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師傅所在的出租車公司，是原春山縣汽車運輸公司一個下屬企業(yè)改建的，被個人買斷，很多地方都不上規(guī)矩。

　　張本民第一次上門了解情況，公司辦公室說領(lǐng)導(dǎo)都不在家，回絕了。

　　第二次，張本民帶著出警公文手續(xù)，公司沒辦法，讓辦公室一個副主任出面。

　　副主任長得尖嘴猴腮，很神氣，聽張本民說了情況之后，很是不屑，說對于師傅的處理決定，是根據(jù)公司規(guī)章制度來的，有權(quán)對員工作出相應(yīng)的處罰，派出所能管得了這事？

　　張本民說秉著公平公正的原則處理公司內(nèi)部矛盾，當然無可厚非，但是用威脅、恐嚇的方式解決問題，那就與派出所有關(guān)系了。于師傅是當事人，他選擇了報案，派出所自然要介入。

　　副主任滿臉的不在乎，說再怎么介入也干涉不了公司的內(nèi)部事務(wù)。

　　張本民皺了皺眉，稍稍提高了一些聲調(diào)，問跟蹤上門擾亂人家生活，還撂狠話威脅，也是內(nèi)部事務(wù)？如果你敢說是，那你們整個公司就有問題，存在涉黑涉暴等違法行為。

　　這一問，副主任有點吃癟。

　　張本民抓住時機追問，你能不能代表公司？如果不能就趕緊換人，否則對公司造成負面影響可要擔(dān)責(zé)任的。

　　輕狂的副主任沒了氣場，默不作聲地離開，換來了個副總。

　　副總是個有眼色的人，他一進門就笑嘻嘻地打著招呼，敬上香煙，“哎呀，不好意思，剛才公司領(lǐng)導(dǎo)班子開會，沒能及時過來。”

　　張本民笑了笑，又擺擺手，“不抽，這是工作紀律規(guī)定。”

　　“不用那么嚴肅吧，一支煙而已，也沒什么嘛。”副總收起香煙，尷尬中帶著點惱怨，“其實我們公司跟你們公安系統(tǒng)還是挺熟的，也可以說是友好合作單位，每年你們公安局搞負責(zé)大型安保活動的時候，我們公司都會給予很大的支持，從車輛到物資，甚至是人力，都非常配合。”

　　“那只能說你們在某些方面做得不錯，但事情一碼歸一碼，發(fā)生在報警人于師傅身上的事，你們公司就不怎么上規(guī)矩了。于師傅是公司員工，因為工作關(guān)系導(dǎo)致自身合法權(quán)益受到侵害，你們公司不但不幫助員工維權(quán)，結(jié)果還反推一把。”

　　“哦，那事吧，其實我們也很無奈。”副總抿了抿嘴，“我們這個行業(yè)還是比較特殊的，經(jīng)營成本逐年提高，所以有些風(fēng)險得與員工共同承擔(dān)，凡是因員工自身原因造成的公司損失，個人得承擔(dān)一半，這樣不但可以相對減少企業(yè)的損失，還可以一定程度上提高員工的警惕性，進一步加強他們安全意識。”

　　“我姑且同意你的說法，但前提是你們的員工確實是有錯在先，如果不問青紅皂白搞一刀切，那不是很愚蠢嗎？說白了就是壓榨，那是非常短視的。企業(yè)要長足發(fā)展，維護員工的合法權(quán)益很重要，否則就沒有凝聚力，人心渙散，還談什么發(fā)展？”

　　“這道理我們懂，但現(xiàn)實很殘酷，還是剛才說的，公司就是要節(jié)約成本。”

　　“節(jié)約成本應(yīng)該從業(yè)務(wù)拓展中尋求，從內(nèi)部壓榨算不上高招？”張本民冷笑了下，“再者說了，凡是經(jīng)營出租車公司這行業(yè)的，誰能沒個黑白后臺？遇到事情的時候肯定得沖上去，你們倒好，人家一來找事，就雙手把錢供上，然后回頭像怒神一樣找員工的事，這不純是孬種么！”

　　“劉警官，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zé)哦。”副總半開玩笑地回著話，愈發(fā)顯露出抵觸的情緒。

　　“負責(zé)！什么時候都負責(zé)，不行你寫下來，我簽字認賬！”

　　張本民不容置疑的硬氣讓副總軟了下來，他自嘲似地道：“我們是有點后臺，但都不硬，沒法抗衡。”

　　“不硬就別入圈子，混不起還開什么公司？”張本民一點面子都不給，“不過那些我管不著，也不想管，總之于師傅并無過錯，你們要他賠錢可以走法律程序，不能搞威脅恐嚇。”

　　“公司的事，最后要公司領(lǐng)導(dǎo)層開會研究決定，現(xiàn)在我沒法講什么。”副總似乎也沒什么耐心再說下去，“總之我們會合法合理、逐步妥善解決問題的。”

　　這是套話，純屬應(yīng)付，張本民知道副總沒把他這個小民警放在眼里，所以也不多講，一句話沒撂，起身就走。

　　等在外面的于師傅見出門的張本民面色不太好，輕輕一搖頭，上前說算了，有多大的手抓多大的事，別為難自己。

　　張本民安慰似地一笑，說這才剛開始，別著急。

　　的確，這事急不來，做企業(yè)的有錢，只怕兩種東西：權(quán)力和拳頭。

　　張本民現(xiàn)在玩不起拳頭，那要靠時間積累實力，權(quán)力也玩不起，眼下還根本沒那個人脈。不過凡事都有機可乘，找對合適的路子，巧借力，小人物也能辦大事。

　　玩拳頭，可以找宋超光，他在道上也算個場面人，大事可能辦不了，但一般的事兒調(diào)停一番應(yīng)該還沒問題。請他幫忙，或許可以讓公司退步，也或許可以直接讓訛錢的一方收手。

　　不過張本民現(xiàn)在想盡量避開宋超光，不是嫌棄、瞧不起，而是要自保無污，以劉國慶的名義變成警察，他不再想告訴其他任何人。否則來往一多，要是牽涉到什么不利索的事，那可是要一落千丈的，眼前的一切都會成為泡影而去。

　　玩權(quán)力，周前帛是合適的人選，他本身沒什么能量，但可以找何廣升。何廣升的能力不可小覷，畢竟有胡華正做靠山。當然，這件事或許根本就不用胡華正說話，何廣升就夠了，因為一般能當上所長的就不是凡人，一個小小的出租車公司肯定會買面子。

　　相比較，周前帛可用，張本民把他約了出來。

　　周前帛以為是張本民又著急要有關(guān)何廣升違法犯罪的證據(jù)，一見面就愁眉苦臉，說還沒搜集到。

　　張本民一擺手，說有別的事，然后把于師傅的事說了，要他幫忙解決一下。

　　這種事對周前帛來說自然沒什么難度，當即就答應(yīng)了下來，很爽快，但話鋒轉(zhuǎn)得也快，他貌似關(guān)心地問張本民還有沒有事。

　　張本民笑了，問這么著急離開？周前帛忙擺手，說也不是，就是擔(dān)心他們的關(guān)系會露餡。

　　“沒那么夸張吧，電話可能會被監(jiān)聽，你的一舉一動包括居家生活，難道還會被跟蹤監(jiān)視？”

　　“那倒不至于。”

　　“就是嘛。”張本民看著稍顯局促的周前帛，覺得有必要給他加點壓力，便道：“對了，你剛才說還沒有搜集到何廣升的證據(jù)，不會一直都這樣吧？”

　　“不會的，我真的在努力。”

　　“那大概什么時候能有個眉目？別等到猴年馬月，那樣的話會讓很多事情沒了意義！”

　　“應(yīng)該也不會，我已經(jīng)找到點端倪，鎖定了兩個人。”

　　“誰？”

　　“我們所里的兩個輔警，董昆和羅文港。”

　　“名字很陌生，人更是沒見過。”

　　“他們一般不到所里，也不參加所里的任何工作，只是何廣升用來斂財用的，給他們個輔警的身份而已。”

　　“既然這樣，那一起努力，我也想辦法多了解一下那兩個人，該怎么找他們？”

　　“找董昆要到清泉洗浴中心去。”

　　“他長什么樣？”

　　“嗯……”周前帛稍一猶豫，“明晚我指給你看。”

　　“明晚？你確定能碰到？”

　　“那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因為那里有何廣升的勾當，但具體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哦，好。”張本民點點頭，“那就明晚看吧，我先熟悉下人頭，簡單摸摸情況。”

　　第二天晚上七點，按照約定，張本民準時來到清泉洗浴中心停車場。

　　周前帛已等在了那里，他告訴張本民，靠大門口的地方安排了一輛車，過去到里面蟄伏候著，省得露什么馬腳。

　　周前帛說完前面領(lǐng)路，小心翼翼。

　　張本民跟在后頭，開了個玩笑，說車里沒放炸藥吧，別瞅個機會偷偷下車，然后遙控一按，就把他給報銷了。

　　“怎，怎么可能，我會一直坐旁邊的。”周前帛驚悚之余自嘆搖頭，“跟你實在是玩不起。”

　　“說笑而已，難不成還當真？”

　　“可我還是有些驚慌。”

　　“別擔(dān)心，等何廣升的事完了，你就清靜了。”

　　“好，那當然是好。”周前帛點著頭，“以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往來。”

　　“你吧，是有點小聰明，但千萬別用錯了地方。就拿對付何廣升來說，你手里應(yīng)該有猛料，但你卻不想或者是不敢放出來。當然我也能理解，出于種種考慮，誰都有私心，所以我也沒怎么逼你，因為有些事情做到差不多也就可以了。”

　　“我……”

　　“行了，你能提供董昆和羅文港那兩個人的一定信息也就可以了，剩下的由我去做。”張本民拍著周前帛肩膀，加重語氣，“我之所以這么說，就是想讓你知道，有時候小算盤在肚子里撥得溜溜轉(zhuǎn)，不一定是自己比別人聰明，而是別人不愿意捅破而已。”

　　“謝謝，謝謝理解！”

　　“行好，再多的話也不多說，凡事適可而止，話也一樣，不能說得太透。”

　　“你到底是厲害，看來以后得跟你混。”

　　“不能這么說，那我可受不起，說到底人生處世得靠自己，關(guān)鍵時刻靠誰都沒用。”

　　“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自己翅膀不硬怎么都不行。”

　　“我說的也不絕對，畢竟有些人運氣好，一生風(fēng)平浪靜，跟對了人，也就相當于上了快車道。”

　　“反正不管怎樣，以后只要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保證不會推托。”周前帛撓撓頭，道：“當然，就眼前而言，在何廣升的事情上我做得很不到位。”

　　“你實話實說，是坦誠。人與人之間只要以誠相待，就什么都好說。”

　　“知道，知道了。”

　　話說到這里，張本民也不再多講，言多必失，省得無意中把對自己不利的信息透露出去。

　　周前帛更不愿多開口，一說話他感到都是滿滿的壓力。

　　兩人悶著，抽煙。

　　快到八點半的時候，一個精瘦干練的中年男子進入視線，他就是董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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