

　　老年婦女用力捏著他的手，“喊吶！乖孫兒，喊媽媽呀！”

　　男孩穿著衛(wèi)衣和休閑褲，衣服綁在身上，肚子被勒得緊梆梆的，黑色的褲子洗的顏色發(fā)白，材質(zhì)要比倆個老人身上的好的多。

　　“昊昊！昊昊！你帶爺爺奶奶先回去好不好？媽媽會給你錢。”方恬強壓著內(nèi)心的忐忑和怒火低聲說。

　　老漢繃著的臉，臉上的皺紋如干涸的沙地顯露出無數(shù)道溝壑：“給多少？說！別像上次那樣打發(fā)叫花子！”

　　“必須現(xiàn)在給！不給！我們就不走了！讓你的姘頭來看看！說不定白給我家乖孫撿個有錢爹！”老婆子烏黑的指甲陷進方恬肉里。

　　“馮君昊，你啞巴了！倒是說句話啊！趕緊帶爺爺奶奶離開！媽媽都說了會給錢！”方恬急了，這里雖僻靜也不是沒有人來。

　　“說了現(xiàn)在給！不給我們就直接去主樓！看看到時候你如何收場！”老漢發(fā)狠道。

　　老婆子改抓方恬的衣服，去扯她裙子上的裝飾口袋，“老娘就不信了！你身上不藏錢！”

　　“沒有錢！你個死老蠻婆！老潑婦！你看我這裙子像是能藏錢嗎！啊！松手！聽見沒我叫你松手！我的頭發(fā)！別扯頭發(fā)！”

　　老漢見老婆子和方恬撕扯到了一處，喊道：“沒有錢？那卡呢！拿卡也行！”

　　“對！拿卡！電視上演的，金主都給卡！騷蹄子！你拿不拿！不拿今天老娘要拔光你的長毛！看你怎么去勾引野男人！”老婆子手勁越發(fā)兇狠蠻橫！

　　眼見衣服要撕壞了，頭發(fā)被抓下一大把，方恬腦袋被老婆子雙臂扣著，躬身曲腰，名貴的高跟鞋被踩的遍布臟污，方恬被打的眼淚嘩嘩直流，拼命的躲著生怕老婆子如耙子般的雙手撓她嬌嫩的臉頰，跪地連連求饒：“松手！放開我！我沒帶包！在房間！我現(xiàn)在就給你拿去！”

　　老婆子猛推她一把，方恬摔倒在地，啐了一口痰：“早服軟多好！非得老娘動手！走！老娘跟你去取！”

　　“不許！你們就在這等著！”方恬連忙整理頭發(fā)衣服，忍著酸痛的頭皮，一瘸一拐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老婆子幾個快步上前，攥緊一把方恬的長發(fā)：“小賤人！你不讓老娘去！老娘還怕你這個騷蹄子！一去不復(fù)返！”

　　“不行！我保證！我一定給你拿來！”方恬吃痛:“你們不能被人看見！要是被他看見！咱們誰都別想撈錢！”

　　老婆子還想使勁，被老漢阻攔:“放手！讓她去拿！我們就到這等著！”

　　老婆子急眼：“不跟著去！這騷蹄子跑了咋整！”

　　老漢陰鷙的雙眸像猝了毒，“她敢！她敢耍心眼！咱們就沖到主樓，把她和那個野男人的事抖了出來，來個魚死網(wǎng)破！”

　　老漢目光移向方恬：“滾！給你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不來！別怪老子不拿你當(dāng)孫子親媽！”

　　從始至終馮君昊都沉默的看著，雙眸如落日的天空逐漸遁入黑暗。

　　老婆子歇了口氣，拉緊孫子的手，在石墩上坐下。

　　“餓了吧！乖孫！再忍會兒，等拿到錢了，奶奶回去就給你做一桌子好菜！”

　　男孩揉揉肚子，扁著嘴，點了點頭。

　　“爾風(fēng)，原來你在這呀！讓我一通好找！”薛璇從假山后繞了出來。

　　她泡完溫泉小睡了一會兒，去敲隔壁任爾風(fēng)的房門，沒人回應(yīng)，想她是不是出來逛了，便順著小徑一路找來。

　　綠蘿花墻后，兩位老人一怔。

　　有人？

　　那剛才的話，是不是全被人聽了去？

　　薛璇伸手在任爾風(fēng)眼前晃晃：“想什么呢？這么入迷。”

　　“想起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任爾風(fēng)回神輕聲道，撥開擋住眼角的發(fā)絲，近來頭發(fā)一直沒剪。一不留神劉海就把眼鏡擋住。

　　綠蘿花墻后，老漢從地上站了起來，扒開花墻往對面看去。

　　一個女孩背對著他們坐在搖椅上，另一個女孩站在對面嘰嘰喳喳說著話。

　　老漢盯著擺在石桌上供客人免費品嘗的精致點心，讒的移不開眼。

　　一不留神哈喇子滴手上，快步走回兩人身邊，指著花墻道：“那邊有點心！”

　　老婆子也餓了，但他們可以偷摸著溜進來的：“有人吶！”

　　“就兩個小丫頭片子，咱們就當(dāng)是這會館的客人，大大方方過去吃，他們又不知道咱們是真是假。”

　　馮君昊殷切的看著奶奶，摸摸小肚子，小肚子適時叫了兩下，“奶奶，我餓了。”

　　孫子的話如催化劑。

　　老婆子拉起他的手就往對面走。

　　三人直奔石桌，原有外人在場，老漢本想端一端架子，見孫子一手抓起一個，狼吞虎咽，倒也顧不上了。

　　老婆子瞟了眼那邊的女孩們，長發(fā)的女孩背對著他們站，而另一個坐在搖椅上的女孩半邊身子被站著那人擋住了。

　　老婆子稍稍放下心，挑了個最小的，用袖子掩住，悄咪咪的往嘴了塞。

　　點心在嘴里化開，一股香甜的桂花香，好多年她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點心了。

　　當(dāng)年兒子還沒破產(chǎn)前，兒媳婦倒是時不時會給她買上幾盒，那時候她嫌棄兒媳婦，連帶她買的點心也嫌棄。

　　原來有吃不想吃，現(xiàn)在想吃吃不到，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見孫子吃的急，碎屑掉一桌，老婆子用手捏起碎屑往嘴里塞。

　　老漢也吃的香，他不舍得浪費一丁點，每吃完一個，舔幾下手指。

　　三層盤裝的點心，一會兒的功夫，就干光了兩層。

　　老婆子怕孫子搶不贏老漢，趁老漢不注意，藏了兩個在袖子里，在石桌底下悄悄的勻給孫子。

　　老漢蒙頭吃著，一抬頭，見點心沒了，最后兩個孫子捏在手上。

　　馮君昊當(dāng)即大喊：“唔唔唔…爺爺別搶我的！別搶我的，我還沒吃飽。啊啊啊！奶奶！爺爺搶我的點心！”

　　老漢不顧孫子的嗚咽耍賴，強硬的從孫子手里摳走最后兩個點心。

　　馮君昊氣急，一跺腳，往地下一躺，潑皮耍賴打滾。

　　“奶奶！我還要！我還要！我沒吃飽！爺爺搶我的！我還要！”

　　老婆子顧不上其他，撲在地上把孫子抱在懷里寬慰:“奶奶的心肝寶兒，咱不哭不鬧，待從你媽媽那拿到錢了，咱們就去外面買比這還好吃的點心，這里不是咱鬧的地方，乖~再等會，等會。媽媽很快就來了。”

　　老漢架起腳躺在一邊的躺椅上，任憑孫子如何鬧，老婆子如何勸，他不聞不問，閉著眼打瞌睡。

　　從祖孫三人進這里起，任爾風(fēng)就注意到了。

　　她從未想過能再次看到曾華女和馮有才。

　　她記憶中的曾華女膀大腰圓，打扮的珠光寶氣，趾高氣揚，尖酸刻薄，一上餐桌就跟餓了三年飯似的，吃相難看至極。要不是輪廓在那，她真想像不出，曾華女還有瘦脫形的一天。

　　馮有才除了老了憔悴了，自私自利的本性還是沒有一點變化。

　　薛璇望著在地上打滾的馮君昊呆了，小聲對任爾風(fēng)道：“這個小胖子被老人家慣得真是不成樣！”

　　任爾風(fēng)笑笑未多言。

　　方恬馬不停蹄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馮君昊在地上打滾的這一幕。

　　曾華女把馮有才叫醒。

　　方恬見邊上還有人，連忙把背對著，“這里面的錢足夠昊昊讀完中學(xué)了，拿完錢趕緊給我滾！”

　　“我怎么知道這張卡是真有錢還是假有錢？”

　　方恬冷笑：“你都能帶著昊昊在溫泉會館找上我，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也是。”馮有才猥瑣的一笑，接過卡，順帶狠狠攥住方恬的手背，粗糲的手指在她嬌嫩的手背摩擦著。

　　方恬當(dāng)即變色，“你!”

　　曾華女看到這一幕，猛地從地上躥起來，一把抓起方恬的長發(fā)，“老娘今天和你這個騷蹄子拼了！勾了小的還不夠！還敢來勾搭老的！看老娘不弄死你！”

　　方恬氣急長長的手指甲，向曾華女臉上撓去，“老娘們兒！別以為我忌憚你不敢弄死你！你自個管不住老的，我沒告你猥褻就是好的了！今天我跟你拼了。”

　　薛璇懵了。

　　這倆個瘋女人怎么打起來了！

　　一分鐘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一老一少倆個瘋女人還在極力撕扯。

　　馮有才慌了，“別打了！別打了！有人來了！”上去勸架也已經(jīng)晚了。

　　一個十來人的安保小隊從花墻后跑來。

　　安保隊長迅速命令隊員把兩人拉開。

　　馮有才快速鎮(zhèn)定下來，把孫子擋在身后佯裝怒道：“這就是你們南山溫泉會館的接待禮儀？你們就是這么接待客人的！這是我們的私事，你們無權(quán)過問！哪里來！趕緊回哪去！滾滾滾！”

　　安保隊長冷道：“我們接到消息，有兩名老人帶著一名十來歲的男孩，擅自闖入會館。”

　　馮有才心里直打叮咚！

　　“什么！你們溫泉會館安保措施不嚴密，還敢誣陷在我們客人頭上！還不快點松開她們！別以為我老漢是好欺負的！走走走！帶我找你們領(lǐng)導(dǎo)去！”

　　安保隊長冷凝的目光在馮有才的衣著上停頓，移向他身后的馮君昊以及曾華女，身處溫泉會館的安保隊長見慣了達官顯貴商界名流，不是他以貌取人，客人當(dāng)中也不乏低調(diào)者，可面前站著老漢，胡子拉碴，油膩膩的夾克，沾滿泥垢褲角和雨鞋，怎么看也像鄉(xiāng)下種地的莊稼漢子！

　　保險起見，安保隊長道：“請出示您的房卡！”

　　馮有才心頭一松，瞪向方恬：“快拿房卡出來！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保安們看看！”

　　方恬也冷靜下來，知道不能再讓事情鬧大，不然她就收不了場，一想起季白臨走前警告她的神色，方恬緊張的小臉煞白，哆哆嗦嗦的從包里掏出房卡。

　　房卡一出，馮有才的后背挺的更硬氣了。

　　保安隊長接過房卡看了看。

　　馮有才道：“看清楚了嗎？是你們的房卡嗎？這總不能造假！”言罷，伸手去抽保安隊長手中的房卡。

　　“哎！”保安隊長手往后一藏，把房卡遞給身后的隊員，手一揮，隊員接過房卡，往來時路返去。

　　“你！”馮有才怒極，莽漢脾氣，拳頭拎起就往安保隊長臉上砸！

　　安保隊長輕松攔住他的拳頭，“房卡是真的，不查清楚，我怎么確定是不是你的！”

　　此話一說，方恬差點沒暈過去，這張房間是季白辦理的，別說沒有老漢的名字，就連她的名字都沒有。

　　突然，一直在看戲的長發(fā)女孩坐到一旁的藤椅上，被她擋住的女孩，露出臉來，女孩撥開擋在臉上的發(fā)絲，是一張連方恬都嫉妒的臉蛋兒。

　　方恬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會分心，可她盯著女孩臉移不開眼。

　　靈光乍現(xiàn)，腦中閃過什么！

　　這個女孩她見過，就在半個多月前。

　　方恬瞳孔驟然睜大，她她她……她是連季白都忌憚的。

　　傳聞中總裁的獨子。

　　那天這個女生就是跟在那位惹不起的少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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