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扇立在密室黑暗中的屏風忽然沉默了一下，有些心虛的樣子。

　　“……庫中補充了更多情報，相當于吃掉了糧食化為血肉，吸收了靈氣變成修為，自然就更加擬人化了。”云母屏說得一本正經，真假難辨。

　　“好吧，隨便你。反正對我來說沒什么區別。”郁子規搖搖頭，轉而道“你別催的那么急。修仙界這一半大陸我當然是要去抄錄的，但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我連山都下不去，道心化影又那個樣子，違反它的意愿去‘巡’修仙界，我懷疑我走一半就要被拖到西邊去穿越鏡墻，或者干脆被撕成幾半……你對此有什么建議？”

　　雖然云母屏上次掉鏈子掉得驚天動地，搞得她不得不另辟蹊徑解決問題，但因為轉生以來對這家伙依賴頗多的緣故，她遇到難題還是習慣先找它問上一句。如果它能提供什么獨門秘法助她輕松收服道心化影，那豈不是最好。

　　以往她問云母屏問題，它要么一副無所不能的模樣列出標準答案，要么簡單粗暴地拒絕說暫無相關情報，回答都是很果斷的。但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變得更富感情的緣故，在郁子規提供了自己丹田中的狀況之后，它沉默了很長，很長時間，灰綠淺碧的云母塊上久久一片空白。

　　直到郁子規疑心它是不是又掉線了，它才忽然涌出大篇大篇滾動的墨字，一股強烈的念頭直擊郁子規的識海，震得嗡嗡響。

　　“巡界使居然毫無防備的按照本方世界的原始修煉體系進行修煉？！你還知道自己是個巡界使？！”

　　郁子規：“……哈？”

　　“‘棲舟四法’中專門供巡界使修煉的《水篇》，你難道沒有修過？”云母屏仿佛這么多年來頭一次發現自己負責的這位巡界使如此愚蠢，它非常的驚詫，把郁子規的魂魄從頭掃描到腳，確認了玉牌綁定的是本人才疑惑地停下。

　　“每個小世界的天道都不同，有的寬松些，有的嚴厲些，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你是天外來客，或多或少肯定會跟異世天道產生沖突。——‘四使’中的‘巡界使’尤其會遇到這種情況，所以《水篇》中專門有部分秘法保護令牌主人免得受異世規則侵擾。你看看這些‘仙造之水’不就是為你修煉《水篇》而準備的么？你為什么沒有修？你連自己職位的功法都沒修就領了巡界任務跳下來了？還搞成了這樣？”

　　它說著趕緊把郁子規此時的狀況抄錄下來，放入它心愛的情報庫中編成一個笑話，以后回仙舟跟其他巡界使家的屏風分享分享。

　　“……”郁子規被云母屏一句句問得啞口無言。但她還沒法還嘴。因為云母屏說的東西她還真是頭一次聽到。

　　什么？巡界使這個職位其實有一部獨門功法？她真正要修煉的其實是它，而不是她現在修煉的本方世界仙道？

　　也就是說她現在面臨的困境其實完全有辦法避免，只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才毫無防備，導致自己生生受了這一遭？

　　郁子規忽然就明白了，她現在修煉之途遭遇難題，感情是因為她對巡界使這個職位一無所知的緣故。

　　就是啊，她就說，仙舟那種悍然橫行于虛空云海凌駕于三千世界之上的組織，怎么會不考慮到這類情況。

　　……可她現在確實是兩眼一抹黑，什么不知道！

　　棲舟四法是什么？《水篇》是什么？巡界使的獨門秘法是什么？

　　你問我我問誰去？

　　我只是個被強塞進來的臨時工！

　　郁子規覺得這日子是沒法過了。她感到十分的悲憤。之前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做巡界使做得不錯呢，合著她從根子上就全做錯了。更可惡的是要不是云母屏提醒，她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將來還會繼續錯下去。

　　她無話可說，只好像揮蒼蠅一樣揮了揮手：“總之你說的這些我以前就是不知道！已經這樣了，我能怎么辦？”

　　她不得不厚著臉皮，有點期待地問：“所以，你現在能教我這個……《水篇》么？”

　　“不能。”云母屏卻果斷地說。

　　整個玉牌空間和里面的設施只是用來輔助已經訓練完畢的巡界使進行工作的，巡界使下來前沒經過訓練那是她自己的事，云母屏背后的情報庫根本不可能記載這些保密級別的仙舟典籍。所以無論郁子規是威逼利誘還是真心懇求，云母屏現在也拿不出巡界使的功法來供她修煉。

　　郁子規覺得更悲憤了。你說的那么好又不能提供解決方法，那你還說什么啊？

　　她在這個充滿嘲諷的玉牌空間實在待不下去了。她扭頭就走。

　　“好吧，我的問題我自己會解決。等我搞定了我的道心我再去‘巡’修仙界這一半，你別催我了。”

　　她就知道到頭來還是只能靠自己。

　　“我不會再問你問題了。再見！”

　　郁子規仿佛落荒而逃，轉身就消失在了一片昏暗銀光中。

　　就剩下還處于驚詫錯亂中的云母屏，在無人的玉牌空間不知閃過了多少稀里嘩啦的墨字。

　　……其實郁子規吐槽歸吐槽，她也有些無來由的心悸。云母屏這座屏風已經跟她朝夕相處這么多年了……她的異常，它難道是今天才發現的嗎？她知道這貨平時只忙著對外收集情報，要不她主動提問基本懶得理她。今天忽然性格大變樣，她有一個猜測，又不敢往深里想。

　　她是不確定這個“屏風”背后是不是有人監視的，但她知道它連接著遠在天外的仙舟本部，至今不曾斷了聯系。

　　這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她這個黑戶，恐怕很快就要在仙舟那里暴露了吧？

　　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毫無顧忌地把它當金手指工具了……

　　以后沒事還是少進來的好。

　　她這樣想道。

　　……

　　接下來漫長的休養日子里，郁子規再也沒進玉牌空間。

　　仙山上空曠寂靜，潔白如雪的不老蓮海畔除了師祖和師兄也再無旁人。她除了養傷無事可做，只能睡覺，不停地睡覺，晝夜顛倒無常，有時醒來就坐在高空蓮海上發呆，看盡了底下整個虛極仙宗的風景。

　　一天天就這樣過去。她躺在蓮底聽周圍清淡的水聲，蓮藕在緩慢地生長，一點點地，化為她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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