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156 看家狗
周建明回來的略有些突然, 阮秀芝原本想要再去給做幾個菜,不過被兒子攔下了。
“我不餓,就想跟你們說說話。”
漂泊在外是不敢輕言思念之情的, 怕這話一說出口, 情緒便是再也壓制不住。
阮文頗是明白其中滋味, 如今瞧著話格外多的小表哥, 她在這里做安靜的傾聽者,聽周建明述說大洋彼岸那個完全不一樣的國度。
“你你日后什么打算?”羅嘉鳴忍不住問了句,他倒是不意外周建明回國,但是回來后做什么?
總不能又要跑到阮文的那個工廠里, 一家親吧?
“繼續讀書唄, 看學校日后怎么安排。”周建明看向阮文, “文文,我在那邊發現了組織。”
他有點匯報新大陸似的和阮文聊了起來,起初周建明也是有些驚訝,后來他才知道,原來國內對美利堅的向往與美國人對中國的好奇別無二致。
不過他不敢再電話里提及,怕書信被截留也不敢說, 如今回到家這才說了起來。
“那是,我們的意識輸出還是很厲害的。”阮文得意了一下,之前漢德爾博士派來的那個弗蘭克不也是個中國通嗎?
還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叫李澤, 漢字雖然寫的丑了些, 但你不能說他不會寫。
可惜這種情況并沒有持續下去,他們自廢武功了。
阮文一閃而逝的悵然并沒有被周建明注意,他還在熱烈的說著自己和那些美國人之間短暫的友情。
一旁的謝薊生卻是留意到阮文那失落的神色,他伸手過去,輕輕抓住了阮文的手。
這擾亂了阮文的思緒, 她沖著謝薊生笑了笑,又是聽小表哥說起了自己的美利堅留學生涯。
臨近陽歷年底,阮文不方便在這邊久留,而且謝薊生學校里還有課,周建明回來的第二天他們就是回了省城。
“建明這兩年主攻材料學,畢業后要么留在學校,要么去研究所,不過對他來說都算是不錯的去處。”謝薊生安撫阮文,“今時不同往日,別擔心了。”
“倒不是擔心這個。”阮文眉頭皺著,“只是他研究的內容在國內甚至連課
程都沒開設。”
阮文自顧地說著,“我也知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不應該拿舊日目光來看他。可他現在心里頭能存著事了,我反倒是怕他想不開,有什么心事也不跟我說,人的情緒不能總是積壓著,那樣很容易出問題的。”
“我也知道,既然他都選擇回國了,想必心理上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人有時候做再多的心理建設,都……”
“阮文。”謝薊生捏了捏她的手,“美國那邊的確更先進,留在那里建明會有更好的前程,可終究也只是錦上添花。如今他回來,是雪中送炭。”
錦上添花。
雪中送炭。
阮文原本那透著焦慮的眼睛慢慢平和下來,她看著車窗外的大煙囪,看著電線上稀疏的麻雀,忽的笑了起來。
“多謝小謝老師提醒。”
是她有些魔怔了。
錦上添花固然好,可是雪中送炭、從無到有的建設之路更是讓人心潮澎湃。
她怎么就糊涂了呢。
他們兄妹身上都流淌著阮家人的血,選擇同樣的路沒什么奇怪的。
謝薊生看著那眉眼清明的人,他伸出臂膀讓阮文依靠著,“不客氣阮文同志。”
……
周末的時候,周建明來了省城。
之前有羅嘉鳴在,而且那家伙還住在他家,有些話周建明不好說,他剛回來這邊期末考試也和他沒什么關系,除了應邀去幾所中小學做演講,周建明更多的就是和系里的老師們討論。
學術上的探討,總是能讓這個曾經還是個差生的年輕人有著永遠的熱情。
當然這次來找阮文,是私事。
“虧得你之前提醒我,我把合同什么的都交給了赫爾斯,估摸著回頭他會郵寄過來。”
阮文笑了起來,“其實fbi查出來也沒什么,說不定還能給你做做宣傳呢。”
“我才懶得要這樣的宣傳,不過我來之前倒是看了下報道,估摸著下個月電影都能殺青了。”
周建明有些遺憾,自己回來的早了些,沒辦法看到他家妹子的作品搬上熒屏。
“可拉倒吧,萬一觀眾罵個不停怎么辦?”阮文雖然心里頭激動
了下,但嘴上相當謙虛,“到時候哥哥你裝聾作啞嗎?”
“那我自然要跟他們爭辯到底。”周建明拿出了兩張卡。
“所有的錢一分為二,都在這倆卡里,現階段我任務完成。”
他來之前把很多事情都處理妥當,其中就包括阮文寄存在他這里的稿費。
三本書的稿費,再加上版權費用,刨除給經紀人的費用,其他的都在這兩張卡里。
“我還以為那些人會去查我的銀行賬戶。”
“個人財產神圣不可侵犯,現在中美關系好著呢,fbi也不好破壞兩國邦交,頂多查一查你們有沒有帶走一些機密資料。”
阮文收起其中一張卡,“你剛回來用錢的地方多,這張卡自己留著就行了。”陶永安那一份,阮文收下回頭轉交。
周建明感慨自家妹子財大氣粗,“文文,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賺了很多錢?”
這卡里,可是有幾十萬美元,說給自己就給自己了?
“還行吧。”阮文相當的謙虛,“最近廠子出貨還挺多,算是度過了創業的艱難期。”
“行啊你,那往后我要用錢就找你。不過,你家小謝會不會不高興?”
“哥,你故意的是吧?”阮文一把推開了周建明,“不理你了。”
“你還不理我,你跟我說你倆到底咋回事,忽然間就扯證,我可是聽我媽說了,她之前都不知道,你現在膽子越來越肥了。”
還好這人是謝薊生,要是哪個圖謀不軌的,那他真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那還不是謝薊生使壞?”阮文嘟囔了句。
“他欺負你了?”
兄妹倆一別兩載,不過和當初并沒有什么兩樣。
阮文:“沒有,他要是敢欺負我,我第一個告訴你,你幫我打他。”
“那還是算了,我打不過。”
阮文:“……是親哥嗎?說這話。卡還我!”
她作勢要把那卡收回來,周建明連忙收到兜里,“別生氣別生氣嘛,我打不過不過可以讓你姑去罵他,罵他個狗血淋頭,看他還敢不敢欺負你。”
阮文哭笑不得,問他正事,“哥,你有什么打算?”
還有一個學期就畢業了,是繼續讀書還是工作?
“這幾天系里的老師還有校里的領導都跟我聊了這件事,你也知道我們機械工程系其實離不開材料,所以我想開設一門新的專業。”
阮文一時間愣在了那里——
厲害了我的小表哥,您這是要做開山的祖師爺啊。
周建明暢談想法,他媽的確和普通父女不一樣,有幾分別樣的才情,但那也只是對文字,對于理工科的東西她壓根不懂。他又擔心她擔心,所以壓根沒說。
這還是第一次跟外人說,當然文文不是外人。
“就拿你這個工廠的機器來說,我聽小謝說你這里的機器都是齊齊哈爾一機廠制造的,好像還是在什么恒溫車間,可是文文你知道嗎,這些設備都有使用壽命,也就是你們會計科目里會提到的折舊一項,而我之前做的材料疲勞損傷研究,就是討論這個的。”
其實小表哥說的,阮文也都懂得,當然不像他了解的那么透徹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說,往后我們廠子的機器,你承包了?”
周建明:“……”我似乎沒有這個意思吧。
小表哥沒有在這邊久留,不過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句,“那個羅嘉鳴為什么住在咱家啊?”
阮文稍稍遲疑了一下,“還記得祝知青吧?我跟她有些矛盾。”
周建明想了想,有矛盾也不奇怪,那個小祝知青怪里怪氣的,可這跟羅嘉鳴有什么關系?
他腦補了一出大戲。
這也不怪周建明腦補過多,雖然阮文語焉不詳的說了什么“她之前和羅嘉鳴處過”、“前段時間剛結婚”,這訊息給的不全,周建明不免以為小羅同志這是為了治療情傷,所以躲到了他家。
加上阮文和祝福福有過節,這種療傷辦法就更顯得以毒攻毒了。
腦補歸腦補,阮文交代的事情周建明倒是記得格外清楚,“不要和祝福福有來往,也不要和她丈夫家的人有來往,要是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記得跟我說。”
從棉廠的工人到公派出國又回國備受矚目的留學生,周建明今時不同往日,但他始終都是阮文的小
表哥,也恪守著一點:凡是文文交代的,照辦就是了。
送周建明到火車站,阮文開車回去。
她還要去一趟研發室,想著把資料看完,等陶永安從齊齊哈爾回來,說不定又要開始忙活別的了。
……
元旦和春節之間間隔一月出頭,這一個月阮文凈忙活了。
這邊寒假還沒正式開始,首都那邊已經打來了電話,汪老催著兩人辦婚禮。
只在省城辦了算怎么回事?
首都這邊要辦,而且要大辦。
上了年紀的人略有些固執,尤其是知道林家那個小子的媳婦曾經在阮文老家插隊后,汪老就存著壓他們林家一頭的心思。
他雖說早就退居二線,但兒女的婚事是大事,這種事情他發出邀請函,老朋友不會不賞臉。
汪萍幫著整理賓客名單之類的,忙里忙外的折騰,最后就留給阮文一句話,“到那天你跟謝薊生準時出現,到時候準備敬酒就行了,其他事情就別管了。”
雖然汪萍語氣里透著幾分嫌棄,但阮文也曉得,老爺子這是想要借婚禮這個契機,給她引薦一些人,大部分賓客都有來頭,如果能結交幾個,將來對她的事業好處多多。
不然,依照汪老那性格,也不至于如此的大張旗鼓。
她領了這份情,應了下來。
邀請函發了出去。
國內高校放假時間并不一致,有些個收到阮文通知時已經回了家錯過了這消息。
王春香自然不屬于這一部分。
她放了寒假早早就去省城找阮文玩,這些天都在研發室里泡著,研究阮文的那臺計算機。
她比阮文早兩天去了首都,去找阮秀芝和周建明母子。
周建明留學的時候也自學了計算機相關的課程,王春香有些問題想要向他請教。
婚禮前夕,王春香去裁縫鋪那邊拿阮姑姑明天穿的衣服,之前不小心勾了絲,阮姑姑怕自己處理不好就送到裁縫鋪那邊,讓老師傅幫忙修補。
王春香自告奮勇去拿衣服,沒想到遇到了祝福福。
昔年一同插隊的同伴如今雪白著一張臉,不知道擦了多少的香粉,白的有些像是剛
粉刷過的墻,又有點像是白事時掛起來的幡子。
王春香被后面那個念頭驚了下,她下意識地看著祝福福。
“阮文明天要結婚了對嗎?”祝福福撫摸著那一件絲綢旗袍,料子很好,做工也不錯,聽說是這里的裁縫原本是蘇州人士。
“就是辦個小儀式,她和謝薊生早就扯了證。”
王春香回答的十分講究,她可不想讓阮文落人口舌。
“你倒是很喜歡替她說話。也對,你之前受了她的恩惠嘛。”
王春香這才注意到,祝福福的指甲上涂著紅色的指甲油,那顏色十分的鮮艷,襯得那手越發的白,像是失了血色似的。
“福福你最近還好嗎?”
祝福福懶懶的抬了下眼皮,“好與不好,有什么區別呢?你說我明天去參加阮文的婚禮怎么樣?”她忽的笑了起來,原本還透著幾分嬰兒肥的臉早就消去了固有的可愛青稚,如今消瘦的透著幾分倔強,還有隱隱的脆弱。
“你說我這么不請自來,會不會讓阮文生氣?”
王春香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祝福福真的很奇怪,“我……”
“你怎么也在這里?”周建明打斷了王春香的話,他一眼沒認出祝福福來,“我今天早晨不是說了嗎,我回來的時候捎回家就行了,對了文文和小謝他們什么時候來?”
“阮文得下午才能到吧。”王春香看了眼祝福福,明明是大上午,可福福整個人被掩在門框的陰影里,仿佛藏在暗處似的。
就那么看著她,眼神尖銳的像是一根根刺,這讓王春香很不舒服,她連忙轉過頭去。
周建明并沒有察覺到異樣,“我今天去找了下,還真讓我找到一臺計算機,有了這個回頭我可以試著用它進行運算,這樣就省事多了,等晚上的時候我聯系下我的導師布朗先生,看能不能拜托他幫我購置一臺掃描電鏡。”
王春香想起祝福福適才的眼神就有些后怕,她有點心不在焉,“那挺好的。”
“是啊,也不知道文文之前給我的錢夠不夠。”周建明又有了新的心事,他缺錢啊。
“那挺好。”
這不走心的回答讓周建明覺
得奇怪,“你沒事吧?”
他手指頭在王春香面前晃了晃,后者忽的回過神來,“沒,沒事。就剛才看到熟人。”
“熟人,你說剛才那位女士啊,她誰?”
周建明也沒注意,等聽到王春香說出祝福福的名字時,他驟然間起了警惕之心,“她找你干什么?”
王春香有點心虛,仿佛自己做錯了事,“我也不知道,她剛才還問我去參加阮文的婚禮好不好。你說她要是去了,阮文會不會生氣啊?”
“那還用說?”他家文文什么脾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她和祝福福之前牽扯那么多,能和解才怪。
而且去參加婚禮,祝福福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
“那怎么辦啊?”王春香她又沒辦法攔著人,關鍵是祝福福的夫家還挺有來頭,要是真的過去也沒辦法攔啊。
“好辦。先跟文文說一聲,看她來處理。”
王春香:“……”大哥您確定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周建明并不擅長應對這種事,過去他是用拳頭解決,現在平添幾分學者氣質后,他不可能再動拳頭,卻也沒什么好的辦法。
最好的辦法,可不就是跟文文說,讓她有備無患嗎?
周建明覺得自己聰明極了,阮文也是這么認為的。
“沒事,她來了要真鬧起來,才好呢。”
真要是把這婚禮搞砸,祝福福她也就甭想過了。
看著憂心忡忡的王春香,阮文安撫她,“不要緊張嘛,這樣將來你做了新娘子,那豈不是要喘不過氣來?對了,難道沒有男同學向你表白?也沒聽你說過。”
“阮文。”這下王春香不緊張了,她開始害羞了。
“還真有啊,快跟我說,什么專業的哪里人長得怎么樣?我認識嗎?”
王春香招架不住,“你怎么跟陶永安似的?”之前陶永安看到她在那里寫信,看出了一二苗頭,就在那里盤問了她半天。
阮文這下更加不依不饒了,“連陶永安都知道卻瞞著我,我好苦啊。”
再度躺槍的陶永安摸了摸鼻子,一旁的羅嘉鳴關心了句,“沒事吧?”
兩人正在首都飯店
這邊做最后的工作,務必確保明天的婚禮完美成功。
陶永安在酒店的玻璃門上貼上那大紅的剪紙,“沒事,對了,過兩天阮文他們就要回杭州過春節了,你怎么辦?”
正在忙活的小羅同志覺得很扎心,“留下幫他們看家唄,還能怎么辦?怎么,那老不死的找說客都找到你身上了?”
“哪有。”陶永安摸了摸鼻子,“你這話說的,怎么那么怪怪的。”
“哪里怪了?”
陶永安很是認真地想了想,“有點委屈又有些可憐,讓我想起我插隊那會兒,過年回家時留給老鄉照顧的阿黃,對,就有點像阿黃。”
羅嘉鳴呵呵一笑,“你這意思,我像看家狗?”
“我可沒這么說。”陶永安驀然感覺到一陣殺氣,他頓時蹦跶開,“你自己說的。”
“你是沒說。”羅嘉鳴是講道理的,“可你就這個意思。”
他放下手里的活,活動了下筋骨,“很久沒活動筋骨了,來熱熱身?”
他媽的他打不過謝薊生只能被阮文嘴,可是陶永安他要是再收拾不了,干脆找個腰帶去吊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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