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古曉寒面無表情地說，“他死了，這是他的東西。”

他把握在手里的靈師徽章遞給了沈木木。

雙手顫抖著接過那枚帶血的靈師徽章，沈木木的眼睛立即變得晶瑩，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她跪倒在地，把徽章捧在胸口，蜷縮著，顫抖著。

細微的哭聲斷斷續續地響了起來。

古曉寒知道，當人的痛苦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是不會嚎嚎大哭的，那時候，喉嚨會發不出聲音。

看著眼前身著青衣的沈木木，古曉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他覺得自己現在說什么都是多余的，而且都會加重這個可憐人心頭的痛。

所以，他只是在那里站著，沉默不言。

戰斗就是這樣一個東西，死掉的人一了百了，撒手人間，沒死的人卻要承受這樣的傷痛。

要是自己死了，楚然會不會也這樣呢？他心里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恐懼感油然而生。

他迅速地將這個可怕的念頭壓了下去。

抬頭看向了蒼茫無垠的天空，古曉寒嘆了一口氣，雖然那個棕發青年很冒失，甚至有些自以為是，但他不是一個壞人，只是運氣差了一點，被玉組織利用了缺點而已。

“節哀順便。”古曉寒對沈木木說。

說完，他轉身離開。

“他走的時候痛苦嗎？”沈木木忽然哽咽地在身后問。

那個渾身扎滿冰刃，雙手折斷的身影又出現在了古曉寒的腦海中。

“不痛苦。”他張口說。

他選擇了說謊——沒有必要讓這個心頭滴血的人再感受額外的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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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維和團大營很熱鬧，營地前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橙紅色的火焰伴隨著噼啪的燒柴聲，讓現場的氣氛變得歡快，很多團員圍繞著篝火翩翩起舞，周圍還圍著一些吹拉彈唱的。

“其他幾個部分的人也回來了。”手里拿著墨綠色的酒瓶的辛君無坐到了古曉寒的旁邊，“全都是勝利，看來你們碰到的確實是主力了。”

望著躍動的篝火，古曉寒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火光的映襯下，他的表情顯得很呆滯。

辛君無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古曉寒為什么會這樣。

這場晚會是給團里所有的人開的，但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古曉寒，他是這里唯一一個戰斗失敗的人。

把酒瓶遞給了古曉寒，辛君無臉上泛紅，“看開點吧。”

看了一眼辛君無，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酒瓶，古曉寒一把拿過酒瓶，對著嘴就灌了一口。

“一會兒是不是還有個表彰會？”他問。

辛君無點頭說，“有，表彰這次戰斗里面作戰表現突出的。”

“哦。古曉寒應了一聲。

果然，半個多小時之后，他就看到一眾執法靈師從主帳里走了出來，在他們身后還跟著一隊禮儀小姐，各個手里都拖著蓋了紅綢緞的盤子，表彰會要開始了。

四下看了看，古曉寒從絕大多數人的臉上都看到了亢奮，實際上不亢奮的他只看到了辛君無——一直在喝酒，喝多了，已經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從地上摸了起來，古曉寒徑直離開了這里。

夜晚的空氣清冷的很，一輪圓月掛在天上，地上萬籟寂靜，真是一個感受不到不到半點生氣的寂靜冬夜。

維和團的營地選在了半山腰，下午古曉寒就看到附近有一個斷崖。

在那里看看風景應該不錯，憑著記憶，他向著那斷崖的方向走去。

這個斷崖沒多高，但四周的視野確實開闊，崖下的景物一覽無余，古曉寒走到斷崖邊坐下。

地上有很多枯黃的草，他隨手拔起一根，放到嘴里嚼了起來，枯草與青草不同，沒有什么濃郁的苦澀味，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衰敗氣。

絕對不應該開這場晚會，古曉寒心里想著，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一場哀悼會。

為什么和那些團員的死就得不到應有的緬懷，就因為他們都死了，已經沒有了“使用價值”了嗎？

對啊，回來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就算是開了哀悼會而已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其中的沉重而已，不劃算，不劃算啊。

他把嘴里的枯草渣吐了出來。

要是有十多個人回來的話，就應該是開哀悼會了吧……

幾只鳥劃過了遠方的天際，如同流星一樣轉瞬即逝，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古曉寒躺了下去，瞇著眼，看著天上的皓月。

自己成為靈師已經多長時間了呢？

好像已經四年多了吧。

可靈師的價值到底是什么呢？這是一個他找不到的答案的問題。

大街上的清潔工的價值是讓街道變得更干凈，廠子里工人的價值是生產出滿足人們需要的商品，種地的農民的價值是種出人們吃的一日三餐……可靈師的價值到底是什么呢？

靈師好像根本就是沒有價值，就像自己之前當的乞丐一樣，不會給這個社會帶來任何效益。要非說有什么效益的話，那恐怕就是在靈斗場和地下決斗場里比賽給人看，讓人找個消磨時間的路子罷了。

大多數靈師是浮在這個社會上面的，他們不需要為這個社會做出什么，還有能摧殘社會，就像玉組織做的那樣。

靈師的存在絕對是個錯誤，他用手背抵著額頭，無奈地在心里感慨著。

后面有腳步聲？

他隨即坐起，轉身看去，原來是尤隊長。

現在的尤隊長穿的依舊是白衣，只不過肩甲已經變成了金色，一定是晉升了。這樣的金甲，古曉寒只見過一次，那就是剛入維和團的時候，李山團長穿過的，不過后來維和團解散了，他就再也沒看到李山團長了。

之后的維和團高層似乎都是銀甲，也不知道為什么。

“怎么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尤隊長一邊問一邊走來。

“無聊，想看看風景。”古曉寒回答。

“團里找你有點事。”尤隊長沒有坐下，就站在他身后，“表彰會需要表彰你，現在都在找你。”

“表彰我？我有什么可表彰的？”古曉寒莫名其妙。

在他看來，唯一一個逃回來的人雖然不用批斗，但一定是用不著表彰的。

這肯定也是大多數人的看法，今天他已經不知道受了多少異樣的眼光了，他很清楚別人在背后怎么說他，無非就是拋棄隊友，茍且偷生之類的。

對這樣的話，他絲毫無感，這些人也就是嘴巴逞強而已，在安全的地方，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別人指指點點，要是真的遇到了生死考驗，不知道有多少會“變通而又識時務”。

以前當乞丐的時候，他就對那些富家貴人也有差不多的看法，他們看不起乞丐，可做的壞事那是乞丐都做不出來。

“表彰你突出重圍，不言放棄的精神吧。”尤隊長解釋說。

“我不去。”古曉寒直接拒絕，“需要表彰的不是我，是那些犧牲了人，他們到死也沒有投降，沒有屈服。”

他望著尤隊長，眼神堅如磐石。

尤隊長搖了搖頭，就著他身邊坐下，苦笑一聲，“原來是在想這個，團里暫時是不會開悼念會的。”

“為什么？”

“因為戰斗還沒有結束，表彰會更有用，拿出些東西獎勵活人，比緬懷死人有用的多。”尤隊長無奈地說，“你應該知道，多數團員是不會因為一場追悼會就同仇敵愾的，死掉的人和他們非親非故，追悼能有什么用？”

“所以維和團到頭來依舊是一堆沙子？”古曉寒問得不無失望。

一直以來，維和團都沒什么凝聚力，要說團結，最多就是各個小隊之間團結，小隊和小隊之間都是一種陌生人的態度。

松散的團體，這也是古曉寒對維和團的一貫認知。

但就在昨天，他的觀點改變了，當他看到那個素昧平生的白衣男子為了救自己而搭上自己的性命的時候，他感覺到維和團還是一個團體，而不是各個小隊簡單的堆砌。

可，現在冰冷的現實告訴他，那只是一個個例。

沙堆還是沙堆，而且是冰冷到沒有半點人情味的那種。

“沙子。”尤隊長嘆了一口氣，“確實如此，看開點吧，這堆沙子也快要散開了。”

“嗯？”

“你們應該就剩下一兩個任務了。”尤隊長擠出一抹牽強的笑容，“等著解散通知吧。”

“要散了嗎？”古曉寒難以置信，明明自己來到橫踐山才一個星期多一點，任務這么快就要結束了？

“說實話。”尤隊長說，“這次戰斗的其他的部分真的很成功，全團一共擊殺了暴逆都三百多了，加上之前的，玉組織已經沒什么人了，剩下的那些家伙大部分也不是你們的活兒，你們的任務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結束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在古曉寒心里升起。半年的維和官生涯真的要畫上一個句號了么？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望著尤隊長嗎，又想起辛君無和葉青衣，他心里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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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千米之外的千米高空中，幾個身影屹然挺立著。

他們的周圍都圍繞著近乎于液化的閃耀靈力，毫無疑問，他們都是神佑強者！

而其中一位，正是沈鈺泉。

不同于渾身掛甲其他幾位，他穿著一件紅龍明黃曳撒，雖然不是金屬，但從上面暗暗流動的光暈就能看出：這絕對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是一件高級防具！

他望向遠方，在那里，一座宏偉的城堡如同一只匍匐于山間的野獸，散發著無法描述的威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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