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巡捕房醫(yī)療室的醉鬼醫(yī)生老黃便是戰(zhàn)友‘魚腸’，程千帆的心情無比之好。

　　他的內(nèi)心是無比愉悅的。

　　一度，他以為自己是一個孤魂野鬼。

　　盡管去年便同組織上取得聯(lián)系，回歸組織。

　　但是，前年的大搜捕后，同志們犧牲的犧牲，失聯(lián)的失聯(lián)。

　　程千帆的內(nèi)心是孤獨(dú)的，特科那么多的同志啊，就剩下他自己了啊。

　　就剩下他自己了啊！

　　他將孤獨(dú)和淚水深埋心底。

　　此時此刻，得知了‘魚腸’的消息，確認(rèn)他真的還活著，程千帆內(nèi)心的激動情緒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程千帆摸出打火機(jī)點(diǎn)煙。

　　彭與鷗看著年輕的、久經(jīng)考驗(yàn)的老同志手指微微顫抖，深深的吸了一口，卻是被嗆到了，連連咳嗽。

　　看到程千帆激動的樣子，彭與鷗無比動容，他能夠理解程千帆的這種激動情緒。

　　當(dāng)年‘四一二’之后，他輾轉(zhuǎn)得知一些同志潛伏下來、還活著的消息的時候，也是如此激動。

　　這是最真摯的革命友誼、戰(zhàn)友情！

　　同時他的內(nèi)心中還有一絲長輩對晚輩的疼惜，‘火苗’同志素來是那么的冷靜、謹(jǐn)慎，這是戴著面具在敵人面前跳舞的潛伏者啊，也就只有在他這里，在他面前，情緒上才能夠有所釋放。

　　離開這個房間，程千帆將重新帶上面具，投入到殘酷而危機(jī)四伏的潛伏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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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酷的斗爭形勢下，兩人沒有過多的時間‘浪費(fèi)’在‘個人感情’上。

　　程千帆與彭與鷗就如何安排‘苗先生’進(jìn)入到臺拉斯脫路警察醫(yī)院檢查，進(jìn)行了縝密的討論。

　　彭與鷗告知程千帆，‘農(nóng)夫’同志已經(jīng)批評‘魚腸’同火苗搭線，故而他準(zhǔn)備是在此次行動中就安排‘魚腸’與程千帆‘相識’。

　　程千帆仔細(xì)思忖后，反對這個提議。

　　他建議將自己同‘魚腸’同志搭線的時間推后。

　　“我無法確定老黃知道我的真實(shí)身份后，情緒是否會有波動。”程千帆說道，“此次行動至關(guān)重要，不能有任何容易引起懷疑的蛛絲馬跡。”

　　“也好，就按照你說的辦。”彭與鷗看了程千帆一眼。

　　無論是他此前打算安排兩人搭上線，還是程千帆的反對意見，他們兩人的選擇都沒有錯，只是考慮問題的出發(fā)點(diǎn)不同而已。

　　彭與鷗考慮的是，老黃與程千帆接上頭之后，兩人便是可以彼此信任的戰(zhàn)友，更加有利于行動。

　　程千帆的反對理由很直接：他不信任‘魚腸’。

　　不是不信任‘魚腸’對黨的忠誠，甚至也不是不信任‘魚腸’的專業(yè)能力。

　　更加確切的說，是‘火苗’只相信他自己！

　　如若是別的同志有這種思想，彭與鷗一定會提出嚴(yán)厲的批評。

　　但是，面對‘火苗’的這種‘錯誤’思想，彭與鷗選擇了沉默，或者更確切的說是默許。

　　彭與鷗相信，如果確有必要，‘火苗’會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拯救同志。

　　‘火苗’的這種思想，并非自私。

　　只有這樣的‘火苗’，才能夠活到現(xiàn)在！

　　“還有一件事，護(hù)送‘苗先生’來上海的同志的電臺電池壞了，需要你幫忙搞一塊電池。”彭與鷗說道。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程千帆沉聲說。

　　作為法租界數(shù)得著的黑市商人，這對于他來說不是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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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黃，老黃。”巡街歸來的秦迪擦著額頭的汗水，敲了敲醫(yī)療室的窗戶喊道。

　　“敲什么敲？”老黃打開窗戶，沒好氣說道，說話間打了個酒嗝。

　　“熱死了，來點(diǎn)仁丹。”秦迪說道。

　　“拿著。”老黃看了他一眼，隨后在里面翻了翻，好一會才從窗口遞過來一個紙包，擺擺手，“別打擾我睡覺。”

　　待秦迪離開之后，老黃醉眼惺忪的眼眸變得嚴(yán)肅。

　　秦迪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縫里有黑色的污漬。

　　這是沒有洗掉的油墨。

　　因?yàn)橛湍�的質(zhì)量糟糕，依然殘存著一絲臭味。

　　這種味道，他太熟悉不過了。

　　只有我黨的印刷品和傳單才會大量使用這種劣質(zhì)油墨。

　　原因很直接：沒錢。

　　正直善良的秦迪在巡捕房有些異類，老黃早就暗中關(guān)注這個年輕人了。

　　他現(xiàn)在有很大的把握可以確定，秦迪是我黨同志。

　　不過，在‘魚腸’的眼中，秦迪實(shí)在是太過稚嫩，缺乏地下工作的經(jīng)驗(yàn)。

　　這也就是現(xiàn)在國紅第二次合作，國府方面雖然私下里依然沒有停止對紅黨的追捕，但是，明面上總歸是有所收斂，沒有以往的那種嚴(yán)密、殘酷的大搜捕。

　　不然的話，老黃斷定秦迪絕對躲不過大搜捕的。

　　“這個老黃！”巡捕房捕廳里，秦迪打開紙包，拿仁丹吃，卻發(fā)現(xiàn)仁丹已經(jīng)受潮，手指沾染后黏糊糊的，指甲縫里也沾染上了。

　　秦迪只能無奈的去洗手，心中卻是對老黃腹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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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黃！”

　　路大章左手拎著油紙包，右手拎了一瓶酒，用腳踢了踢醫(yī)療室的門。

　　“哎呦，路巡長。”老黃打開門，眼珠子鎖定路大章手里的酒瓶子，“你怎么有空來這里？快請進(jìn)！”

　　說著，直接一把接過酒瓶。

　　“你前些日子給我家小子開的那副藥，果然有用。”路大章是大嗓門，進(jìn)了門，將油紙包放在桌子上，打量了一眼，說道，“這不，我那家里婆讓我拿點(diǎn)東西來看看你。”

　　說話間，路大章腳后跟一磕，將房門關(guān)上。

　　“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老黃搓了搓手，卻是就要擰開酒瓶子。

　　“別介。”路大章指著油紙包，壓低聲音說道，“這可是正宗的紹興老郝家花雕，得配著萬振興的豬頭肉，那叫一個舒坦。”

　　老黃的表情一變，訕笑一聲放下酒瓶，搓了搓手，看著路大章，“紹興大東門的老郝家？”

　　“不是，是小五門的老郝家。”路大章沉聲說，“他家的花雕最正宗。”

　　兩人就那么看著對方。

　　老黃又搓了搓手，張了張嘴巴，又搓了搓臉，“我只喝郝老六親自釀的。”

　　“我這是郝老蔫釀的，他家的魚腸飯是一絕。”路大章回道。

　　“中央特科，紅隊(duì)，‘魚腸’。”老黃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看著面前的路大章，一字一句說道。

　　“中央特科，情報科，‘飛魚’！”路大章咧嘴笑，笑中帶淚。

　　老黃瞪大了眼睛。

　　“‘魚腸’同志！”

　　“‘飛魚’同志！”

　　兩雙手重重的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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