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344 老伴
如果可以, 武田幸江恨不得把阮文給生吞活剝了。
可他還是維持著應有的風度,只不過說話的時候面部肌肉抽搐,可謂咬牙切齒。
“合同我沒怎么看, 不過我記得是五月結束之前, 拖延了交貨時間那就是我們的不是, 不過現在還沒有吧?”
武田幸江看著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 “阮文小姐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
天知道怎么一夜之間冒出了那么多國際專利。
即便是日后研究透了那臺6英寸的光刻機,公司想要用其中的技術都要向中國的企業繳納大量的專利費用。
這簡直荒唐!
雖然早前阮文的確申請了幾個國際專利,甚至還借著這個機會賺了很大一筆錢。
但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明明她這幾年在亂搗鼓,壓根就沒有搞專利的事情, 為什么會這樣?
那些國際專利, 就像是神兵天降, 忽然間就出現了。
這太不科學。
“當然。”阮文露出得體的笑容,“貴司催的急,我倒是想要晚點交貨,可拿了錢總是要辦事的,沒有契約精神,往后還怎么在生意場上混?您說對吧武田先生。”
他們說的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武田幸江一點都不懷疑, 阮文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如今還故意曲解。
“我請阮文小姐吃飯。”
“不用了,我中午約了我們的大使, 要跟他一起共進午餐, 麻煩武田先生把我放在大使館門口就好。”
武田幸江覺得這是在警告自己。
不要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否則后果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
“貴國大使看來不算特別忙啊。”
“倒也不是,凡事總有例外嘛,而我剛巧就是那個例外。”
武田幸江:“……”
車上的氣氛并不是很好,但阮文心情相當愉悅。
怎么可能不高興呢?
她的時間差打得剛剛好, 不要太漂亮。
日本人如今再生氣又有什么辦法?
先款后貨,國際專利保護。
除了接受,他們沒有
任何的辦法。
甚至于,阮文在下車的時候還故意挑釁了一把,“今天見到武田先生挺讓我意外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武田先生能否答應?”
阮文希望去尼康的總部參觀一番。
“當然我也知道這可能有點無理,要是武田先生沒這個權限的話,就當是我冒昧了。”
武田幸江:“……”這是在嘲諷他,沒有話語權嗎?
車子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飛快的躥走了。
阮文輕輕搖頭,“真不好玩,這么沉不住氣。”
大使館門口的工作人員瞧到阮文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請阮文進了去。
這年頭來日本的國人不少,國營工廠的參觀代表團多得是,但阮文和那些人不一樣。
其他人是來讓日本人賺錢的,而阮文則是在賺日本人的錢。
異國他鄉的大使館,對于中日之間的貿易往來格外關注。
從打掃衛生的到大使,哪個不為阮文那筆一千萬美元的訂單欣喜的拍大腿呢!
大使先生并不在,大概中午飯的時候才能回來。
不過大使館里還有其他人嘛。
阮文在這里吃到了地道的中餐。
酸辣土豆絲,番茄炒雞蛋,京醬肉絲,永遠的神!
“阮文,我不是工科生不太懂,可是你把這機器賣給了日本人,不怕他們會拆掉機器進行研究,把我們的技術都吃透嗎?”
今天的主食是面條,阮文覺得掌勺的肯定是北方人,做的面條可真是勁道。
說不定還是山西人呢。
“不怕啊。我們有自己的技術,舉個例子說,我們進口了那么多的小轎車,可不一樣沒辦法完美復刻人家的發動機嗎?這其中涉及到了很多參數,甚至于這一塊小小的鋼板的用材,純度、鍛煉手藝,都是有講究的。內行看門道,能夠看出結構設計,但想要完美復刻,那得把這機器拆個七零八落的。一千萬美元,你舍得拆嗎?”
提問的大使館參贊倒吸了一口氣,連連擺手,“我可沒那么膽子。”
“尼康財大氣粗,可能人家壓根不在乎這一千萬美元,不過他們不敢,
也沒這技術。”
“這技術很難?”
阮文笑了笑,“不算特別難,不過他們的確沒這方面的人才。”
413所的研究成果,和阮文的牽連可不止歐洲的圖紙日本的芯片這么簡單,阮文也是后來才知道,她家小表哥還跟著摻和了一腿。
國內唯一一個研究材料疲勞損傷研究領域的專家,甚至在國際上都數得著的人。
阮文驕傲的想,小表哥這算是對得起她當年的那番話——學成歸來,報效祖國。
……
田島喜江沒有再度發出邀約,倒是研究所那邊的人和貨來到了日本。
研究所負責送貨。
而這次走的是空運。
畢竟這是一筆價值一千多萬美元的訂單,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空運的運費雖然高了些,但它值得。
和機器一起來東京的人正是彭書燕。
“我還在想,說不定就能在這里遇到你。”彭書燕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雖然連軸轉整個人瘦了一圈,但一雙眼睛閃閃發光,里面似乎有群星閃爍。
“往美國那邊的貨也都安排好了嗎?”
“可不是,到底是我們所長厲害,從軍用機場出發直接飛往美國,按照你說的還特意買了保險呢。”
一想到那保險就要三十萬美元,彭書燕覺得一陣牙疼。
真貴啊。
可誰讓他們派不出上百名工程師指導安裝,只能在這種事情上吃虧了。
“沒事,等新廠區建成,到時候把組織架構給落實了,回頭咱們再賣產品,就是對方支付運費,他們自己買保險了。”
彭書燕笑了笑,“我知道。”
她抓著阮文的手,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到最后只是抓著阮文的手。
阮文救了研究所兩次。
說是再造之恩一點都不奇怪。
盡管研究所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比阮文年長。
可誰不真心實意的敬重阮文呢?
這種情緒讓彭書燕眼眶都有些濕潤,阮文怕極了她會抱著自己哭,當初彭老太自殺用性命來要挾彭書燕時,她都沒有哭。
現在
哭什么?明明是好事。
“說起來書燕姐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前天還見到了當初跟我談判的武田先生,可惜人家壓根不讓我去尼康參觀,我這次能跟著你光明正大的去參觀了。”
彭書燕戳了戳阮文的腦袋瓜,“就你機靈。”
其實參觀也看不出什么,這和阮文去美國造訪的那些機械廠不同,光刻機太過于精密,單純的用肉眼看不出什么來。
不過阮文做事總有她的小九九,彭書燕也沒多問。
反倒是聊起了阮文這次的東京之行,“你不是要跟那個島田家的人見面嗎,怎么樣?”
“是田島喜江啦。”阮文糾正她,“沒怎么樣,他快不行了,想著讓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對他那個不太喜歡我的孫女手下留情。”
彭書燕微微張大了嘴,“啊,那你怎么說的?”
“我就說您疼愛您孫女,真是個好爺爺啊。我也想要有這么一個好祖父,可惜我祖父被你們日本人滅了滿門。”
彭書燕的嘴大的能塞進去一顆芒果。
這還真是阮文會說的話。
錯愕之后,彭書燕拍了拍阮文的手,“別太難過。”
“其實還好啦,就是想刺他兩句而已,我估計最遲后天他還要再跟我聊一次,到時候再看情況。”
彭書燕不知道阮文為什么這么篤定,她只是瞧著那志在必得的小臉,忽的想起了陶永安說過的話,“阮文啊,為什么要懷疑她?她說了就肯定能做到啊,我跟著她做就是了。”
盡管一次次的見證了阮文所帶來的奇跡,直到現在,彭書燕領會到了陶永安當時的心情。
阮文很自信,雖然他們都不知道為什么她就能這么自信篤定。
但信她就夠了。
……
榮林再度來找阮文的時候,胸口別著一朵小白花。
“他今天早晨去世了。”
田島喜江走的突然,但又不那么突然。
他的身體早就從里面開始腐爛,只依靠意志力活著。
不管什么時候走,那都再正常不過。
“節哀。”
榮林臉上帶著哀色,“原本他打算今天再
見你一面的。”
不遠處的彭書燕聽到這話驚呆了。
這可不就是阮文說的最遲后天嗎?
只是那老頭身體沒撐住。
阮文臉上倒是沒什么錯愕,沉默了許久,“我就不去靈堂祭拜了,怕是會惹您太太不開心。”
榮林很快就離開了。
田島喜江驟然離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彭書燕有些詫異,“你真不打算去祭拜下?”
雖說帶著國仇家恨,不過生意上有往來,于情于理的確是該過去一趟的。
“我跟他太太真不和睦,去了怕是會惹得人生氣,干嘛招惹這一身騷呢?”
阮文想了想,到底還是讓酒店的人去花店訂一個花籃,麻煩人送過去。
“照你這么說,你就不怕那位穗子小姐把你的花籃丟出去?”
“是田島惠子。”阮文再度糾正她,“愛丟不丟,丟了也是丟他們田島家的人。”
彭書燕仔細想想,倒也是這個道理。
“那你中午還要去赴約嗎?”
他們明天回國,阮文今天中午和那個藤原女士有約會。
“當然要去,說起來咱們這些大訂單,可多虧了藤原女士幫忙,當面感謝很有必要。”當然,藤原優子就不見得這么開心了。
阮文笑了起來,“要去看看正宗的日本和服嗎?”
“不過人家沒邀請我啊。”
“沒關系的,過會兒去買一份禮物,表達感謝就是了。”
藤原優子自詡優雅,不會做出太過于失禮的事情。
再者說,管她生氣不生氣呢。
彭書燕并不年輕,這種不太成熟冷靜的做法她平日里是堅決不會做的。
但這次,她決定去跟阮文瞧瞧熱鬧。
昨晚阮文說了,那位藤原女士是日本貴族,而且還是貴族中的貴族。
彭書燕很想看看,到底怎么個貴族法。
……
歐文陪同母親一起過來,他覺得自己能緩沖氣氛,畢竟他的母親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看到阮文身邊也有一個年輕女人時,歐文愣了下,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彭書燕自報家門,這讓藤原優子臉色又是黑了好幾分。
心情能好才怪?
當初阮文麻煩她從尼康那邊弄個鏡頭,藤原優子答應了下來。
只不過尼康當初索要了高價,比市場價格要略高一些。
阮文倒是痛快的付了錢,似乎對價錢完全無所謂。
可沒過多久,阮文把這筆錢掙了回去,連本帶利的吃人不吐骨頭。
為此藤原優子十分光火。
如果她當初沒有幫這個忙,或許就不會有今天。
“聽說田島造紙坊的社長沒了,阮文小姐沒有過去祭拜一番嗎?”
藤原優子一開口就語氣不善,不過阮文倒也沒往心里去。
藤原家家大業大,在尼康也有投入。
如今吃了虧,自然心中郁悶。
讓人耍耍嘴皮子也沒什么,不然總憋悶著,很容易就會生病。
“田島先生的孫女婿特意告訴了我這個噩耗,很遺憾田島先生離世,也不知道他的造紙坊日后會何去何從。”
藤原優子微微擰眉,“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者。”
盡管她對田島喜江不太喜歡,但田島喜江所堅守的東西,卻是藤原優子所欣賞的。
阮文和藤原優子的主戰場,一旁的歐文和彭書燕在那里安靜的吃東西。
他們插不上話。
……
午餐結束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彭書燕吃的有點多,她揉了揉肚子,“那個藤原女士瞧著的確是挺優雅的,不過我覺得她像是裹了一層皮,隨時都會把那優雅的皮撕下來,就像是畫皮!”
對,就是聊齋里面的畫皮。
是人是鬼,只在一瞬間而已。
“你是不是一直在故意氣她?”
其實真不是彭書燕多心,只是阮文和那位藤原女士又是中文又是英文的聊天,甚至偶爾還會摻雜幾句日語,她都聽懂了。
總覺得阮文有點“居心不軌”。
“哪有,我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只不過瞧著心直口快的不小心,剛好戳到了藤原優子的痛處罷了。
彭書燕才不相信呢,“我們去哪里逛逛?小
陶說讓我給他帶一些東西回去,說問你就行了。”
她對東京不是很了解,好在有阮文可以問。
“是要去逛街采購些東西。”阮文這次采購清單分量十足。
有一臺最新款的微型計算機。
說筆記本不太合適,畢竟這筆記本也太沉了。
但的確是最新款的計算機,重量也是最輕的。
不到三十斤。
彭書燕奇怪,“你買這個做什么?”
阮文的工廠,可從來不缺計算機。
之前413所就搞了很多微型計算機,送了阮文好些臺呢。
“給我哥買的。”
彭書燕有些羨慕,“你跟你表哥關系真好。”
“我們一起長大的嘛。”
彭書燕想,她其實和家里的堂兄弟也是一起長大的,可他們之間就沒這種深厚又親密的兄妹情。
或許是家庭教育的缺失吧。
之前彭書燕見過將阮文撫養長大的阮姑姑,那的確是一個很和善的中年婦人,說話不急不緩的,總是面帶笑容,讓人會不自覺的信賴。
怪不得陶永安說那個羅嘉鳴賤嗖嗖的呢,總是被阮文擠兌還住在阮文家。
阮姑姑是春風化雨,足夠讓那個羅嘉鳴忽略掉阮文偶爾帶給他的不愉快。
……
阮文回國后在首都多待了兩天,她去清華參觀了周建明的實驗室。
入職清華時,系里頭給周建明撥了一個大的實驗室,但里面空蕩蕩的沒什么東西。
這兩年,周建明螞蟻搬家似的,讓自己的實驗室逐漸充實起來。
比系里的實驗室都要設備齊全些。
而且還都是最先進的設備。
只不過在他的美國導師布朗教授去世后,添置設備儀器的速度慢了些。
這次阮文帶來的微型計算機讓周建明再度喜新厭舊,“這臺的運算速度快了一些,不過想要進行大規模的數據計算,還是得靠大型計算機。”
微型計算機大概唯一的好處就是個頭小容易攜帶,出差的時候帶著比較方便。
畢竟他去的地方可不一定能提供給他計算機進行研究運算。
“那是,要不怎么就一直在研究超級計算機呢。”這種大塊頭的計算機,占地面積可不是一般的大,但是算力也驚人的很。
在現代化國防中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電子工業部也重視得很。
阮文提了一句,這倒是讓周建明想起了一件事,“前兩天,電子工業部的那個姜部長來我們學校參觀,還特意來了我的實驗室。”
那個小姜書記做出什么事請來阮文都不覺得奇怪,“跟你說了什么嗎?”
“就問了我幾句研究上的事情,他好像還挺清楚的,還用那電鏡觀察了下,這不還有他記錄下來的數據。”
周建明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來,上面的字跡頗是筆走龍蛇。
“還挺像樣的。”
“嗯,記錄的很周全,不過觀察數據出了錯。”
阮文:“……”
行吧,到底隔行如隔山。
哪怕是阮文,隔了小半個山頭而已,也瞧不出這到底是哪里有問題。
實驗室里巡視了一圈,阮文又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趕緊跟我說,趁著我心情好,我回頭幫你給搞來,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周建明笑著揉了揉自家妹子的腦袋,“那你再幫我弄個電鏡唄,你們不是跟蔡司有合作嗎?他們家新出的那一個掃描電鏡就挺好的。”
在制造業領域,儀器儀表看似不起眼,實際上是行業核心。
可國內起步晚,如今還沒有像樣的企業。
早前周建明是通過導師布朗教授,從賽默飛那里搞到的掃描電鏡和電子探針。
自從布朗教授去世后,這條路子基本上走到了頭。
想要從國外弄一臺這樣的設備并不容易,歐美如今看似與國內合作頗多,其實還在進行技術封殺。
即便是給他們儀器設備,也都是那些被淘汰的東西。
或許其他研究者會視若珍寶,但周建明瞧不上。
“好,還有嗎?電子顯微探針要不要?”
周建明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你要是能弄來,我也不介意的。”
介意個鬼!
“跟我還這么客氣。”阮文瞪了一眼,“罰你晚上請我吃飯,我要去東來順吃火鍋。”
“去去去,天天吃都行。”
就沖他家文文這話,他能把文文當祖宗給供起來!
……
兄妹倆去吃飯,撇下了阮秀芝和阮恬這一老一少。
阮文覺得她哥肯定是有話要說,不然才不會這么神神秘秘的。
“你該不會是想出國當交流學者吧?”
前幾年是流行派出留學生,這種風氣并沒有剎住車,如今愈演愈烈,高校的老師教授們出國學習成了常態。
阮文多少知道一些,畢竟有陶永安這個喜歡跟她八卦的,她是人在家中坐,能聽八方信。
畢竟陶永安去了東北都會打電話跟她八卦,這要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不去當狗仔怪可惜了的。
“沒有,我是想跟你說你姑的事情。”
阮文恍惚了下,“姑姑?她怎么了?”
她記得阮姑姑挺好的啊,這幾年來幫季教授工作越發的得心應手,家里頭不差錢她也不在乎工資的事情,就是想要做點有意義的事情而已。
阮文舉雙手贊成,所以阮姑姑咋了?
“季教授,身體不好嗎?”
阮文想起了離世的田島喜江。
季教授也快七十歲的人了,身體機能大不如之前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周建明搖了搖頭,“那倒沒有。”
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阮文瞧著她小表哥這般欲言又止,覺得吃到嘴里的蝦滑都不這么香了。
“哥,我勸你慎重。”
“啊?”
“你不就是想給姑姑介紹個老伴嗎?我勸你慎重,不然信不信她反手一個催婚,讓你悔不當初?”
阮文聰明著呢,和阮恬沒關系,和季教授沒關系,她小表哥還是單身漢。
真要是有關,那可不就是阮姑姑自己的事情了?
還能什么事?不外乎就是要給喪偶多年的阮姑姑找一個老伴兒。
“不是我想的,是其他人要介紹。”
“他們要介紹你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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