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村數(shù)十里外的一處平地。


　　地面上用顏料繪制了一幅詭異的/魔法陣。


　　日月，山川，河流，飛禽，走獸，天使，惡魔……


　　各式各樣的事物，用極簡化的符號代替，像是煎餅果子上的蔥花一樣，凌亂地分布在地面上，用一個碩大的圓弧圈了起來。


　　遠遠看上去，這個魔法陣呈現(xiàn)出一種五彩斑斕的黑色，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


　　在這個魔法陣的正中央，放著一個人形物體。


　　——準確來說，是被超速行駛的獸王和盔甲大猩猩撞成紙片人的克萊門汀。


　　葛杰夫、布萊恩和一個穿著一件黑色風衣，腦袋藏在兜帽之中的人，并排站在魔法陣前面。


　　由于四周沒有遮擋物，熾烈的陽光照射下來，讓克萊門汀的尸體散發(fā)出一股輕微的臭味兒。


　　“我實在不太明白。你為什么要復活這個家伙？”


　　布萊恩伸出手來，在額頭上搭起涼棚，遮擋起正午熾烈的眼光。


　　葛杰夫靜靜地看著克萊門汀，并不答話。


　　“好吧，好吧，我換種說法，我的戰(zhàn)士長閣下，你該不會是看上這個女惡魔了吧？她可是殺人不眨眼啊！嘖，雖然長相一般，但是，克萊門汀很有料啊！吼，不知道克萊門汀是怎么踏入英雄領(lǐng)域的，胸前那兩團脂肪一定很礙事吧，我聽說，有的女性戰(zhàn)士，為了提高速度，會把那兩團贅肉砍下去，真是……令人敬佩的決心……”


　　布萊恩碎碎念道。


　　“布萊恩，希望你能保持安靜，萬分感謝。”


　　葛杰夫沉聲說道。


　　“……不管怎么說，無論克萊門汀怎么波濤洶涌，現(xiàn)在都被壓平了。嘖，葛杰夫，如果你有這方面的愛好，我可以幫你找?guī)讉�規(guī)模龐大的美少女。雖然我一直在磨礪武技，沒有建立起這方面的人脈，但是，我有些當冒險者的朋友，這方面的消息一向很靈通……”


　　布萊恩說道。


　　“不要影響施法……”


　　葛杰夫嘴角抽搐道。


　　“但是，我必須問清楚，葛杰夫。”


　　布萊恩的面容一肅，聲音也變得清冽起來。


　　“你知道的，葛杰夫，蘭布沙三世雇傭我的任務(wù)內(nèi)容，只是把你護送到安全的地方。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成了這個任務(wù)，沒必要再跟你耗下去。”


　　“萬分感謝。”


　　葛杰夫欠身道。


　　“你不用感謝，有人付了錢的。只不過，我現(xiàn)在跟在你身邊，只是為了確認一些事情……雖然像我這樣的家伙家國觀念很淡薄，但是，還是不愿意看著自己的國家陷入深淵。葛杰夫，我就問你一句……你是否還效忠于這個國家？”


　　布萊恩的手摸上了刀柄。


　　“當然，你想到哪里去了？”


　　葛杰夫拍了拍腦袋，有些頭疼。


　　“那就好。”


　　布萊恩說道。


　　“克萊門汀可是踏入英雄領(lǐng)域的強者。復活之后，實力雖然會倒退，但是，她的經(jīng)驗和對于武技的理解都不會丟失，如果能把這些知識撬出來，對于王國軍事的發(fā)展，意義太過重大了。”


　　葛杰夫說道。


　　“原來如此。”


　　布萊恩微笑。


　　葛杰夫轉(zhuǎn)過身來，背對布萊恩，松了一口氣。


　　復活克萊門汀的真正原因，葛杰夫并沒有告訴布萊恩。


　　身為王國戰(zhàn)士長，葛杰夫從各個渠道隱約知道了六大神、八欲王、十二英雄之類的存在。


　　但是，當葛杰夫想要更進一步了解這些歷史上大放異彩的強者的事跡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史料中對于這些強者的記載完全是一片空白。


　　出生年月，能力，功過，什么都沒有。


　　甚至連名字都很少提及，偶爾提及，也是在野史，異聞，甚至是古代流傳下來的、對于青少年身心健康發(fā)展不利的孤本成仁小說里。


　　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把這些強大存在的記錄從歷史中抹消掉了。


　　太多刻意了。


　　葛杰夫懷疑在這個事情背后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唯一有可能有相關(guān)史料的，就是底蘊最為豐厚的斯連教國了。


　　經(jīng)過葛杰夫的多方打聽，發(fā)動了這么多年擔任戰(zhàn)士長積累下來的人脈，終于確認了克萊門汀的身份。


　　斯連教國神秘組織成員[疾風走破]。


　　后來叛出斯連教國，下落不明。


　　葛杰夫隱隱覺得，破除歷史上的迷霧的鑰匙，很可能就是眼前被踩成二次元人物的克萊門汀了。


　　葛杰夫雖然和布萊恩在逃亡過程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但是，像這種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渾身籠罩在黑色風衣里的少年向前一步，走到了克萊門汀的正前方，順時針旋轉(zhuǎn)起來，口中念念有詞。


　　魔法陣之中的圖案，像是突然活了過來，激烈地互相撞擊，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


　　魔法陣噴出著濃郁的綠色絮狀光芒，把克萊門汀的尸體包裹其中。


　　“要開始了。”


　　葛杰夫沉聲說道。


　　“這就是復活魔法術(shù)式么？至少有五階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啊……葛杰夫，你從哪里找來這么一個厲害的角色？”


　　布萊恩瞪大了眼睛。


　　葛杰夫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苦澀的微笑。


　　“我并不認識他，他是我朋友的朋友。”


　　葛杰夫說道。


　　“那你把他請來……一定花了很大的代價吧？”


　　布萊恩咋舌道。


　　這可是復活魔法啊……


　　能夠使用復活魔法，這個神秘的人實力恐怕到了一個相當高的程度。


　　——不然早就有人制住他，逼問出復活魔法的術(shù)式了。


　　想要讓實力到達這個程度的強者出力，已經(jīng)不是靠著金錢就能做到的事情了。


　　至于代價是什么，葛杰夫的朋友并沒有明說，說是要“面談”。


　　葛杰夫沉默不語。


　　這件事透著一股古怪的氣息，但是，葛杰夫并不打算深究。


　　實力到達這個水平的強者，想要殺死自己，還是挺簡單的，犯不著借著克萊門汀的復活做手腳，玩一出借刀殺人的戲碼，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啪！


　　一聲輕響。


　　翠綠色的光芒迅速褪去。


　　克萊門汀蒼白如紙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儀式已經(jīng)完成了。我來拿走我應(yīng)得的報酬了。你們兩位，誰來結(jié)賬啊？”


　　神秘人說道。


　　“我來吧。”


　　葛杰夫向前一步。


　　“很好，年輕人很有精神。健康，情感，壽命……你準備用什么作為報酬。”


　　神秘人笑道。


　　“喂，你未免有些太過分了吧？你是魔鬼么？”


　　布萊恩憤然道。


　　在交易之前不提代價，在交易完成后獅子大開口，布萊恩都快被神秘人氣炸了。


　　“糾正一下這個小哥的錯誤，我是惡魔，不是魔鬼。”


　　神秘人笑呵呵地說道。


　　“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葛杰夫說道。


　　“你可以稱呼我——大河。”


　　神秘人笑了笑。


　　恰在此時。


　　一聲短促的呼吸聲傳來。


　　克萊門汀緩緩睜開了眼睛。


　　“恭喜復活，女士。”


　　神秘人蹲下身子笑道。


　　“是你復活了我？我不認識你，你是誰？”


　　克萊門汀伸出手來，想要去摸別在腿上的短刺，卻摸了個空。


　　神秘人指了指葛杰夫。


　　“準確來說，是這位葛杰夫先生救了你。”


　　“別做多余的事情。復活之后，你的實力會大幅下滑的，現(xiàn)在的你，連我都打不過。”


　　布萊恩拿出短刺，扔給克萊門汀。


　　“切，如果以不變身成魔法少女的葛杰夫作為計量單位，克萊門汀也只不過是從1.5葛杰夫變成了1.2葛杰夫罷了，像你這樣的家伙，我可以打十個。”


　　克萊門汀接住了短刺。


　　“好了，葛杰夫先生，我們該談?wù)剰突畹拇鷥r了。”


　　神秘人笑道。


　　“大河先生，我愿意支付您要求的代價。我選擇……壽命。”


　　葛杰夫說道。


　　神秘人伸出手來，在葛杰夫身上一拍。


　　“你的兩年壽命，我就拿走了。”


　　葛杰夫的面色蒼白了許多，腦袋上也多出了兩根銀色的頭發(fā)。


　　“為了一個敵人，做到這種程度？值得？”


　　布萊恩嘆了口氣。


　　“你不懂，布萊恩，”葛杰夫轉(zhuǎn)向克萊門汀，“不要誤會，復活你只是想要利用你。”


　　“真是意料之中的誠實啊。”克萊門汀舔了舔嘴唇。


　　“嘛，現(xiàn)在都流行買一送一。再額外送你一個情報。”


　　神秘人笑道。


　　“免了，免了，大河先生的情報我們可買不起。”


　　布萊恩一拉葛杰夫，急忙說道。


　　“都說了是免費的……蘭布沙三世去世了，只是臨死前沒有也沒確認繼承人，因此，秘不發(fā)喪。兇手是……潛入皇宮的葛杰夫戰(zhàn)士長閣下。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葛杰夫的佩劍。”


　　神秘人笑道。


　　“這是誣陷！”


　　布萊恩瞪大了眼睛。


　　“一件事，只要能讓大部分人相信，這件事就自然而然成為了事實。沒有人關(guān)心這個事實是不是真實的……”


　　神秘人雙手一攤。


　　“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外面足足有五萬軍隊，就算是這些士兵們不抵抗，排排站，讓你們殺，你們累死都不一定殺得完。還有，葛杰夫，他們把跟你有關(guān)的人都抓起來了，從你的嫡系部隊到你老家的鄰居，一個不落，不要想著逃跑，言盡于此，我得走了。”


　　……


　　翌日。


　　“為什么我非要跟你們站在一起啊？他們是來抓葛杰夫，抓葛杰夫跟我克萊門汀有什么關(guān)系。”


　　克萊門汀說道。


　　“你沒得選。”


　　葛杰夫用法杖抵在克萊門汀的腦門上。


　　“切。”


　　克萊門汀說道。


　　“還真是……壯觀啊！”


　　布萊恩伸出手來，搭成涼棚，向著不斷縮小包圍圈的士兵方陣方向眺望。


　　“我可以逃跑么？克萊門汀可不想被亂刀砍死。”


　　克萊門汀像個雜耍藝人一樣，上下拋動手上的短刺。


　　“呀，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克萊門汀，你可以仔細看看，對方的陣型稍微有些亂。”


　　布萊恩把佩刀插入泥土之中，兩只手靠在刀柄上，一頭深藍色的頭發(fā)隨風飄動，看起來飄逸而瀟灑。


　　“嗯？”


　　克萊門汀從鼻腔中擠出一個單音節(jié)詞，扭過頭來，望向王國軍隊。


　　王國的軍隊還算整齊，只不過……


　　很多士兵都在捂著肚子。


　　“你做了什么？”


　　克萊門汀說道。


　　“沒什么。就是把隔壁村子給排泄障礙的牛羊用的藥借來用了一下，連夜下到了這些軍隊用水的河流上游……嘖，因為是獸用的，所以量比較大，看起來奏效了。”


　　布萊恩說道。


　　“要是你下的是毒藥就好了。”


　　克萊門汀笑了起來。


　　“我倒是想……但是，這里可是偏遠地區(qū)，哪里有什么毒藥儲備……我和葛杰夫那個迂腐的家伙不一樣，為了贏，什么事情都會做。”


　　布萊恩說道。


　　啪，啪，啪。


　　克萊門汀鼓起掌來。


　　嘴角在掌聲中不斷上揚，最后化為一個猙獰而扭曲的微笑。


　　“幫大忙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達成共識了呢。人渣君。慶賀吧，歡呼吧，我們都是敗類。”


　　克萊門汀腳尖在地上一點，身形暴起，向著士兵方陣最前方發(fā)起沖鋒。


　　速度極快。


　　只是三個呼吸的功夫，就來到了第一王子身前。


　　——這位穿著手工制作的貴族服飾的王子，身姿挺拔，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高傲的氣息，混在一群大頭兵里，就像是一只混進麻雀群里的蘆花雞一樣，格外顯眼。


　　最令人拍案叫絕的是，這位一眼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是兩種畫風的第一王子殿下，偏要站在騎兵方陣的最前方。


　　克萊門汀執(zhí)行過不少暗殺任務(wù)，大部分暗殺目標都喜歡把自己隱藏在護衛(wèi)之中，身體各處要害都用附魔裝備進行保護，還有些更謹慎的，自己干脆不出面處理事務(wù)，直接遠程操控替身，本體則藏在相對安全的地方。


　　像第一王子這么大大咧咧地暴露在敵方射程范圍內(nèi)的大人物，克萊門汀還是第一次見到。


　　——仿佛這位出身高貴的王子以為，自己作為王族的代表，一出現(xiàn)，葛杰夫就會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根本用不到戰(zhàn)斗。


　　這未免太愚蠢了。


　　對此，克萊門汀只想說……


　　“多謝款待。”


　　克萊門汀嬌小的身軀，像是陀螺一樣旋轉(zhuǎn)起來，手腕一顫，克萊門汀手中的短刺劃過一道短促而圓潤的弧線，帶著無可抵御的氣勢，朝著第一王子脖頸處的大動脈刺了過來。


　　“流水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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