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371 聚與散
謝元元到底沒能跟她媽媽一起享受母女倆的親情時光。
小姑娘被連夜帶到了安平縣。
從省城到安平縣城, 幾個小時的路程。
原本謝元元還能勉力支撐與媽媽說話,可說著說著,人腦袋往下一栽, 直接睡了過去。
阮文讓陶永安幫忙跟學校請假。
小陶同志有些拿捏不準, “元元還是小孩子, 讓她見到這種場面是不是不太好?”
他干閨女天真活潑, 過早的見識到死生離別,是不是有點催熟的嫌疑?
阮文看了眼睡在后排的女兒,“我知道,我只是想帶她回來看看。”
這里有她人生的開始, 作為她的女兒, 元元至少應該知情才是。
……
阮文驅車到王家溝的時候都快半夜了。
村子里的路燈都亮著, 柏油路兩邊是兩層磚房。
要是稍微裝飾下,那就是小別墅一般的存在。
阮文其實也有很長時間沒來過王家溝,沒想到這幾年村子里的變化還挺大。
村長正焦急的等著,聽說阮文回來了,連忙迎了出來。
“本來還好好的,中午的時候還吃了大半碗紅燒肉, 吃了個大饅頭,五點多鐘的時候就不太好了,我怕他年紀大經不起折騰, 就請縣醫院的醫生過來看, 都說不太行了。”
老支書的院子也變了模樣,雖說不是兩層小洋房,但也青磚紅瓦的亮堂。
院子里還有其他村民,大家臉上都帶著幾分憂慮。
老支書是他們王家溝出去的英雄,打鬼子打美帝的時候從來不含糊。
老人家身子骨不好, 雖說大家也都知道,這能多活一年就是賺的,可他偏生命硬的很,一年又一年就這么熬下來了。
看著這個貧窮的小鄉村愣是靠著種植黃麻,種棉花走出了一條康莊大道。
哪曾想,這一天還是來了。
來的又是這般突然。
謝元元在車子停下時醒來了,她迷迷瞪瞪的隨著媽媽進去,看到那烏泱泱的人群時有些迷糊,小手緊緊抓住了阮文的手指。
阮文察覺到女兒的那點小情緒,她抓緊了女
兒的手,“媽媽要去看一位老爺爺,要不元元在客廳里等會兒?”
謝元元又不傻,她看得出這氣氛肅穆,“老爺爺是不是身體不好啊?”
“嗯。”
謝元元不知道為什么,她看出了母親隱藏著的那點悲傷情緒,“我能跟著去看看嗎?”
阮文勉力笑了笑,“好,元元這么聰明,老爺爺肯定會很喜歡元元的。”
謝元元招人喜歡,學校里老師喜歡聰明的學生,親友中她也是這批孩子里最乖巧伶俐的,便是沈老也不止一次說將來要謝元元當他的學生。
老支書看到這么個聰明伶俐的女娃,會很高興吧。
畢竟未來的國家,就是交到這些年輕孩子手中,不是嗎?
房間向陽,只不過如今正值深夜,窗外灑落的是大片銀輝。
老人家躺在那里,渾濁的眼球看著窗外。
向來耳背的人忽的聽到了動靜似的,他緩緩轉過頭去,看到朝自己走過來的人,那干枯的猶如老樹皮一般的臉上露出笑容,“孩子,你來了呀。”
老支書對阮文并沒有什么直接恩情。
但誰不曾承受著這些老兵們的恩情呢?
若是沒他們的浴血奮戰,趕走日本人,擊退美國人,國將不國。
又怎么會有今天呢?
阮文快步走到病床前,“我來了。”
老支書眼球緩緩轉動,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這是你閨女吧?”
謝元元瞧著這老爺爺,感覺跟首都的汪爺爺,上海石爺爺有點像。
她沒有半點認生,很是認真地給老人家做介紹,“老爺爺好,我是謝元元,今年九歲了。”
老支書艱難的伸出手來,將自己衣服上的一枚勛章摘了下來,“好孩子,爺爺送你的禮物。”
那是一枚抗美援朝的紀念章,銅質紀念章的五角星上的琺瑯依舊閃閃發光,看得出主人將其保管的很好,五角星中央是偉人左側頭像。
這枚勛章發放量很大,阮文甚至在一些跳蚤市場都看到過。
但對于任何一個親歷了那場戰爭的老兵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
阮文剛想要開口說什么,老
支書的手轟然垂下,唯獨那張枯老的臉上還帶著笑容。
而剛得到禮物的謝元元正打量著這一份獨特的禮物,忽然間覺得下了雨。
她抬頭望去,是媽媽淚如雨下。
那一瞬間,謝元元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了之前伍功叔叔來家里時,說過的一句話,“真要是完犢子了,那可是一個時代的終結。”
她不知道這話到底是在說什么,可又莫名覺得,這句話特別適用于當下。
……
老支書有遺愿。
死后火葬,至于骨灰就撒到村口的那條河里,順著河水四散而去就挺好。
他一個窮人家的娃娃,生在這片土地上,死后能與這土地合為一體也挺好。
至于那些勛功章,要是紀念館博物館要,那就送給人家。
人家要是不樂意要,那就由村長處理。
村長拿著老支書的遺書跟阮文商量,“你覺得怎么樣?”
“這些紀念章,給我吧。”
阮文看著那套去年閱兵時,老支書穿出來的新軍裝,上面掛滿了紀念章,“我沒什么事,打算和謝薊生走訪一下這些抗戰老兵和當年的志愿軍,看能不能為他們做些事情。”
她總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村長利落地應下,“好,要是有啥地方需要俺們幫忙,你盡管開口。”
……
老支書的后事處理的很快。
第三天的時候,阮文離開了王家溝。
她又去了趟縣里,準確點說是去了那倆工廠。
棉紡織廠和日化品廠。
待了小半天后,阮文帶著女兒回省城。
“媽媽,你是不是又要忙了?”
謝元元聽到了的,她聽得真真的。
“是啊。”
阮文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瓜,“不過等你考了學再忙,我這段時間會陪著元元的。”
謝元元拿出了那枚紀念章,“是因為這個嗎?”
她看到了上面的字樣——抗美援朝紀念。
記得姑奶奶和舅舅說過,祖父就是一個很勇敢的兵,也死在了這場戰爭之中。
“是也不完全是。”
阮文
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喜歡紀念章的話找你爸爸要,他有很多的。”
“真的嗎?”謝元元還真不知道,她從沒聽爸爸說起過這個。
“當然,他可是個大英雄,厲害著呢。”
……
謝薊生沒想到,自己出去開會幾天時間,等再回來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阮文對尋訪抗戰、抗美援朝老兵這件事十分的堅持,“我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忙些什么,或許我可以去九三學社搞一個閑職,又或者去公司的研發室跟那些人聊天尋找新的思路,可沒有我這些事情一樣有人做。”
但這件事不同。
等國家富裕了,有錢來彌補這些英雄們,那已經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可又有多少人能等到二十年后呢?
大家都說老支書是喜喪,他大半輩子孤苦,臨了這十多年有人給他養老送終,整天好吃好喝從來不用犯愁。
比大部分人都強多了。
這中華大地有多少像是老支書這樣的人?
又有多少人能夠像他這樣衣食無憂的安然離世呢?
或許如同很多老戰士,國家有危難他挺身而出,當戰爭結束后他解甲歸田當一個普通人,并不需要她的照顧。
可總有那些需要照顧的。
她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能盡一份心便盡一份心。
謝薊生看著略有些激動的人,即便當初在日本,她操縱著幾十億的外匯,都遠沒有這般激動。
“我不是要阻攔你。”
抓住阮文的手,謝薊生溫聲細語道:“只是這件事,你個人出面并不合適。”
阮文早前做事都是有籌謀的,不管做什么向來都有所計劃。
即便是臨時起意,也會把事情安排的極為妥當。
這次實在是太過于倉促了些,而且還觸碰到一個極為敏感的地帶。
軍隊。
即便是退伍老兵,那也是軍隊曾經的一員。
不跟軍`委那邊打招呼,怎么可以?
“我知道!”
阮文十分認真的看著謝薊生,“所以你得跟著我一起做這件事。”
反正都是退
伍兵,老兵與老兵之間的差別也沒那么大,不是嗎?
“你不樂意?”
這質問來的突然,比先有的雞生蛋還是先來的蛋生雞還要難上幾分。
謝薊生恍惚失笑,“怎么會?”
他很是感謝這些年來阮文對他的支持,不然他的工作哪能進行的這般順利。
如今阮文有了新的想法,投桃報李他也會全力支持,怎么可能不樂意呢?
……
首都的幾個部門誰都沒想到,阮文沒去對外貿易部搞金融,沒去農業部繼續搞墾荒,也沒去外交部從事外交事業,反倒是去了一個新建的部門工作——
退役軍人事務部。
這不是拿蘑菇蛋去轟炸螞蟻窩嗎?
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點?
程部長第一個聯系阮文,但阮文這會兒正忙著呢。
事務部和其他部門不同,沒有財政撥款,自力更生。
除了國字號部門以外,國家予以最大的支持大概就是給了棟樓,讓阮文能夠在這里帶領人辦公。
兜兜轉轉,阮文到底還是來到了首都。
好在謝元元已經初三畢業,等到九月就來首都讀少年班。
而謝薊生也從省大跳槽到了清華,如今正與周建明籌備組建新的實驗室。
一家人齊齊挪窩,讓陶永安不知道該說什么才是。
阮文發展新事業,他自然是支持的。
不過這種光榮的事業,自己不能親力親為,怎么感覺都有點……
小遺憾呢。
盡管阮文說,“經營好安心,那就是最大的支持。”
可這不一樣。
程部長過來時,阮文剛剛掛斷了陶永安的電話。
她正想著去看下定制的那塊牌子到了沒,程部長人來了。
“你說你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一個能創造萬千財富的人,如今窩在這一個小破樓里,整天要處理的都是狗屁倒灶的事情,不是大材小用是什么?
阮文擦了下桌子,“沒有啊,我覺得勞逸結合才好,等這邊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說不定我就又要重出江湖了呢。”
程部長聽出這弦外音,“你這是說……
”
“開玩笑呢。”
阮文毫不留情的打破了這位部長級人物的幻想,“您也不想想,日本又不是天天泡沫,我還能整天去撿錢?”
趕上運氣好,挑糞工都能在股市撿錢,稱自己為股神。
可實際上,大部分時候都是賺賺賠賠錢,哪有那么多的好時機啊。
程部長低聲一嘆,“那你從事外貿也是好的啊,現在這種事情你換了其他人不一樣能處理嗎?”
他還是覺得阮文屈才。
千里馬就不該在馬廄里待著,適合她的是地方很多,可絕對不是這個小破樓。
“不一樣的。”
阮文把抹布收了起來,“不過你也不用這么垂頭喪氣的,現在發展不挺好的嗎?而且我這還能組織退役軍人再就業,照樣能創造財富呢。”
能一樣嘛。
程部長算是看出來了,阮文鐵了心自己壓根勸不動,“那你什么時候折騰夠了,你一定要跟我說一聲。”
他還是舍不得這么個人才。
離開這小破樓時,程部長在門口遇到了個熟人。
“程叔叔。”
“你不是樂雪嗎?你來這里干什么。”
樂雪嘿嘿一笑,“來給阮文姐幫忙啊。”
程部長擰著眉頭上了車,看著身后不斷遠去的小破樓,他搖了搖頭,“搞不懂現在這些孩子們在想什么。”
樂雪嫁了個駐扎在國外的軍人,一兩年也才見那么一次面,相聚不過幾天。
從前還驕縱的像個小孔雀的丫頭,這幾年安分讀書,倒是畢業了,早兩年在她姐姐的公司幫忙。
現在又來給阮文幫忙。
不過做點實事也好,總比那些嚯嚯長輩名聲不思進取的孩子們好。
或許是他看慣了那些不求上進的人,反倒是瞧著這倆小姑娘覺得奇怪起來。
……
小破樓略有些破舊,阮文暫時沒有推倒蓋新樓的打算,不過還是請工人幫著粉刷了一遍。
把那碩大的牌子掛上。
阮文又覺得似乎不夠顯眼。
“等明天請人過來,在這邊弄一個宣傳欄。”
樂雪舉雙手贊同,“阮文姐你得再請記者
過來,把咱們事務部的工作介紹一些,咱們去找這些退役軍人多麻煩啊,讓他們來找咱們就方便多了,再者說咱們在報紙上宣傳后,回頭真去找人的時候,人家也不至于懷疑咱們是騙子,你說對吧?”
曾經的小公主是一套又一套的主意,阮文笑了起來,“說得對,那請記者的事情,你來辦?”
“好說好說。”
她話音剛落下,就有車子停了下來,距離樂雪不到一米的距離。
這把樂雪嚇了個夠嗆,她的人生剛開始正熱鬧的篇章,可不想后半輩子就死在這四輪下面。
看到來人,樂雪瞪了一眼,“羅嘉鳴你有毛病是吧?”
這么開車很容易出事的。
阮文卻是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不安,“里面說。”
樂雪原本是想跟著進去的,但瞧著兩人腳步匆匆,她又到底停了下來。
六階臺階。
樂雪在那里數著玩。
羅嘉鳴喝了口水,讓自己心神緩了一緩,“北邊出事了。”
阮文眉心跳了下,卻也沒那么的意外,畢竟解體是事實,終究會按照歷史的進程走到那一步。
如今聽到這樣的消息,她倒是平靜。
“謝薊生被派了過去?”
不然,羅嘉鳴何至于來找她。
“嗯,對外說辭是去進修,不過還是想要去那邊看看,可能得段時間才能回來,你可能要想個理由來搪塞下元元。”
阮文笑了起來,“那這個理由還得麻煩你來想。”
她的話讓羅嘉鳴勃然色變,“你什么意思?”
“這么大的事情啊,我哪能錯過。”
阮文推開窗戶,“來的時候沒看到外面寫的什么嗎?軍人退役我要管,這國家要吃散伙飯,我不去湊熱鬧不像話,我可最是喜歡撿漏呢。”
八月的天一片蔚藍,有白云流散。
阮文看著那飄過的云,“去和謝薊生團聚,見證這偌大的聯邦分散,或許是我對這個國家最大的敬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退役軍人事務部其實是18年成立的
還有幾篇番外
我盡快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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