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鬼宅舊影(十二)
沒得到管家的回答,舒玄并不意外。他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只看管家的反應(yīng),就已經(jīng)得出了他料想中的答案。
“……有本事你便在那里站到明天,明日一到,憑誰也保不下你,”管家余怒未消:“你得意不了多久了,等著瞧吧。”
舒玄朝管家離開的背影紳士地行了一個禮。直起身的時候牽扯到肩膀的傷口,傳來一陣疼痛。
“指甲挺長啊……”舒玄喃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隱約能見幾個半月形的血窟窿。還好他穿的是黑色的風(fēng)衣,傷口滲出的鮮血被布料吸掉,黑色沾了血也不怎么明顯,不仔細(xì)看大概看不出來。
走到長廊另一頭,舒玄看見唐楓加入了江先,跟他們一起查探三樓的情況。無意中與江先視線相對,只一瞬兩人又同時移開視線。
他沿著長廊緩步下樓,走到一樓的廚房。
那尊邪神掛像仍在那里,面朝來人笑意森森。
只是看上去,似乎跟上一次有了些許不同。
金碟里的供品再無人觸碰,倒是香爐里重新燃了香,只燒燼短短一小截。
舒玄眉目微斂,將面前這幅神像與自己記憶中上次看到的那幅一點點比對。
香霧裊裊,氤氳了邪神的面孔。
那神騰云駕霧,端一副莊嚴(yán)肅穆,頂著學(xué)來的慈眉善目,引人附身臣服。
舒玄兩手插在口袋里仰視他,卻全無動作。他只是默默地想,怎么會有人相信,只生香叩拜,就能得到神無條件的幫助,心想事成呢。
突地一聲驚雷,舒玄如有所感般朝外看去。
只見窗外灰蒙蒙一片,分不清是烏云還是濃霧蔽日遮空,祁宅里一瞬間暗沉下來。
似乎在為最終的獻(xiàn)祭拉開帷幕。
風(fēng)不甘地嗚咽,像是在為祁宅里所有人鳴奏不詳?shù)耐旄琛?
午餐時分,王嶸按時下樓用餐。
他雙眼眼皮無力地垂著,皮膚也松弛地垮著,面孔較最初的時候要腫脹不少,整個人像是在□□上硬生生粘了一層人皮。
他進(jìn)食的動作異乎尋常地僵硬,饒是如此,他仍是不間斷地往自己口中塞著食物,直至兩頰鼓鼓囊囊,仍不停止。
如果不是他起伏的胸膛,舒玄幾乎要以為他不是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王嶸與昨日歇斯底里的模樣判若兩人,他仿佛看不見舒玄一般,只顧著自己面前的餐品。
舒玄盛了小半碗白米飯,坐下的時候,若有似無地嗅到了一點腐朽的臭味。
簡單吃幾口安撫不安分的胃酸之后,舒玄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掛鐘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舒玄執(zhí)著地把它取下來,用棉被蓋住,然后走到桌邊拉開抽屜。
好在之前的東西還原封不動。
他劃燃一根火柴,點燃了桌上的油燈,剩下的火柴則揣進(jìn)了口袋。
火焰舔食著燈油,沖起的火光映紅了他的臉。
舒玄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盡頭。他端著油燈走到樓梯口,下意識地朝長廊另一側(cè)望了望,陰影之中仿佛站著一個人。
他抬起油燈,那人在微弱的光亮下一點點顯出身形。是陸問西。
陸問西必然感受到了燈光,但他沒有動,舒玄也便沒有出聲,往一樓去了。
再回到一樓的時候,他聽見了清晰的,嗚嗚的哭聲。
“只剩下最后半天時間,再找不到出去的方法可怎么辦……”
是小禾的聲音。
許俏盛了碗米飯,“還是先吃點東西吧,能不能出去的不好說,總不能先餓死,晚上恐怕有一場硬仗,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體力。”
魏振宇她身邊坐下,臉色也很是難看,“要是姓舒的真藏私,咱們就都被他害死了!羅哥,一開始你說的真對,跟著他指不定怎么死的呢!”
許俏聞言皺了下眉,“江哥也沒說是舒小哥私吞證據(jù),再說現(xiàn)在糾纏這個也沒有意義。”
“哼。”魏振宇十分不滿,“不是他還有誰?監(jiān)守自盜……”
羅瑞狀似不經(jīng)意地把醬菜碟子摔到桌子上,“啪”地一聲,止住了二人的爭執(zhí):“行了!吃吧。”
舒玄微怔。羅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得對他很不喜,沒想到反而這種時候沒有落井下石。
他舉著油燈,從二樓到一樓的樓梯角轉(zhuǎn)出來。
魏振宇本還面露不服之色,待看見舒玄,臉色一瞬間漲紅。
畢竟不管怎么說,舒玄做了什么是一回事,他背后議論人還被正主撞見,終究是個不怎么光彩的事兒。
舒玄環(huán)視了一圈,江先并不在這里,王嶸對這些人和話語置若罔聞,只管坐在餐桌一角吃自己的,仿佛一個透明人。
舒玄沒說話,朝這邊點了點頭,繞過他們朝另一邊的書房走過去。
這里書房的門跟二樓三樓臥室所用的不同,是那種中式插門閂上鎖的木門,此時門扉緊閉,好在沒有上鎖。
舒玄抬手推了推,沒怎么費力便推開了。
祁宅的書房內(nèi)里也是中式的布置,兩側(cè)共置八座相同款識的書架,壘得滿滿都是書。中間放一張花梨大案,筆墨紙硯列次碼好,上面還鋪著一張大字貼,上書:“金玉滿堂。”
外人來此看見這么多書,恐怕以為主人是個愛書的,哪知字里行間盡是銅臭。
舒玄想了想,感覺自己也沒有資格批評人家。
把油燈放在地上,舒玄半蹲在大案旁邊,手伸到案板下摸索。他家里書房也有一個這樣的大案,里面有一個小暗格,能放鑰匙之類的小東西。
他的手摸到了一個突起,用力朝上摁去,聽見一聲彈簧帶動機(jī)括的細(xì)響。
舒玄起身,看見桌案上果然彈起一個小盒子,頂翻了一只筆架,卻不是他想象中的凹槽。小盒子五面都是封閉的,只有朝著他的這一側(cè)有一個小巧的鑰匙孔。
連環(huán)套啊。舒玄反而被勾起了興趣。
不知是不是天色漸晚,房間里比之前更暗了。原本帶著燈只是想看得更加清晰,但是此時舒玄發(fā)覺,四下近乎伸手不見五指,油燈竟成了這間屋子的唯一光源。
他以手觸摸著小木盒,木料被打磨的很光滑,木質(zhì)天然的紋路在他手下微微起伏。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位于暗處林立的書架。
屋子里太暗了,書架也都很高,堆得書籍又滿,像找桌案里的暗格那樣一座一座找,時間上肯定來不及。所以必然還有其他的方法。
每座書架的側(cè)面都掛著一副字畫,莫不是出自于名家之手。舒玄挨個看過去,有山水畫,也有人物畫。
畫上搭配的文字也各自附庸風(fēng)雅,這邊是“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那邊附著“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
舒玄走到角落里的一座書架,仔細(xì)辨認(rèn)掛畫過上面的字后,才勾起唇角。
畫上所畫的景象是他在一首詞中讀過的:“茅檐低小,池上青青草。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1
這樣一幅畫左上角反而配上了并不十分相關(guān)的兩行字:“和氣生財,金玉滿堂。”
……
各人都散開在祁宅的各個地方搜尋。舒玄出來的時候,正對上一手提燈一手提刀的江先。
江先看見他,一言不發(fā),刀做劍使,手上擰了半圈刀花,鋒利的刀鋒直劈到舒玄面前。
刀鋒帶起的氣流推開了舒玄散落兩側(cè)的額發(fā),舒玄卻根本沒躲開的意思,任鋒利的刀刃停在他眼前。
刀上斑斑血跡沒有擦干凈,已經(jīng)干涸成褐紅色。劍拔弩張之際,舒玄眉頭微挑。
“你殺誰了?”
“舒先生好膽識。”江先收勢,習(xí)慣使然,順口夸了他一句:“是祁二少殺誰了。二少房間那張法蘭西大床,掀開床墊,下面有個做空的隔斷,在里面發(fā)現(xiàn)的。”
舒玄點點頭。
江先問:“你遇見的這里的……鬼,有沒有身上帶著這種刀傷的?”
舒玄凝眉,端詳著這口長刀,刀身足有一米五的長度,寬也有人的食指那般長,刀背要比刀鋒厚上一些。這種長刀,砍在人身上,造成的傷口會明顯。
舒玄卻想起那個幻境中的小男生。當(dāng)時他一心破局,沒太關(guān)注那男子身上的傷口,現(xiàn)在想想,確實是傷無疑。
大堂里的掛鐘“當(dāng)——”一聲響,打斷了二人的思緒。
舒玄抬頭,發(fā)現(xiàn)時針已經(jīng)指向三。
“確實有一個人受了刀傷,是……”
“你們兩個……”
舒玄的話被打斷,二人轉(zhuǎn)頭,看見唐楓舉著一盞小油燈朝他們走過來。
看清楚江先只是端著刀,沒有砍人的意思,她才松了一口氣。
“就是嘛,生死攸關(guān),大家都是同伴,可千萬別傷了和氣。”
“怎么了嗎?”江先問道。
“是這樣。”唐楓四處看看,確定這里只有他們?nèi)耍爬^續(xù)道:“午餐時我趁著王嶸在吃飯,去他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東西。”
唐楓從背后掏出一方厚厚的記事本,用棉線裝訂的細(xì)密扎實。
她翻開封面,第一頁上面有字。
舒玄抬起舉著油燈的手湊近,那記事本第一頁上面的字是印泥蓋上去的——祁伯禮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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