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凱城到青竹這個小山村其實并不遠，也就三四十公里的樣子。


　　租賃來的商務車雖然很舒適，同樣耐不住黔省蜿蜒的山路，人在車上坐著難免一晃一晃。


　　剛離開凱城沒一會溫子霓就有些暈車，連帶著跟著來的林秋蘭也同樣有些不舒服，所以兩個司機都沒敢把車開太快。


　　車穿過山澗中央的小路，彎彎轉轉之后，突然間豁然開朗。


　　透過窗，偶爾還能看見梯田上有著還沒收割的稻谷。小丫頭沒見過這些，打開車窗叫個不停，吹著山風，連溫子霓都覺得舒緩了許多。


　　三四十公里的路程，開了一個多小時。


　　當車來到村口，徐聲便老遠看到了遠方的寨子。


　　青竹是個有著上百戶人家的大寨子，寨子坐落在兩座山的中央，有的人家，甚至把房子建到了半山腰。


　　而進寨子的路上，一條不寬的河流在馬路的下方緩緩流淌。


　　徐懷安開著他的小面包車在前面領路，兩輛商務車跟在后面。


　　車還沒進村，就被一群路過的水牛給攔住了。


　　這些水牛有大有小，正被幾個小孩從河岸邊爬了上來，河水沖洗過，剛吃過一季青草的大水牛膘肥體壯。


　　“爸爸，好多牛牛……”


　　小丫頭見到這樣的場景，一時間歡欣雀躍。在浦江生活那么久，小丫頭除了去動物園之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活著的水牛。


　　進村的路沒什么車輛，徐聲有著小丫頭把頭伸到了窗外，那銀鈴一般的聲音，讓趕著水牛的幾個孩子紛紛側目。


　　水牛與商務車擦肩而過，車子慢慢啟動，小丫頭依舊意猶未盡的望向走遠的水牛。


　　“湘湘，下來，馬上就到祖祖家了，祖祖家里有大公雞，等會你讓小叔叔帶你去跟他們玩好不好？”


　　小叔家除了徐心月之外，還有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叫徐俊勇。


　　小堂弟沒有姐姐徐心月那么懂事，見著這一群人，總會害羞的躲到一邊。


　　“誰是祖祖呀？”小丫頭回過頭，一臉的疑問。


　　“馬上你就見到了！”


　　徐聲把小丫頭抱過來，透過擋風玻璃看向前方，正見著不愿處的銀杏樹下，站著一個佝僂的老人。


　　銀杏樹應該是村里的老樹，被銀杏樹陰著的地方鋪上了水泥，架起了籃筐。


　　簡陋的籃球場上，稀稀拉拉的停著幾輛車。


　　前方的面包車拐進籃球場，樹下站著的老人亦步亦趨跟著走進籃球場。


　　當商務車停下，徐聲抱著小丫頭剛從車里鉆出來，就見到下了車的徐懷安領著老人走了過來。


　　老人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碎花襯衣，腳上踩著一雙青色的解放鞋，腳步急匆匆。深陷的眼眶周圍，皺紋一摞一摞，滿頭白發。


　　“湘湘，叫祖祖！”


　　小丫頭撲閃著大眼睛，看了眼樸素的老人，猶豫了片刻，才弱弱的喊了聲“祖祖”。


　　老人咧著嘴笑著，欣慰的看向徐聲，“好好好，來了就好，你是懷清孩子吧！”


　　徐聲點了點頭，“是的，奶奶，我叫徐聲。”


　　老人連忙激動伸出手，一把拉著徐聲，眼睛上下的打量，看了看徐聲又看了看徐聲懷里抱著的小丫頭。


　　“和你爸長得真像，沒想到你們都長這么大了。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徐聲輕輕逗了逗懷里的小丫頭，“湘湘，祖祖問你多大了，快跟祖祖說你叫什么名字？”


　　他逗弄了一陣小丫頭，小丫頭害羞趴到他肩膀上，他才看向老人，“奶奶，湘湘剛滿四歲，前幾天才過完生日。”


　　“四歲了，馬上就能上學了。”


　　老人欣慰笑著，看向徐聲身后，又見著溫子霓從車里鉆了出來。


　　“奶奶，我是子霓，湘湘她媽媽！”


　　溫子霓盡管有些不舒服，卻依舊笑意盈盈的跟老人打著招呼。


　　“真好，長那么漂亮，真有福氣。”


　　老人一直笑著，雙眼不時瞄著車里，卻發現車里沒再下來什么人。


　　她轉過頭，又見著從旁邊的商務車里鉆出來了幾個人。


　　剛下車的徐梓君，見著老人，立馬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老人看著徐梓君，徐梓君也看著她。


　　一時間，有些隱藏在心底的東西再也控制不住。


　　“媽！”


　　徐梓君只輕輕了喊了一聲，隨后上前攙著老人，一雙眼睛仔細盯著老人，似乎想要找回一些曾經在夢里幻想過的樣子。


　　“你是…梓君吧！”老人遲鈍的想了想，隨后認真看著跟前已經有了皺紋的女兒。


　　徐梓君點了點頭，通紅的眼眶再也按捺不住，淚水不停的開始往下掉。


　　“哭什么，媽不是還在嗎，來了就好！”


　　老人說著，伸手幫女兒抹掉眼眶邊上溢出的淚水，那粗糙的手掌傳來淡淡的溫熱，讓人眷念。


　　多年未見的母女兩寒暄著，老人的目光突然放在了跟在徐梓君身后的周鴻遠等人身上。


　　周鴻遠立馬走了上來，“翠云嬸子，還記得我不，我是你家對門的鴻遠。”


　　老人這才微微放開手，看向周鴻遠，滄桑的臉龐閃過一絲驚訝。


　　“鴻遠？沒想到你也這么大年紀了，我離開那會，你都十四五歲了吧！”


　　“是啊，一晃眼這就四十多年了。”周鴻遠上前攙著老人，沒有說過多的話題。


　　老人卻感慨著，“健健康康的就好，你爸媽他們還好吧？”


　　周鴻遠微微笑著，他知道這是老人在隱晦的問徐聲爺爺的事情，“早走了，我爸和忠叔他們進去的那些人，出來之后多少都落下了些病根，出來沒幾年就走了。”


　　老人眼底閃過一抹失望，隨后才勉強笑著，“也是，都這么多年了，辛苦懷清，那么大點的孩子就一個人拖著梓君熬了過來。”


　　周鴻遠點了點頭，“懷清的確不容易，那時候梓君才剛會走路，他十來歲就整天把妹妹背在背上。”


　　“等見到了他了我再好好的問問他吧！”老人還不知道徐聲父親的事情，周鴻遠跟著過來，也是想跟老人說一說那些往事，開解下老人。


　　可現在才剛下車，還不是攤牌的時候。


　　老人大致掃了一圈，“來了就好，先到家里坐吧，鄉下不比城里，你們可別見怪。”


　　“哪有，都是家里人說什么見外不見外的。”


　　周鴻遠徐梓君一左一右陪著老人，徐聲溫子霓則幫著司機和助理搬著車上的行李。


　　溫子霓和徐梓君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在徐心月的參謀下，買了不少東西。


　　老人正跟周鴻遠說著浦江以前的事情，回頭瞧見立馬豎起了眉毛。


　　“你們來就來了，帶這么多東西做什么，家里什么都有，不用你們操心。”


　　徐梓君攙著老人的胳膊，“媽你就別操心了，我們要是空著手過來成個什么樣子。”


　　“那也不用買這么多吧？”老人看著那三四個人都還沒拿完的東西，依舊有些不滿。


　　“媽你就當是你大孫子出頭了，孝敬你的就行了。”


　　思湘文化的事情，徐梓君由心的欣慰。


　　自打徐聲從那個燈紅酒綠的泥潭里走出來之后，這個家終于也有了些樣子。


　　從第一部電影開始，思湘文化成立，到把溫子霓父母接道浦江來住，再到如今的國產電影票房首位和影視基地涉及五十億資金的影視基地投資。


　　一樁樁一件件，從徐聲跟溫子霓恢復正常之后，她都有了解。


　　在美帝，趙明易經手子霓投資的資產管理和項目投資，她大致都清楚。


　　子霓投資在美帝的分公司，從當初一家資產幾千萬的小公司慢慢成長，如今已經能撬動十來億美幣的資產項目。


　　看著徐聲慢慢的走向成功，她心里的罪惡感才漸漸的消弭，要不然她也不會答應和趙明易結婚。


　　老人回頭看著一手拎著東西還不停喊著湘湘的徐聲，由衷的笑了笑，“是出息了，我要不是在電視上看到小硯，恐怕心月在浦江也找不到你們。和他爸小時候長得可真像。”


　　“是像！”徐梓君微微笑著，突然間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老人的房子，是黔省山村里常見的大瓦房，在青竹這個小村莊里，還有好些人家都住著這樣的大瓦房。


　　徐俊勇小老弟一到村里，就沒了剛剛到小叔家里的含蓄，一個人沖在前頭，率先沖進了院子，院子里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小丫頭從來沒在鄉下生活過，剛下車對什么都很好奇，一會問稻田里的稻草，一會又問馬路便上的果樹。


　　走進院子，奶奶打開門，徐心月姐弟把凳子搬到了院壩里。山村里下午的山風很舒服，高大的瓦房正好遮起一片陰涼，坐在陰涼處吹著山風，比在家里要舒服許多。


　　而老人似乎坐不住，剛打開門又準備屋里屋外的忙活。


　　“媽，你和大姐他們都這么多年沒見了，這些事就別管了，我和桂芝來就行了。”徐懷安攔住了母親，然后和眾人打了聲招呼，隨后提著自己從面包車上搬下來的食材鉆進了廚房里。


　　周鴻遠把老人招呼了過去，又開始跟老人聊著以前的往事。


　　徐聲見著徐心月拎著菜籃子正準備走出院子，看了眼被幾個長輩圍著的老人，隨后跟溫子霓打了聲招呼。


　　“子霓，你去跟奶奶說會話吧，我帶湘湘去到處逛逛。”


　　小丫頭滿心的好奇，這會兒正拖著溫子霓想要走出院子。


　　徐聲知道長輩們和老人的話題里遲早會提到父母，雖然剛剛在小叔家里已經商量過了。可那些話題，只要他還呆在院子里，沒準等會他會受不了心底里的某些情緒。


　　“奶奶，周伯伯，你們坐一會，我帶湘湘到處逛逛。湘湘沒來過村里，好奇得緊，正好心月要去摘菜，我跟她到處去看看。”


　　他為自己找了個不錯的借口。


　　“注意些，別走遠！”老人抬起頭來，欣慰笑著。


　　得到允許，徐聲抱著小丫頭走出了院子。


　　徐心月挎著菜籃子在一邊等著，見著小丫頭過來，便上前拉住了小丫頭。


　　“湘湘，姑姑家好不好玩呀？”


　　“好玩，我都沒見過大水牛，好大好大的。”小丫頭夸張的比劃著。


　　“那湘湘以后就在這里陪姑姑好不好呀？”


　　小丫頭皺著眉，仔細想了想之后，才道，“可我還要上學耶，我要是不去上學馨馨姐姐想我了怎么辦？”


　　徐心月微微笑著，“姑姑家這里也有幼兒園呀，湘湘就只想陪馨馨姐姐，不陪姑姑了嗎？”


　　“那姑姑不用上學了嗎？”小丫頭蹦蹦跳跳，突然間問了一句。


　　徐心月頓時一臉的苦笑，隨后繼續逗著小丫頭，“只要湘湘愿意在這里陪姑姑，姑姑就不上學了，到時候姑姑天天送湘湘去學校好不好呀？”


　　“好呀，以后姑姑天天去幼兒園接我，我和馨馨姐姐放學了就和姑姑一起回來。”


　　小丫頭壓根沒意識到浦江距離青竹這座小山村有多遠。


　　拉著蹦蹦跳跳的小丫頭，沒一會就來到了菜地。


　　十月份的青竹，除了小白菜之外能種的東西不多。


　　菜地里綠油油的長著一片小白菜，青蔥在菜地的盡頭探出頭來。另一邊剛剛挖開的地里，小小的蒜苗剛剛撐開泥土。


　　鋤頭還丟在地里，旁邊還有一大片剛剛翻開的土地。


　　徐心月來到菜地邊上，揭開柵欄便走了進去，徐聲抱著小丫頭跟在身后。


　　“這些菜都是奶奶自己種的？”


　　奶奶的年紀，算起來也七十多了，徐聲想不到一個七十多的老人如何獨自一人在村里生活下去。


　　“是呀，奶奶每年都會種很多，我們每次回來過年，地里的菜就沒吃完過。”徐心月放下菜籃子，彎腰從菜地里抽出長勢最好的小白菜，用剪刀剪掉泥土后，放進籃子里。


　　“奶奶這么大年紀了，她還能做這些事？”城里七八十的老奶奶，很多都走不動路了吧！


　　“也是奶奶身體好，這兩年還能種些菜，等再過兩年，我爸他們應該也要把她接到城里去了。”


　　徐聲微微皺著眉，卻在考慮著怎么安排奶奶以后的生活。


　　如果奶奶愿意去浦江，那自然再好不過。


　　可青竹這個小山村里的環境的確很養人，貿然讓奶奶離開這里，徐聲還真擔心她有些不習慣。


　　可不管怎么說，浦江才是奶奶的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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