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另一端。

        A市。

        上午11點，陰雨綿綿，整座城市都被壓抑的昏暗天色籠罩，像是盤踞在心底無法掙脫的陰郁心情，令人覺得很不舒服。

        盛世娛樂大廈是A市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物。

        在會議結束后，從會議室里走出來的各個部門經理都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在剛剛開會的壓抑氣氛里，誰都不敢輕意說話，明明只是普通的公司例會，怎么會有一種在渡劫的錯覺呢。如果稍微眼神和言語沒有觀察到總裁大人的反應，后果就不堪設想，他們已經記不清楚有多少位經理因為沒有摸清楚總裁大人的喜怒情緒而丟了飯碗，誰都不想變成下一個被開刀罷職的人。

        偏偏這種如同上戰場的緊張開會氣氛已經持續了整整五年，整棟盛世娛樂大廈里的員工都在小心翼翼的工作，不知何時起，公司的氛圍就已經變成了這種赴刑場般的錯覺。在外界看來，都羨慕盛世娛樂公司現在已經獨霸了整個娛樂市場的藝人，在公司上班唯一的好處就是能隨時隨地看到公司簽約的藝人，不管是當紅小鮮肉，還是實力派影帝影后。

        然而，能隨便見到明星又怎樣？不能說話，不能合照，不能要簽名，如果被總裁大人發現有這種現象的話，整個部門糟糕。

        總而言之，只要踏進盛世娛樂公司的范圍里，就必須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否則，分分鐘變成炮灰。

        對這種氣氛感受最深的人是翟一。

        這幾年的時間，他在公司里接到了太多相關的匿名投訴建議，因為他是長期陪伴在總裁大人身邊的人，唯有他，能猜到如今變成喜怒無常的總裁大人在想什么事情，繼而就不會犯錯。

        可是翟一很清楚自己的影響力，就算他覺得公司的氣氛確實有問題，這件事情，他都沒辦法直接和蔣霆桀說。

        別人看到的只是蔣霆桀變得越來越陰鷙乖戾的性格，他看到的卻是導致蔣霆桀改變的原因。

        自從五年前，紀言心消失在A市后，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能改變影響蔣霆桀的人。就連翟一都沒有辦法，有些事情，好不容易能被時間慢慢平靜下來，他是絕對不會輕易再提起來。事實證明，他無法預料到做出這個舉動的后果，不是擔心蔣先生會生氣，而是他害怕再看到五年前的蔣先生。

        沉默，孤傲，沒有歇斯底里的失控，只有抗拒一切的絕望死寂。

        翟一已經不記得那段時間是怎樣熬過來的，后來，直到蔣霆桀回到盛世娛樂公司，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的意識。盡管這不是一種好的預兆，但是比起之前，翟一情況蔣先生能找到轉移情緒的寄托。

        結果久而久之的時間后，蔣先生在潛移默化中改變的性情就影響到整間公司的氣氛，這是他無法控制的事情。

        可是他因此就多了很多繁重的工作。

        比如現在。

        翟一在會議室門口又被幾位部門經理拉到旁邊的茶水間，聽他們小心翼翼的說自己承受了太多工作壓力，不是工作太辛苦，而是揣摩總裁大人的情緒太辛苦。就算是提出的建議得到了總裁大人的欣賞，可是連聽到贊同的話都控制不住戰戰兢兢的情緒，這種高壓的工作環境，簡直就是精神折磨。

        對此，翟一無奈的嘆息，給了一個眼神讓他們自己領悟含義，腳步就已經返回到辦公室。

        推開大門，撲面而來的壓抑感令翟一下意識蹙眉。

        諾大的總裁辦公室。

        原本巨大的落地窗玻璃能將外面溫暖的陽光都灑落進來，偏偏陰雨不停，反將天空里陰霾的灰暗都吸納進來了。

        在籠罩的陰影里，蔣霆桀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坐在辦公桌后面，整個人都散發著令人無法直視的冷冽氣勢。桌上凌亂的文件仿佛都是造成這種黑暗壓抑的元兇，明明應該是周圍的氣氛影響到蔣霆桀，可是在翟一看來，卻是蔣霆桀壓制著陰霾，這種陰鷙是環境遠遠不及他眼瞳里那抹深不見底的黑暗更恐怖，他猶如來自修羅地獄的惡魔，帶著腥紅詭異的肅殺，寫著生人勿近。

        “翟一，選秀比賽的報名情況怎么樣？”

        蔣霆桀儼然是察覺到了翟一的出現，頭都沒有抬，一邊批閱文件一邊詢問。

        倏地，翟一走上前回答道：“距離截止報名還有一周的時間，報名人數遠遠超過預期，所以在比賽開始之前，應該要再安排一聲海選來篩除不符合比賽條件的參賽者。這次的童星比賽活動將參賽者的年齡范圍給的很大，我在報名表里看到很多只有四到五歲的小孩子報名參加，其中年齡最大的小朋友是13歲，這么大的年齡差距可能會導致比賽內容參差不齊。”

        在聽翟一匯報情況的同時，蔣霆桀正拿著比賽報名表翻閱。

        他的視線，在列表里不經意的掠過路易斯的名字，明明不在意，視線卻不受控制的停頓了，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在這個時候，翟一并沒有察覺到蔣霆桀的異樣，繼續說道：“先生，您覺得是不是要將參賽者的年齡提高到8歲？畢竟比賽最后的勝出者會得到盛世娛樂的簽約合同，年齡太小的小孩子可塑性并不高。”

        蔣霆桀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到路易斯的報名資料里寫著年齡還不到五歲，如果他接納翟一的建議，就代表路易斯無緣比賽。

        “不用改，準備比賽前的海選就行。”

        “是，先生。”

        蔣霆桀隨手將報名表扔到旁邊，拿起另一份文件翻閱，視線落下來，卻不可控制的出現了明顯的異樣。

        這一次，翟一就沒有錯過蔣霆桀的反應，他的目光偷偷望過來，看到蔣霆桀手里拿著的文件是關于A市娛樂公司的排名表，在列表里赫然出現了千悅娛樂公司的名字。盡管只是看到公司的名字，就足矣令喜怒不形于色的蔣霆桀露出明顯的破綻，翟一在看到蔣先生斂眸的神色時，看不到他眼底動蕩的情緒，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周圍氣場的變化。

        翟一輕不可見的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緊繃的說道：“先生，這是本月的市場調查，在排名表上的娛樂公司最近都有作品。不過始終保持在前五排名的娛樂公司都是盛世娛樂的子公司，而其他排名的娛樂公司都是在做不同的網絡直播，其中千悅娛樂是拿下了最新游戲的授權，以一檔游戲直播的火爆在本月稍微有點影響力。”

        等匯報完公司的事情后，翟一不動聲色的觀察蔣霆桀的反應，頓了頓，補充說道：“這幾年，我一直在監視千悅娛樂公司，雖然公司表面的執掌權是由童小遇在負責，但是憑她的能力，不可能打量整間娛樂公司。我試過用不同的方式去追蹤她與其他人之間的聯系號碼，但是童小遇每天要接觸的人太多了，實在沒辦法排查。但是我能肯定，童小遇在會議里提出的建議都是有人在背后指點她，照千悅娛樂的動靜頻率來看，他們大概是一個月聯系一次，目前能確定他沒有回來。”

        這番話里隱晦的沒有提起沈彧的名字，其實是翟一不能確定蔣霆桀的心情。

        聞言，蔣霆桀幽幽的冷笑一聲，聽不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說道：“是什么時候起，連沈彧的名字都是我面前的禁忌了？”

        “先生，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猜錯了您的想法。”

        翟一當即意識到說錯話。

        倏地，蔣霆桀緩緩闔著眼眸，靠著身后的座椅，整個人都疲倦到陰沉。

        “你想問什么？”

        翟一欲言又止的想法被蔣霆桀識破了，于是，翟一索性繃著聲音問道：“先生，我不明白您為什么還要留著千悅娛樂公司在A市繼續發展網絡直播的事業，不管是表面上負責公司的童小遇，還是躲在幕后不敢現身的沈彧，都不能改變千悅娛樂早已經是茍延殘喘的事實。這些年，我監視著童小遇的行蹤，始終都追查不到沈彧的下落，照理說，千悅娛樂公司就應該沒有利用價值，您想要的答案不在沈彧身上，留著他，始終是一個禍害，更何況沈彧還想殺您。”

        在翟一看來，沈彧曾經對蔣霆桀狠下殺手，這種人就應該斬草除根。

        蔣霆桀輕不可見的動了動睫毛，蹙起的眉心如同解不開的心結，一時間，甚至連聲音都變得喑啞低沉。

        “留著千悅娛樂，就是留著沈彧要再回到A市的原因，不管再過去多少個五年，我的決定都不會改變。既然沈彧和童小遇是最后唯一接觸過……接觸過紀言心的人，那么他們就肯定會知道紀言心的下落。五年的時間，沈彧都沒有再回來A市，這就代表沈彧最后都沒有找到紀言心，否則，他必然會在我面前大肆炫耀。”

        這句話里，猝不及防的提起紀言心的名字，蔣霆桀的聲音頓了頓，是那一瞬間差點控制不住的情緒。

        “我知道您從來都沒有停止過要找到紀小姐的想法。”

        翟一默默的嘆息，盡管這幾年是他并沒有停止過追蹤沈彧的下落，但是他并不知道這件事情對蔣先生的意義沒有絲毫改變。平時他更不敢輕易提起紀言心的名字，沒想到，今天蔣先生會這樣反常，他都不知道觸發點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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