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與母書
“栗太太不必麻煩了。”
看著忙前忙后倒茶的栗太太，高個子中山裝心中嘆了口氣，說道。
“你們是錦浩的同僚吧。”栗太太將茶水倒好，又拿了些核桃、瓜子，說道，“那可要好好招待的�！�
“栗太太……”矮個子中山裝剛要開口，就被高個子中山裝用眼神制止了。
兩人喝了幾口茶水，高個子中山裝面容一肅，“栗太太，這是令郎給你的信�！�
看著高個子中山裝男子那嚴(yán)肅的表情，栗太太心中一顫，她將洗好的兩個蘋果放在桌子上，雙手在圍裙上胡亂的擦拭了兩下，面色都有些蒼白了，“錦浩沒出什么事情吧�！�
高個子中山裝男子沉默了。
……
栗太太又看向矮個子中山裝男子，后者將腦袋別過去，不敢去看這位英雄母親那帶著期盼的目光。
他們知道她想要聽到什么答案，而這正是他們所無法給予的。
栗太太又用力的用圍裙擦拭那早已經(jīng)擦拭干凈的雙手，她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接過書信，就那么的怔怔的盯著信封看。
看著信封上寫著的‘母上大人親啟’，看著那熟悉的字跡，她就那么的呆呆的，不敢抽出里面的信紙。
兩個中山裝男子都沒有說話，沉默的喝著茶水。
終于，栗媽媽一咬牙，抽出了信封里的信紙。
……
“母親您身體怎么樣？胃病可曾按時服藥呢？孩兒在前線殺敵報(bào)國，無他念，唯掛念母親你的身體。”
“孩兒多么希望你沒有收到這封信啊�！�
“孩兒并非怯懦怕死，唯擔(dān)心你的身體能否承受。”
“母親，孩兒走了，孩兒不孝，不能在母親膝前盡孝了�！�
“孩兒為國而死，死得其所，唯念母親大人，只愿母親健康長壽，安享晚年，孩兒九泉之下，亦歡喜異常。”
“母親，請不要悲傷，孩兒是勇敢赴死的，國難當(dāng)頭，慨然赴死本就是我輩中華青年之最光榮使命和歸宿。”
“母親，孩兒自愿為國而死，請不要埋怨舅舅�！�
“母親時常教導(dǎo)孩兒，要做一個對國家民族有用之人，孩兒幼時頑劣，常惹您生氣，然則母親之諄諄教導(dǎo)，孩兒時刻銘記，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故事，孩兒猶記心中，此番為國赴死，不求名垂青史，只愿我煌煌華夏文明之火長明，孩兒死而無憾也�！�
“母親，孩兒唯愿您健康長壽，當(dāng)抗戰(zhàn)勝利的那一刻來到，當(dāng)歡慶的鞭炮聲響徹華夏大地，孩兒定能聽到那歡呼聲�！�
“母親，孩兒不孝，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孩兒走了，走了�！�
“兒錦浩叩首。”
……
淚水順著栗媽媽的臉頰流淌，這個身材瘦弱的中年婦人雙手緊緊的攥住信紙，她的身體在顫抖，她的心也在顫抖，刀割一般的痛啊。
“錦浩犧牲在哪里？”栗媽媽抬頭，淚眼模糊的看著兩人。
兩人沉默著。
“我總要知道他犧牲在哪里，我總要知道他的魂在哪里�！崩鯆寢尡姓f道，“我的兒啊，我喊你，總要知道你在哪里啊�！�
“在上海，栗兄弟犧牲在上海�！备邆�子中山裝低聲說道。
“上海，上海，上海�！崩鯆寢岝怎咱勠劦恼酒饋恚湍敲礀|張西望的。
高個子中山裝指了指一個方向。
“錦浩啊，我的兒啊�！崩鯆寢寷_著那個方向，悲泣著，“我的兒啊，媽媽想你啊，媽媽心痛的厲害啊，兒啊，你回來啊，回來啊。”
……
翌日。
上海。
法租界。
“探長，出事了�！北忸^慌里慌張的來到探長辦公室，向趙樞理匯報(bào)。
“慌什么？”趙樞理瞪了扁頭一眼，“慌里慌張的做什么？天塌不下來！”
“探長……”
“關(guān)好門，把氣捋直了說話。”趙樞理沒好氣說道。
“是�！�
“說吧�！�
“探長，馬博宇被人殺死了！”扁頭說道。
“什么？”趙樞理一驚，問道，“怎么回事？誰干的？在哪里被人殺死的？”
“探長不是叫我安排人監(jiān)視白爾路的那個匡小琴么，馬博宇這小子機(jī)靈，我就安排他帶人盯著白爾路，沒想到今天早上就在白爾路南邊的華迪路的巷子里發(fā)現(xiàn)了馬博宇的尸體�！北忸^說道。
“混蛋！怎么做事的？！”趙樞理霍然起身，“馬博宇的尸體呢？”
“還在白爾路，我安排弟兄們守著了。”扁頭說道。
“帶路。”趙樞理冷哼一聲，說道。
……
白爾路南側(cè)，華迪路的一個小巷子里。
便衣探目已經(jīng)將巷子封鎖了，周遭有市民探頭探腦，朝著巷子里指著，交頭接耳。
趙樞理臉色鐵青，一進(jìn)來就看到了倒在墻角的尸體。
臺拉斯脫路警察醫(yī)院的劉法醫(yī)正蹲在那里驗(yàn)尸體。
“劉法醫(yī)。”趙樞理蹲下來，問道，“有結(jié)果了嗎？”
“被利器割破了喉嚨，失血過多致死。”劉法醫(yī)指著尸體的脖子說道，“對方下手干凈利落，可以說是一擊致命�！�
說著，劉法醫(yī)看了趙樞理一眼，“老黃怎么沒一起過來？”
然后他似乎想起了面前這位和老黃關(guān)系很惡劣，也就識趣的閉嘴不再問。
“刀口很薄啊�！壁w樞理皺著眉頭，說道，“不像是匕首之類的兇器�！�
“不是，匕首制造不出這種刀口。”劉法醫(yī)思索說道，“更像是一種很薄很薄的兇器，類似于……”
……
“刀片？！”趙樞理脫口而出。
“刀片？”劉法醫(yī)想了想，他點(diǎn)點(diǎn)頭，“你這么一說，確實(shí)是非常像是刀片制造的傷口。”
說著，他的眉頭皺起來，“使用刀片，這應(yīng)該是直接用刀片劃破了喉嚨，切開了氣管�！�
他眉頭緊鎖，“什么時候法租界出了這么一個使用刀片的兇徒了？”
“還查到了什么？”趙樞理問道。
“還真有。”劉法醫(yī)點(diǎn)點(diǎn)頭，他將一枚紐扣遞給趙樞理，“這是從死者的手里發(fā)現(xiàn)的，應(yīng)該是死者在臨死前從兇手的身上扯下來的紐扣。”
趙樞理接過這枚紐扣，仔細(xì)看。
“女士紐扣。”他思忖說道。
“像是，不過，這種紐扣也不是沒有在男士衣著上使用。”劉法醫(yī)說道，“至于說到底是不是女士衣裝的紐扣，就需要趙探長你去調(diào)查了。”
趙樞理點(diǎn)點(diǎn)頭。
……
“好了，尸體我要拉回警察醫(yī)院做進(jìn)一步的尸檢，如果有什么新的發(fā)現(xiàn)，我會及時通知趙探長你的�！眲⒎ㄡt(yī)說道。
“有勞了。”
劉法醫(yī)走后，趙樞理盯著手中的紐扣看，面色陰沉無比。
“探長，我?guī)巳タ镄∏俚募抑兴巡�，看看有沒有缺失這種紐扣的衣服。”扁頭湊過來說道。
“不用查，十之八九是匡小琴。”趙樞理冷冷說道。
“你去找苦水張，讓他潛入匡小琴的家里，仔細(xì)搜查�！�
“好�！北忸^點(diǎn)點(diǎn)頭，苦水張是一個三光碼子，擅長溜門撬鎖，這家伙和死了好幾年的那個老莫關(guān)系不錯。
“另外安排人暗中盯著白爾路�！壁w樞理說道。
“探長，既然已經(jīng)打草驚蛇了，為什么不直接抓了匡小琴？”扁頭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現(xiàn)在馬博宇死了，我們完全可以以懷疑匡小琴是兇手的名義，先逮捕匡小琴。”
“你懂個屁！”趙樞理罵了句，“按我吩咐的做�！�
……
薛華利路，二十二號。
副總巡長辦公室里傳來了留聲機(jī)的樂曲聲音。
巡捕們經(jīng)過‘小程總’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腳步都是輕快的。
這熟悉的樂曲，說明‘小程總’現(xiàn)在心情不錯。
程千帆心情不錯，巡捕們的日子自然就好過。
也就在這個時候，就見得李浩引著一個身材綽約的女子來到副總巡長辦公室門口。
一些巡捕便放慢了腳步，有人還下意識的看向趙探長的辦公室方向。
然后想起了趙探長此前帶人出去了，便露出了些許遺憾的表情。
不一會，就聽得副總巡長辦公室里傳來了程千帆的一聲驚呼。
然后，就見得程千帆與那位‘赫赫有名’的張姨太一起，急匆匆的出了辦公室。
“李浩，李浩�！背糖Х嫔鼻�，扯著嗓子喊道，“備車！帶一隊(duì)人隨我去白爾路�！�
“是！”樓下傳來了李浩的答應(yīng)聲。
……
很快，中央巡捕房這邊就傳播了一個新聞。
帆哥在白爾路的一位叫匡小琴的情婦家中進(jìn)賊了，最關(guān)鍵的是那位匡小姐消失不見了。
據(jù)說帆哥已經(jīng)下令手下四下尋找匡小姐了。
這個消息引得眾巡捕的極大興趣，當(dāng)下議論紛紛。
眾人感興趣的不是帆哥又冒出來了一個秘密情婦，以‘小程總’的風(fēng)評脾性，帆哥有其他的秘密情人，這一點(diǎn)也不奇怪。
大家感興趣的是，這個秘密情人竟然也住在白爾路，并且是在那位張姨太家的斜對面，而且看之前張姨太來找帆哥，可見這位張姨太是知道這位匡小姐的存在的。
帆哥果然會享受，玩的夠花的啊。
……
然后，大家第二感興趣的是，哪個蟊賊如此大膽，竟然敢對帆哥的女人動手。
最后，大家感興趣的是，帆哥對女人一向挑剔，這個匡小琴到底是如何國色天香，竟然令帆哥對其如此上心。
到了中午的時候，更進(jìn)一步的消息傳回來了。
‘小程總’的人和趙探長的人在白爾路大打出手，雙方甚至動了槍：
趙探長的一個手下死在了白爾路附近。
并且據(jù)傳，趙探長派人監(jiān)視白爾路，試圖綁架那位匡小琴小姐。
下午的時候，關(guān)于匡小姐事件傳播的愈演愈烈：
趙探長與‘小程總’有奪妻之恨，是趙探長看到那位匡小姐國色天香，便派人暗中綁走了匡小姐，想要報(bào)這奪妻之恨，還給帆哥一頂有顏色的帽子。
……
“趙樞理！”程千帆一腳踹開了趙樞理辦公室的房門。
走廊里的巡捕四散‘逃竄’，不過，這些巡捕沒有跑遠(yuǎn)，一個個探頭探腦的想要看好戲。
“冊那娘，都做什么呢？”魯玖番呵斥巡捕們，“帆哥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一個個都皮癢了？”
眾巡捕這才灰溜溜作鳥獸散。
還可以聽到程千帆大聲質(zhì)問趙樞理‘人呢’，然后趙探長的房門就關(guān)上了，隱約可以聽見里面?zhèn)鱽淼募ち业臓幊陈暋?br />
……
“什么人呢？”趙樞理放下手中的鋼筆，看著怒氣沖沖的程千帆，冷冷反問。
“趙樞理，你裝什么裝，你知道我說的是誰？”程千帆雙手架在趙樞理辦公桌上，質(zhì)問道，“匡小琴！你把匡小琴綁哪里去了？”
“什么匡小琴？”趙樞理冷哼一聲，“程千帆，你的女人不見了就去找，別什么臟水都潑我身上�！�
“趙樞理，你別裝蒜�！背糖Х瓪鉀_沖說道，“你的人秘密監(jiān)視白爾路，趁我不備，綁走了匡小琴�！�
他質(zhì)問趙樞理，“你的手下已經(jīng)招了，是你要他綁架匡小琴的�！�
“程千帆！”趙樞理也是怒了，“你敢抓我的人？！”
“你信不信，你不交出匡小琴，我連你也收拾了�！�
“程千帆，我再說一遍，你的女人不見了，自己去找，別來攀誣我。”趙樞理冷冷說道，“還有，立刻放了我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慣與屈打成招了！”
“行了，趙樞理！”程千帆怒火中燒，“今天晚上，必須全須全尾的將匡小琴給我送回來�！�
他目光陰寒的看著趙樞理，“趙樞理，趙探長，如果匡小琴有絲毫的閃失，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
咣當(dāng)一聲！
趙探長辦公室的房門被重重的關(guān)上，就看到‘小程總’怒氣沖沖的走出來。
……
總巡長辦公室里。
“吵吵鬧鬧的，做什么呢？”金克木放下手中的鼻煙壺和放大鏡，問蘇哲。
蘇哲出去轉(zhuǎn)了一圈，隨后興沖沖的回來匯報(bào)。
“程千帆……”
“恩？”金克木瞪了蘇哲一眼。
“是程副總養(yǎng)在白爾路的一個叫匡小琴的情婦失蹤了，現(xiàn)在外面都傳聞是趙探長派人暗中綁走了匡小琴�！碧K哲眉飛色舞，“剛才程副總找趙探長要人呢。”
“什么亂七八糟的。”金克木皺起眉頭，“去，你去給我把程千帆和趙樞理都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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