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女先生’
“太太，飯菜燒好了�！敝苋阆抵鴩�，在圍裙上擦拭了雙手，微笑著說道，“先生不在家，太太的胃口一直不太好，現(xiàn)在好了，先生來電報了，太太你也胃口大開�！�
她已經(jīng)從開車去接她的大頭口中得知，‘帆哥從天津發(fā)了電報給嫂子’，故而，周茹的心中隱隱有猜測和期待：
故而，她主動將話題朝著電報上面引導(dǎo)。
“你說說，也是奇怪，這個麻婆豆腐，我以往是吃不慣，今天卻特別想吃�！卑兹籼m笑道，她指了指手中的信紙，“說起來，原因還在你這個廚娘身上�！�
“啊？”周茹驚訝，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
“先生在天津吃了八珍豆腐，說不如你這個小廚娘做的麻婆豆腐�！卑兹籼m笑著說道。
“真的？”周茹驚喜問道，作為一個廚娘，得到主家的夸贊無疑是莫大的成就。
“還能騙你�！卑兹籼m說話間，她朝著小丫鬟栗子說道，“栗子，去喊小寶下來吃飯�！�
然后她隨手將信紙遞給周茹，“你自己看，先生是不是這般說？”
周茹接過信紙，就要展開看，就聽得白若蘭說道，“對了，小芝麻要吃燉蛋，勞煩小周你再做個蝦仁燉蛋�！�
“曉得嘞�！敝苋沩樖謱⑿偶埲M(jìn)圍裙兜兜里，趕緊回廚房忙活。
隨手關(guān)了廚房的門。
手腳麻利的將燉蛋蒸在灶臺上，周茹這才從圍裙兜里取出信紙，認(rèn)真看。
……
約莫半小時后。
桄榔。
“哎呦�！睆N房里傳來周茹的痛呼聲。
正在用餐的白若蘭驚訝看向廚房方向，“栗子，去看看。”
有人比栗子動作還要快：
小寶猶如撒歡的兔子，飛快的跑進(jìn)廚房，老貓咪飛奔跟著她。
“若蘭姐，是周小姐燙到了。”小寶喊道。
白若蘭趕緊來廚房查看，打翻在地的蒸蛋，周茹的手腕燙的好大一片通紅。
“怎么這不小心？”白若蘭驚呼道，“燙的嚴(yán)重嗎？”
“小寶，去通知大頭開車送周小姐看醫(yī)生�！卑兹籼m吩咐說道。
“太太，不用，不用去醫(yī)院�！敝苋阙s緊擺擺手，“都是小傷，做飯被燙到是常事，我那里常備有燙傷膏，很管用�！�
“大頭，開車送周小姐回金神父路。”白若蘭聽得周茹這般說，這才松了一口氣，朝著院子里喊道。
“是，嫂子�！贝箢^在院子里答應(yīng)一聲。
“謝謝太太�！敝苋愀屑ふf道，同時面帶愧疚之色，“可惜這上好的蒸蛋了，小少爺且等著吃呢�！�
“你啊，趕緊回家抹藥，說這些做什么�！卑兹籼m責(zé)怪說道。
看著載著周茹的小汽車駛出了院子，白若蘭看了一眼正在嗅聞地上破盅里的燉蛋的貓咪，不禁笑了，“倒是便宜你這老貓咪了�！�
“栗子，看著貓咪。”白若蘭看了栗子一眼，隨口吩咐說道，“等貓咪吃完，你收拾一下�！�
“是，太太。”栗子忙不迭答應(yīng)。
……
金神父路。
周茹將外間房門反鎖。
進(jìn)了臥室，又將臥室門反鎖。
她將藏在內(nèi)兜里的電報紙取出來，細(xì)細(xì)看，開始破譯。
組長這封與太太的電報，以她的觀察，只有第一句是‘若蘭吾妻，我這邊已然抵達(dá)津門，一路平安，就是太想你及小芝麻�！@是可以確定是寫給太太看的。
后面的內(nèi)容，都是寫給她看的。
周茹一邊思考，一邊在一張紙上譯電。
此次譯電，并無白紙黑字的密電碼，此份電報的密電碼在周茹的腦海中：
或者，確切的說，此次電報的密電碼正是她對組長的熟悉，尤其兩人長期合作所有的默契暨用語習(xí)慣，暗語掌握。
更進(jìn)一步來說，周茹破譯此電報的關(guān)鍵在于，她和程千帆之間早有過約定的——
限定詞！
看似非常普通，不會引人注目的詞語，實則是限定指向之用。
“天津這邊的同仁并不太熱情，當(dāng)然，我是來處理駁雜事務(wù)的，本就做好了同仁不合作之準(zhǔn)備，且等著吧，這些魍魎之輩，大王不發(fā)威……有他們求饒的�！�
同仁出現(xiàn)了兩次，這是組長特別點出‘同仁’。
同仁？
組長的身份：
巡捕房，我軍統(tǒng)特工，日本特工，黑市商人。
考慮到組長此次去南京乃機(jī)密任務(wù)，周茹首先排除了黑市商人。
然后她的目光鎖定在‘魍魎’這個詞。
這是周茹可以確定的一個詞：
魍魎，組長習(xí)慣用魍魎來特指紅黨。
‘大王不發(fā)威’，這個詞也是暗語。
人們更常用的是‘老虎不發(fā)威’。
組長放棄使用‘老虎不發(fā)威’這個詞，選擇用‘大王不發(fā)威’來取代，實際上就是凸顯老虎這個詞與她。
同仁；魍魎（紅黨）；老虎。
這是周茹從這一句話中檢索出的暗語。
“當(dāng)然了，安全上的事情，不必為我擔(dān)心，坦德閣下已經(jīng)與天津這邊再三溝通，我現(xiàn)在出入有充足的安全保衛(wèi)�！�
這一段話中，重點在‘我現(xiàn)在’，組長要說的是——
充足的安全保衛(wèi)，翻譯過來就是：
戒備森嚴(yán)。
“我現(xiàn)在住在交通飯店，此乃天津一等一的所在，住宿條件自然還可以，就是有些鄰居太吵鬧。”
這一句話，‘我現(xiàn)在住在’這個字眼指向‘交通飯店’，確切的說是‘交通’這個詞，如果電文中使用的是‘我現(xiàn)在住’，并沒有第二個‘在’，那么，指向則是‘交通飯店’整個詞語。
交通，這是周茹譯出的一個暗語。
只是，交通，這是何意？
……
“此乃天津一等一的所在，”這句話前面是‘此乃’，后面是‘所在’，特別界限出中間的‘天津一等一’。
再刨去‘天津’這個地名，保留‘一等一’。
周茹在紙上又寫了‘模范’這個詞。
組長在巡捕房的官樣報告中，慣會使用的是‘模范’這個詞。
所以，周茹知道，在這種前后限定的句話中，‘一等一’實則是點出‘模范’這個暗語。
“住宿條件自然還可以，就是有些鄰居太吵鬧�！薄�
這句話的限定詞是‘就是’，其意在于突出‘鄰居太吵鬧’。
‘鄰居太吵鬧’，暗語是‘不得安寧’。
同仁；魍魎（紅黨）；老虎；戒備森嚴(yán)；模范；不得安寧。
周茹眼中一亮，她的嘴角揚(yáng)起一抹笑容：
組長真是一個機(jī)靈鬼。
她記起來了，組長與她約定的限定詞中，出現(xiàn)‘不得’，實則是‘得’。
得安寧。
得是確定之意，安，是按照，寧，是南京。
周茹心中一動，她打開抽屜，翻出一面仔細(xì)保存的南京地圖。
同仁；魍魎（紅黨）；老虎；戒備森嚴(yán)；模范；不得安寧。
周茹的目光鎖定在了模范監(jiān)獄。
同仁，巡捕房同警察局。
老虎橋監(jiān)獄，南京第一模范監(jiān)獄，此地此前以關(guān)押紅黨鄭智犯著稱，素來戒備森嚴(yán)。
周茹現(xiàn)在可以確定，組長電文中前面這三段話，就是為了告訴她這個地點：
南京老虎橋監(jiān)獄。
這個地點意味著什么？
組長被關(guān)押在老虎橋監(jiān)獄？
周茹只是想一想，自個兒便首先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她對程千帆有信心，組長不可能身陷囫圇的。
最重要的是，周茹了解程千帆，以組長的能耐，若是真的出事了，她能夠在前面三段話中看到至少八處示警。
不管怎么說，老虎橋監(jiān)獄這個地點，必然十分重要。
周茹繼續(xù)破譯下面的電文。
“昨天吃了出名的八珍豆腐，感覺不如廚娘做的麻婆豆腐。”
這句話的意思，周茹立刻便明白了，不如這個限定詞，‘廚娘做的麻婆豆腐’
這是令她即刻向重慶去電。
‘麻婆豆腐’是組長與她約定的暗語，意思是重慶局本部。
“還有那個獨面筋，口味一般，不如你做的面筋燒肉。”
這句話周茹也很快破譯，‘獨面筋’，和‘面筋燒肉’，都是刺殺手法，這是只有上海特情組內(nèi)部使用的刺殺手法暗語，或者說，暗語是‘面筋’——
炸彈。
特情組的那位最喜歡玩炸彈的家伙，便以‘面筋’代指炸藥，獨面筋實際上是‘堵面筋’，示意前后封堵，使用炸藥，而‘面筋燒肉’則特指在車輛內(nèi)安放炸藥，炸藥爆炸后，可不就是面筋燒肉么。
想到這里，周茹立刻又想到了先前那個‘交通’。
她立刻明白了，組長使用這些暗語連接起來就是要對某個乘坐車輛的目標(biāo)人物展開刺殺行動。
至于說是否采用‘面筋燒肉’的刺殺方式，周茹思索，她的判斷是也許是，也許不是，她認(rèn)為組長特別指出‘面筋燒肉’，最可能的原因是這個暗語最有指向性，聯(lián)系前文的‘交通’，便可破譯：
刺殺，某位乘坐汽車之重要目標(biāo)。
那么，老虎橋監(jiān)獄是地點，刺殺乘坐汽車的重要目標(biāo)。
周茹心中振奮，這份特殊的暗語密電，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破譯了大半了。
不過，周茹知道，最重要的情報還在后面。
她了解組長，以組長考慮問題之周全，必然會特別點出這個重要目標(biāo)的身份。
……
“對了對了，還有那個官燒目魚，魚肉外酥內(nèi)嫩，質(zhì)地分外細(xì)嫩，酸中帶甜，開人胃口，最重要的是肉質(zhì)極細(xì)嫩、鮮腴。菜品整體呈金黃色肉質(zhì)細(xì)嫩�！�
對了，對了，以及還有那個，都是限定詞。
‘官燒目魚’，實際上應(yīng)該是燒比目魚，少了個比字。
周茹在紙上寫了‘比’字。
此時，周茹皺起眉頭，她注意到電文中這段話使用了四個‘嫩’。
四個‘嫩’，這是什么意思？
周茹冥思苦想。
組長絕不會無端在這段話使用四個‘嫩’的，或者說，因為按照她和組長的默契約定，重疊字本身就是暗語，所以，組長不會不知道，不會不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那么，這四個‘嫩’必然有特殊涵義。
四個‘嫩’。
周茹冥思苦想，她實在是想不通。
時間緊迫，周茹暫時將四個‘嫩’擱置，她繼續(xù)向下看。
“汁抱主料，酸甜略咸在，這道菜你應(yīng)該會喜歡�！�
周茹知道，這句話不是寫給她的，是給重慶局本部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此次意欲刺殺的目標(biāo)，重慶局本部會非常重視。
或者，更加直白的說，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個目標(biāo)，戴春風(fēng)戴老板會非常喜歡。
忽而，周茹心中一動。
她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組長在密電中所提及的這個刺殺目標(biāo)是誰了：
汪填海！
只有汪填海，才是最令戴老板所喜歡和滿意的目標(biāo)。
“下一次若有機(jī)會，定然要帶你這女先生來品嘗……”
果不其然，周茹在最后這句話看到了‘女先生’這個詞。
‘女先生’是汪填海在軍統(tǒng)局內(nèi)部的代號，這個代號的權(quán)限級別很高，只有重慶局本部的部分高層，以及實際參與刺殺汪填海的部分軍統(tǒng)王牌特工知道。
周茹心跳加速。
她太激動了。
此前在程府廚房，周茹只來得及看信紙的前兩段話，這兩段話令她確定了此確系組長發(fā)給她的密電，隨后，周茹便將信紙收起來，沒有繼續(xù)看。
因為，就在彼時，她瞥到有一個人影在廚房外，周茹無法確定廚房外那個人是碰巧在那里，還是有問題。
周茹很謹(jǐn)慎，果斷收起了信紙，并且立刻就做出了利用正在蒸的燉蛋燙傷自己，帶著‘密電’回金神父路仔細(xì)研究的決定。
故而，她此時才看到‘女先生’這個詞。
有了‘女先生’的身份，再又后及前反推前面的暗語，整個線索、思路更加清晰——
她已經(jīng)明白組長的這份密電在訴說什么了！
老虎橋監(jiān)獄，刺殺汪填海，汪會乘坐小汽車。
只是——
周茹搖搖頭，她的目光鎖定在自己寫在紙上的四個‘嫩’上面，直覺告訴她，這四個‘嫩’字，非常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說在此次刺殺汪填海的行動中將起到最關(guān)鍵的作用。
只是，周茹冥思苦想，還是想不通。
這四個‘嫩’不是暗語，確切說，不是她所掌握的暗語。
不是自己掌握的暗語？
周茹心中一動，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女先生’上面：
太太是音樂老師，故而，組長會在家中打趣以‘女先生’稱呼太太，在程府內(nèi)部不少人知道這一點，這也是‘女先生’這個詞出現(xiàn)在電報中并不會引起懷疑的關(guān)鍵。
這個‘女先生’，除了代指汪填海，確實指的是程太太。
周茹微微皺眉——
莫非，組長此話實際上也是在暗示她去請教‘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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