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俊沒有離開，就在外面待著。

　　看到柳夢璃跑出來，他便把車門打開來。

　　柳夢璃上了車，直直的看著他：“我媽說，是你害了我爸？”

　　顧明俊苦笑一聲：“我的確把他當成敵人，但他的倒臺，和我并沒有直接關系。我都來不及出手呢！他先進了局子里了。”

　　“這么說，你真的想過要害我爸？”

　　“不是害——這個詞，你說得太重了。嚴格來說，我是想在他的迫害下，努力的生存下來。然后再把他加諸我身上的東西，還給他而已。”

　　“你和我好，是不是為了接近我爸？”

　　“不是。我是認識你之后，才發現你父親就是醫生。”

　　“醫生？”

　　“這是一個代號，是股市的收割人，是吸血鬼！說來話長。或許你可以去問問你父親，他能解釋得更清楚。”

　　“我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我也不在乎他是什么樣的人。他都是我的父親。”

　　顧明俊沉默。

　　“你能不能救他出來？”

　　“抱歉，夢璃，我救不了他。他觸犯的是法律。法律之中，人人平等。”

　　“哇！”的一聲，柳夢璃哭了出來。

　　顧明俊道：“這個結果，是他自己選擇的。夢璃，我們都救不了他。如果他只是涉嫌不正當競爭，那刑罰會輕得多。可是，他已經涉嫌殺人了！你也是當代大學生，你自己想想，誰還能救他？你救了他，那些被他殺害的人，又怎么獲得公平？”

　　柳夢璃推門下了車。

　　顧明俊喊道：“夢璃！”

　　柳夢璃回頭看了他一眼，臉色凄婉，眼神十分復雜，飽含幽怨、痛苦，愛恨情仇交織在一起。

　　“你走吧！”她幽恨的說了一句，“再見！或許，我們再也不要相見的好！”

　　然后，她頭也不回的回屋里去了。

　　顧明俊看著她俏麗的背影，有一種靈魂被人抽干的感覺。

　　剛才，他倆還在商量未來的生活呢！

　　轉眼間又說永不再見了！

　　人生無常，一至如斯！

　　手機忽然響起來。

　　他一看是沈晴打來的，便接聽了。

　　“顧總，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辦點事，怎么了？”

　　“我們這幢樓，有人跳樓。”

　　“辦公樓？”

　　“是的啊，好嚇人！”

　　“為什么跳樓？”

　　“聽說是個股民，虧了三百多萬，輸得一無所有了，把房子抵押了，老婆帶著孩子離開了，他還欠了一屁股的債，還在外面借了高利貸呢！喝多了酒，一時想不開，就跳了。”

　　“……”

　　“顧總，下面正在拉警戒呢！你還是晚一點再回來吧！穢氣！還有警察到我們公司來走訪。我說，我們雖然是投資公司，但這個人并不是我們的客戶。我們也不認識這個死者……”

　　“……”

　　掛斷電話后，顧明俊怔忡半晌，開著車，茫無邊際的前往走。

　　他在江邊停了下來，拿了一包煙，走到河岸邊，蹲在一個垃圾桶旁邊，一支接一支的抽。

　　江風寒冷刺骨，灌進他的衣領里，他也不覺得冷。

　　柳榮慶栽了！

　　這一次，他萬難幸免，必將接受法律的嚴判！

　　可是，顧明俊的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他忽然想起來，那天，柳榮慶在他辦公室，和他爭論時，說過的那番話。

　　“我是什么樣子的人，還輪不到你來下結論！你自以為站在正義那邊，那我要請問你，你這十億人民幣，是怎么賺來的？你生產過一分錢的產品嗎？你為這個世界，創造出一分錢的財富嗎？”

　　“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吸血蟲！你才是貨真價實的收割者！在你每一次成功的背后，是無數哀鴻遍野的股民！你怎么知道，他們中就沒傾家蕩產的人？他們中間，就沒有被你逼迫得走投無路，跳樓自盡的人？別站在道德制點上來說教人！你還不配！”

　　“……”

　　柳榮慶說過的這些話，言猶在耳，此刻格外清晰的在顧明俊耳邊響起來。

　　是啊！

　　他說的并沒有錯！

　　顧明俊做的事，又為這個社會，產生過什么有用的價值？

　　他唯一做過最正確的事，就是向災區捐過十億！

　　同一天，有人坐牢，有人跳樓！

　　也有人摟著舞女跳探戈！

　　顧明俊的心情，壓抑無比。

　　他忽然懷疑起自己的人生來了！

　　他瞧不起柳榮慶這樣的吸血鬼，而他走的又何嘗不是這樣一條路？

　　十年、二十年之后，他又何嘗不是第二個柳榮慶？

　　一直以投資為生的顧明俊，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選擇的這個行當。

　　他又想到了甘田對他說過的那句話：投機家！

　　他也只是一個證券投機家！

　　因為他瞄準的不是公司的利潤，而是其他投資者口袋里的錢。

　　從這一點來看，他和柳榮慶的本質是一樣的。

　　顧明俊意興闌珊，抽完了一包煙，嘴里又苦又麻。

　　他呸呸了兩聲，轉身上了車，打道回府。

　　辦公樓下，那個跳樓者的尸體，已經被拉走了。

　　圍觀的看熱鬧的群眾也散了。

　　地面被大廈清潔工清理過，整潔如新，看不出絲毫的血跡。

　　顧明俊站在下面，雙手叉腰，看了看樓頂。

　　云層壓得很低，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旁邊有人經過，似乎也在議論跳樓事件。

　　“又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可憐蟲！”

　　“就是，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債務總有一天能還清的啊！死了就全沒了！”

　　“有些債，一輩子也未必還得清！也許，對某些人來說，死，是一種解脫吧！”

　　“懦夫的行徑。”

　　“……”

　　那幾個人一邊談論，一邊走遠了。

　　顧明俊緩緩收回目光，走進大廈。

　　“顧總好。”保安討好的朝他笑著問好。

　　顧明俊微微一笑：“你好。”

　　保安很利索的走到電梯門，幫他按下了電梯鍵。

　　顧明俊忽然問道：“你們工資高嗎？”

　　保安笑道：“一千五。”

　　顧明俊道：“能維持生活嗎？”

　　“還行吧，老家的工資更低，只有五、六百呢！我在這邊算高的了。我省著一點用，還是可以的。大城市物價高，不過我也不抽煙，不喝酒。每月還能存個大幾百塊錢，留著將來討老婆用……”

　　電梯來了，顧明俊笑了笑，走進電梯。

　　“顧總慢走。”保安高興的躬了躬身子。

　　他活得卑微，活在最低層。

　　他見著這大廈里的誰，都是笑臉相迎。

　　顧明俊這種身份的人，居然肯屈尊和他聊聊天，他有如小學生得了獎狀似的高興。

　　但是，他又活得那么快活、開心！

　　一個人只拿一千多的工資，還夢想著討一房老婆！

　　也許，討老婆就是他最大的人生目標了！

　　電梯門開了。

　　顧明俊踏出電梯的一剎那，他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換一種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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